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档案看中国共产党建党初期形成的特点

田利军

自1920年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上海共产党建立至1922年 7月中共“二大”制定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纲领止，是中国共产党完成建党任务的初创时期。关于中国共产党建党初期形成的特点问题，是近年来一个新的有重要现实意义的研究课题，但少有人涉足。中央档案馆分别于1989年和2001年编印出版的《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1921—1925）和《中国共产党八十年珍贵档案》影印收录了中国共产党创建时期的一系列重要原始档案。解读这些档案能让我们对中国共产党建立时期形成的重要特点有一个完整的认识，那就是：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的无产阶级政党；中国共产党代表着中国最先进的生产力和最先进的文化；中国共产党代表着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中国共产党是按民主集中制原则建立起来的组织严密的政党。这些特点虽一开始就有但却随着革命实践，特别是在以列宁为首的共产国际的指导下最终成型，是一个历史过程。

一、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的无产阶级政党

五四运动后，共产主义小组如雨后春笋般在国内外相继出现。在各地共产主义小组中，上海共产党最为重要。它是中国共产党的发起组织，担负着筹备中共“一大”的任务，在各共产主义小组中起着枢纽和中心作用。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它主办的《共产党》月刊系统地介绍了列宁的建党思想及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学说。上海共产党对即将建立的中国共产党有着诸多重要的设计，这在1920年11月上海共产党起草的《中国共产党宣言》中有较为集中的体现。关于共产主义者的目的，《宣言》提出要组织“无产阶级的政党——共产党”，通过 “阶级争斗”“打倒资本家的国家”，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建立共产主义的社会公有制。“无产阶级要去同资本家争斗，并要从资本家手里获得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1]这些正是《共产党宣言》的主要精神，这说明中国共产党一开始就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思想的无产阶级政党。《宣言》虽没有公开发表，但在中国共产党正式建立前起着临时党纲的作用。

1921年7月，中共“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规定：“本党定名为‘中国共产党’。”“本党纲领如下：（1）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产阶级的政权，必须支援工人阶级，直至社会的阶级区分消除为止；（2）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直到阶级斗争结束，即直到消灭社会的阶级区分；（3）消灭资本家私有制，没收机器、土地、厂房和半成品等生产资料，归社会公有；（4）联合第三国际。”[2]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废除资本家私有制，建立社会公有制，通过阶级斗争直至消灭阶级，这正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内容。“与无产阶级一起”“建立无产阶级专政”，说明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政党。“联合第三国际”则意味着中国共产党在组织上接受列宁主导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共“二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公开宣称：“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3]

中国共产党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观点写入自己建党前的临时纲领和建党后的正式纲领，说明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最大特点——它一开始就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指导思想的无产阶级政党。

二、中国共产党代表着中国最先进的生产力和最先进的文化

中国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政党，中国无产阶级同大机器生产相联系，是汪洋大海般的中国小农经济社会中最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者。中共“二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加入第三国际决议案》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是代表中国无 产阶级的政党。”[4]中国共产党一成立，就在1921年8月建立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领导中国工人运动。《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提出， “本党的基本任务是成立产业工会”，领导工会工作，“实现共产党的思想”。[5]共产党的思 想是什么？就是消灭阶级差别、消除剥削压迫。近代欧美有多种社会主义流派，但只有马克思主义的社会理论才是科学的，被称为科学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是近代以来世界最先进文化的代表者。中国数千年文化积淀中的大同社会及平等、平均思想同马克思主义关于未来共产主义的社会理想十分相似。这是中国数千年社会历史中先进的中国人的先进思想，是中国的先进文化。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精华相结合的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先进文化的代表者。这是中共建党初期形成的又一大特点。

三、中国共产党代表着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

1920年11月上海共产党起草的《中国共产党宣言》之所以提出要废除资产阶级的政权、军队、法庭，是因为它们是“保护少数人利益， 压迫多数劳动群众的”。[1]这说明《宣言》明确了即将成立的中国共产党是代表中国大多数人利益，进一步说就是中华民族利益的代表者。中共“二大”通过的《关于国际帝国主义与中国和中国共产党》强调，“工人阶级的利益在中国共产党占第一位”，中国共产党为中国人民争取“各种自由权利”，“制定保护工人农人和妇孺的法律”。[6]中共“二大”通过的《关于议会行动的决议案》也明确指出：“中国共产党为代表中国无产阶级及贫苦农人群众的利益而奋斗的先锋军。”[7]

《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提出的最低纲领——民族民主革命纲领、最高纲领——实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体现了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

《宣言》主要内容：消除内乱，打倒军阀，建设国内和平；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统一中国为真正民主共和国。这些都是中华民族的根本利益。工人和农民，无论男女，有无限制的选举权，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罢工绝对自由；用法律保障工人、农民、妇女、儿童的各项权利。[3]这些体现了中国最大多数人——工人、农民以及妇女的权益。

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是中华民族利益的真正代表。这是中共建党时期形成的第三大特点。

四、中国共产党是按照列宁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建立起来的无产阶级政党，有着铁一般的纪律

1903年9月，在“彻底实行组织原则”还是“崇尚涣散状态和无政府状态”[8]问题上，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出现严重分歧。列宁为首的多数派——布尔塞维克主张建立一个集中的、组织严密的、纪律严格的无产阶级政党；马尔托夫等少数派——孟什维克则要搞一个组织涣散、成分复杂的政党。会后，列宁写了名为《进一步，退两步》的著作，其内容可归纳为：党“应该有统一的党章，统一的纪律，统一的党的领导机关”，党内要“少数服从多数，个别组织服从中央，下级服从上级”。[9]列宁强调：“不仅要求普通党员，而且要求‘上层人物’履行党的义务。”[8]这就是列宁主张的党内民主集中制原则。

中共建党一开始就十分强调集中制，反对无政府主义。中共“一大”没有制定党章，但《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却有临时党章的作用。《纲领》规定了党的领导、党的纪律。在党的领导方面，《纲领》规定：党的各种组织“一定要受地方执行委员会的严格监督”；[2]在党的纪律方面，《纲领》规定党员必须是“承认本党的纲领和政策，并愿意成为忠实党员的人”，入党前必须接受组织至少两个月的考察，入党后要保守党员身份及党的重要秘密。[2]中央档案馆所藏陈独秀手稿刊印的《中央执行委员会书记陈独秀给共产国际的报告》（1922年6月30日）谈到，党务方面中共“将来计画”时就特别强调“厉行中央集权制”。[10]

中共“二大”通过的《关于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第二条强调，“要有集权精神与铁似的〈纪〉律”“个个党员须牺牲个人的感情意见及利益关系以拥护党的一致”。[11]中共“二大”制定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党章》在纪律方面有若干规定，如“全国大会及中央执行委员会之议决，本党党员须绝对服从之”“下级机关须完全执行上级机关之命令”；凡党员“言论行动有违背本党宣言章程及大会各执行委员会之议决案”“泄漏本党秘密”等得开除之。[12]

应该清楚的是，中共“一大”到“二大”反复强调纪律和集中的同时，也注意到党内民主问题。《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规定：预备党员“考察期满后，经多数党员同意，始得被接收入党”，党纲“须经全国代表大会三分之二代表同意，始得修改”。[2]《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党章》规定：“本党一切会议均取决多数，少数绝对服从多数。”[12]

中国共产党有着铁一般的纪律，是严格按照列宁的民主集中制原则建立的组织严密的无产阶级政党。这是中共建党时期形成的第四大特点。中共建党时期除形成上述四大特点外，我们还要注意到两点：

其一，中共建党时期党员人数比较少且处于秘密状态，但有深厚的群众基础。

中国共产党代表整个中华民族的利益，把人口最大多数的工农放在第一位，以为民谋利作为自己的初心和使命赢得广泛支持。仅在1922年1月至1923年2月，中国就有30万工人在共产党领导下进行了 187次罢工，形成中国工人运动的第一次高潮。[13]中国共产党对民众的巨大号召力远远超过当时中国的任何一个政党，包括已建党数十年的国民党。

其二，中共建党时期形成的一些特点有一个最终成型的过程。

《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提出党的任务是“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建立无产阶级专政”。这是把当时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社会误判为资本主义社会，把本应完成的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任务误解成无产阶级革命的任务。中共“一大”通过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规定：“只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不同其他党派建立任何关系。”[5]

1920年7—8月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时，列宁起草了《民族和殖民地问题提纲初稿》，并作《民族和殖民地问题委员会的报告》。列宁指 出，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革命是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革命任务是反帝反封建。列宁强调：“必须坚决反对把落后国家的资产阶级民主解放思潮涂上共产主义色彩”，共产党应当同“殖民 地和落后国家的资产阶级民主派结成临时联盟”，但要保持“独立性”。[14]列宁这一对中国革命具有重大指导意义的思想当时并没传到中国来。

1922年1月，在莫斯科召开的远东各国共产党和民族革命团体代表大会期间，列宁接见中共代表张国焘、国民党代表张秋白，明确指出中国革命的性质是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打倒帝国主义、铲除封建军阀是当时的主要任务。受此影响，1922年6月15日，《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对于时局的主张》就在标题前最显著位置写上“打倒本国军阀，反对国际帝国主义”，[15]指出“中国现存的各政党，只有国民党比较是革命的民主派，比较是真的民主派”。[15]由此，中国共产党一改“不同其他党派建立任何关系”的规定，主张“联络民主派”；一改“只维护无产阶级的利益”观点，主张保障人民的各项权利，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15]一个月后，中共“二大”制定《关于“民主联合战线” 的议决案》，说：“我们共产党应该出来联合全国革新党派，组织民主的联合战线。”[16]《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提出，要同全体中国人民一道“打倒军阀，建设国内和平”“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至此，中国共产党是代表整个中华民族根本利益的这一大特点正式成型。

历史发展往往有一个过程。中共建党伟业是在短短的几年中不断推进完善。早期共产主义者在建党之初理论准备并不充分，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的主要是俄国列宁主义。从中国严酷的社会政治环境及现实的革命斗争需要出发， 中国共产党人是有选择性地更多地接受了列宁的阶级斗争、无产阶级革命、无产阶级专政思想， 对源自西欧的马恩主张的生产力论及民主问题重视程度不够。如此，不仅建党时期党的一些特点有个形塑过程，而且“在强调加强纪律的同时， 忽视了发扬党内民主，有些人把列宁的原则绝对化，出现了家长制作风。”[13]

参考文献

[1]《中国共产党宣言》（1920 年 11 月上海共产主义小组起草），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八十年珍贵档案》，中央档案出版社，2001 年版。

[2]《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 俄文版）译文，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八十年珍贵档案》。

[3]《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1921— 1925），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 年版。

[4]《中国共产党加入第三国际决议案》，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1921—1925）。

[5]《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俄文版）译文，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八十年珍贵档案》。

[6]《关于国际帝国主义与中国和中国共产党》（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1921—1925）。

[7]《关于议会行动的决议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1921—1925）。

[8]列宁：《进一步 , 退两步》，《列宁全集》第八卷，第 2 版，人民出版社，1986 年版。

[9]联共（布）中央党史委员会编著，联共（布）中央委员会审定 , 博古校阅：《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上册，中国出版社，1939 年版。

[10]《中央执行委员会书记陈独秀给共产国际的报告》（1922年6月30 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1921—1925）。

[11]《关于中国共产党的组织章程决议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代表大会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八十年珍贵档案》。

[12]《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党章》（中国共产党第二次代表大会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八十年珍贵档案》。

[13]郭德宏、刘晶芳主编：《中国共产党的历程》第一卷，河南人民出版社，2001 年版。

[14]列宁：《民族和殖民地问题提纲初稿》（为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草拟的），《列宁论民族和殖民地问题》，人民出版社，1960 年版。

[15]《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对于时局的主张》（1922 年 6 月 15 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国共产党八十年珍贵档案》。

[16]《关于“民主联合战线”的议决案》（中国共产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一册（1921— 1925）。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田利军（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