轨迹划过 路在延伸

——重返221的追忆与遐思

黄 伟

2023年秋,笔者带队组织所里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前往221厂(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的前身),寻着老一辈中物院人走过的轨迹,探究他们战斗生活的故事,接受传统教育。

当乘坐的汽车进入金银滩海晏县地界那一刻,我耐不住激动的心伴随着汽车的抖动“怦怦”直跳。这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啊!我在寻找那儿时的记忆,就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一幕幕重现。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现牛羊……”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当我们真正矗立在青海草原的时候,头顶蓝天,脚踩绿毯,才深切感受到古代《敕勒歌》和诗人王洛滨在诗中所描绘的那种诱人的、足以让人为之神怡、为之陶醉的天然美景。

美丽的金银滩大草原

湛蓝的天空悬挂着朵朵白云,翠绿的草地鲜花点缀,骏马奔腾,牛羊成群。英武的小伙跨上飞驰的骏马,美丽的姑娘扬起动人的歌声,天、地、人之间,和谐相融,勾画出一幅淳朴、自然的画卷,让人激动不已。

美丽的金银滩大草原

真是大自然的造化啊!身边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深深的感叹。

“金滩、银滩不虚此名,当时我怎么没有一点类似的感觉呢?”

我眼望美景,不由暗自惊叹。此时,儿时的影子历历在目:

记得,当父母把我和哥哥从老家刚带来时,还不满6岁,看到的一切,都感到惊奇。草原的太阳好亮,草原的天空好蓝,草原的风沙好大,草原的气候好冷,草原的“馒头花”“马兰花”真香,草原的牛羊真多,草原的牧民真美,草原的藏獒真凶……

诱人的金银滩啊,美丽的青海湖,没想到35年后的今天重回到你的身边,让我感到更加亲切,更加美丽!

此时此刻,我激动的心难以自制。

“看:这是通往厂区的专用铁路,那是哨兵把守的战备公路,还有海晏县城;

瞧:这是总厂的黄楼、电厂、幼儿园;

还有,那是专门负责运输和车辆维修的八厂;

哦,这就是我原来的家……”

我情不自禁地向在场的同事们一一介绍着,脸上不时露出无比自豪的笑容。因为,这里是我父辈们曾为国防核科技事业奉献青春年华的地方!

这也是我生长的第二故乡,她养育了我5年,伴随我快乐而幸福地成长。

听父亲讲:1958年,担任成都某军需厂党支部书记的父亲被国家第一批抽调到221厂总厂组织部工作。因条件艰苦,母亲在成都生下我和哥哥黄建(双胞胎)刚满月,就把我们送回了老家,随后于1959年也来到221厂电厂从事水处理化验工作。5岁时,我和哥哥才从老家来到221与父母团聚。在总厂幼儿园里,我哥俩很受老师和小朋友的欢迎,与小朋友们一起搭积木,过家家,学唱歌,学跳舞,样样都做,生活的真是很开心。

那时,我家住在厂部与电厂之间的小平房,附近还有一个部队的诊所。有一年二妹不小心把脑门碰了个大青包,我和哥哥还经常带她去诊所换药。我还记得,那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邓小平来221厂视察,我和哥哥随幼儿园大班的孩子们与大人一起还夹道欢迎呢。

221总厂黄楼

221原幼儿园

后来,因工作需要,我们家随父母搬到了乙区10号楼住。我家楼的左斜对面是乙区医院,再向左前方走一段路就是海晏县城。楼的正对面是一条马路,右斜对面是矿区三完小学,再往右前方走一段路就是一片平房,继续远去就是厂区的火车站了。我们楼后边有8号楼等三栋楼围城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场地,我们还经常晚上在那里看露天电影。

乙区10号楼,我的家

六七八岁的孩子,对很多事都很朦胧又充满好奇。蓝天白云之下,山水绿草之间,欢快的鸟儿唱着动听的歌翩翩起舞;牛羊马儿悠然自得,闲情漫步,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馈;淳朴的藏族牧民,扬鞭催马,追随着快乐的羊群......我和小伙伴们完全陶醉在这诗画般的美景之中,尽情地,无忧无虑地玩耍,充满了幸福与快乐!

一二三年级时,男孩子不免有些调皮捣蛋。捡煤核、扒火车、掏鸟窝、钻山洞、偷萝卜、打群架……几乎所有的坏事我们都沾边。

我们在草原的小河沟里戏水捉鱼,仰天平躺在柔软的草甸子上,享受着阳光雨露的滋润;

我们趴在火车道的钢轨之上,附耳倾听车轮滚滚传来的轰鸣,感受着大地的颤动;

我们穿过戈壁草原,来到哨卡,攀爬在红山嘴的峭壁上,寻找鸟巢,掏捉待哺欲飞的小鸟;

我们爬上山坡,钻进高炮部队修筑的防空工事和地道,在漆黑的迷宫中穿行;

我们无所顾忌地在草原的草丛堆里捡拾鸟蛋,在单位开垦种植的地里偷食胡萝卜;

我们在学校放假时翻进教室,把课桌椅子搭成地道似的通道,在里面嬉闹玩耍;

我们与厂区的孩子们成群结伴,手持甩飚和弹弓,与藏族同胞的孩子叫阵互殴;

我们还爬上高墙,跳进电影院的院子,不买票偷看电影......

为此,挨父母的打不计其数,疼痛的眼泪和鼻涕常常从上连到了地。然而,毕竟是不大的孩儿,疼痛和泪水之后,又是满脸稚嫩的笑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满山遍野地跑啊,鲜花草丛里滚啊,挥着手中的甩镖打啊,乱叫乱喊地闹啊……

221厂乙区小学

童年无忌,我们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地成长。

有多少次,我站在家里阳台上向远方的火车站眺望,早上,人群组成的一条长龙由近而远向车站站台攒动,他们乘上火车,向各自的工作地奔去。傍晚,从火车站到家属区又聚起一条长龙,下班的人们走在了回家的路。就这样,春夏秋冬,日复一日,循环往复,经久不息。

221厂火车站

忽然有一天,我对大人的事有些好奇起来。望着高高耸立冒着浓烟的烟囱,蜿蜒的铁路,森严的哨卡,成片的厂房,每天乘坐车上下班的人群,我好奇地问父亲:他们每天忙忙碌碌地都在干什么啊?父亲对我笑笑,避而不答。只是说:小孩子,大人的事不要多问,好好读书!

终于有一天,我走进了父辈工作的大门。在这座科学城里,我渐渐对所从事的事业有了认识。后来再问父亲时,他才向我讲述了中物院的前身今世以及这个神圣事业的相关故事。

听父亲讲:初到金银滩时,当地人烟稀少,生活条件很差,吃住都很艰苦。先期抵达这里的人住的是帐篷,稍后才有干打垒房子。冬天非常寒冷,有时大风刮来黄沙弥漫,几米之间看不到人。就是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一群充满朝气、激情燃烧的热血青年,响应党和祖国的召唤,提上行囊,从祖国各地、四面八方会聚到一起来到这里。凭着对党对祖国的热爱和忠诚,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创业精神;尊重科学、勇于登攀的创新精神;大力协同、团结公关的集体主义精神;不计名利、甘当无名英雄的精神”,艰苦奋斗,拼搏创新,无私奉献,克服重重困难,实现了原子弹和氢弹的突破,造出了争气弹,为国家铸就了一座国防基石,树立了不可磨灭的丰碑!

聆听着父亲的细说,邓稼先、于敏、王淦昌、朱光亚、陈能宽、周光召、郭永怀、程开甲、彭桓武等杰出科学家及老一辈中物院人的感人事迹让我感动,充满了对他们的仰慕和敬意。他们忠诚于国家,热爱事业;他们朴实无华,脚踏实地;他们敢于创新,勇攀高峰;他们胸怀博大,坚实厚重;他们艰苦奋斗,无私奉献。在我国核武器事业发展中谱写了一篇篇动人乐章,划出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在第一代中物院人的精神激励和引领下,我们第二代中物院人义无反顾地继承了他们的优良传统,发扬“两弹精神”,去探索、创新和拼搏,推动了我国核武器事业进一步发展。

20世纪80年代初,我们一群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来到中物院,当时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积极向上,满怀激情,投身到这神圣的事业之中。在上班路上,在计算机房,在操作车间,在实验室,在外场试验地,都留下了我们匆匆的脚步和忙碌的身影。

我们脚踏实地,潜心科研;我们认真细致,刻苦攻关;我们勤于思考,拼搏创新。我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相继取得了诸多科研成果,做出了可喜的成绩,为核武器事业再上新台阶作出了应有贡献,用青春谱写了一曲曲动人的赞歌!

轨迹划过,路在延伸,如今,作为核二代的我们皆已退休,第三代新生力量犹如雨后春笋,正在茁壮成长。看着眼前这群蓬勃向上、充满阳光和自信的年轻人,我们充满了期待。我们由衷地希望新一代能够沿着老一辈中物院人走过的路,进一步发扬“两弹精神”,承前启后,面向未来,勤于思考,勇于担当,团结奋斗,拼搏创新,砥砺前行,为我国核武器事业创造出更加璀璨夺目的辉煌!

写于2024年9月21日

来源: 曙光初照902微信公众号

文/图: 黄 伟 (中物院十二所原政治部主任、纪委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