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怀林著《寻找东女国——女性文化在丹巴到泸沽湖的历史投影》2006年9月由四川出版集团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经作者授权，“方志四川”微信公众号及“四川省情网”自6月22日起连载，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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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东女国—女性文化在丹巴到泸沽湖的历史投影》，2006年9月四川出版集团四川民族出版社书影

“当我们拨开神话传说和上古史籍的重重迷雾，诞生于高原的女性文化及其传播的脉络逐渐清晰。”

“从关于西王母爱恨交织的传说中，也可看出父系取代母系的漫长过程。” 

“史前传说中的西王母时代有着漫长的女性主导时期应无问题，在文明前夜，母系社会的光辉十分灿烂。”

“从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一夫一妻制成为主流，亲属关系按父系确定。在妻住到夫家以后，女性的地位就彻底沦落了。”

三

西王母——中华民族总先妣

横断山走廊地区族群文化的丰富与奇特，可以女性文化的形成和流播来作一注脚。

让我们先回到谜影憧憧的神话传说时代。

昆仑传说成为青藏高原文明初曙与华夏文明的有力纽带，其中，西王母及其母系氏族文化是其重要内容。当时的高原尚处于母系氏族时代，崇奉着牦牛、羊、虎、狼等原始图腾，由于东进时与农耕文化相碰撞，文明上升到一个新的阶段，特别是以黑虎为图腾的一支，大约已进入早期国家形态，挟其马背民族的虎威，其势力和影响剧增，流风遍及中原和藏东走廊的广大地区。

《山海经》中有对西王母的多处记载，结合古史可知，生在羌塘的西王母不仅是牦牛羌黑虎支系的总首领，而且一切有史可证的中华名先妣如女娲、蜀山氏、涂山氏、有戎氏，均出自西王母部，所以闻一多等史家将西王母考定为“中华民族总先妣”。

当我们拨开神话传说和上古史籍的重重迷雾，诞生于高原的女性文化及其传播的脉络逐渐清晰。

根据《山海经》的描写：“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司天之历及五残”。意思是說：西王母的外形像人，长着一条像豹子那样的尾巴，一口老虎那样的牙齿，很会用高频率的声音吼叫。满头乱发，还戴着一顶剪彩的头饰。是上天派来负责传布病毒和灾难的神！她住在“昆仑之丘”的绝顶之上，有三只叫做“青鸟”的巨型猛禽，每天替她叼來食物和日用品。

《山海经》中西王母像（图片来自网络）

但是在《穆天子传》里，西王母的言行却又像是一位溫文儒雅的统治者。当周穆王乘坐由造父驾驭的八骏周遊天下，西巡到昆仑山区，他奉上白圭玄璧等玉器去拜見西王母，次日，穆王在瑤池宴请西王母，两人吟诗唱酬，相见甚欢。

《汉武帝內传》谓其为容貌绝世的女神，並赐汉武帝三千年结一次果的蟠桃。由此生发，道教在每年的三月初三定为王母娘娘的诞辰，並于此日盛会，俗称蟠桃盛会。

中国一些学者、专家研究认为，神话色彩浓厚的西王母（王母娘娘）在历史上确有其人。研究昆仑文化的学者李小伟说：“事实上，被无数神话光环笼罩的西王母並非天仙，而是青海湖以西游牧部落的女酋長。”

青海师范大学地理系张忠孝教授指出：“值得说明的是，西王母既是一个古老部落国家的称号，又是古国女王的尊号，代代相传。”

从关于西王母爱恨交织的传说中，也可看出父系取代母系的漫长过程。先前母系社会的时候，人们崇拜的只是一个女神，人类是由女娲“抟土为人”而产生。后来，她不耐烦了，改用一条鞭子在黄泥巴里蘸一蘸，朝四周乱甩，于是一个个泥点子变成了人，由此，女娲造人的效率也大大提高了——这似乎解释了中国人的肤色以及何以中国会有这么多人！到了早期父系社会的时期，关于人类起源的故事也有了相应的新版本：出现了一个男神盘古——女娲的兄弟，他和女娲结婚，于是产生了人类。

关于母系父系的转化，其它民族也有大同小异的故事，比如希腊，先是只有女神盖娅，后来她生了个男神乌拉诺斯，这一对母子再生出奥林匹斯山上的第一代众神。宙斯称王之后，还娶了自己的姐姐赫拉。

史前传说中的西王母时代有着漫长的女性主导时期应无问题，在文明前夜，母系社会的光辉十分灿烂。《史记》说，黄帝出生是因为“其母附宝，之祁野，见大电绕北斗枢星，感而怀孕”。可见以黄帝为代表的轩辕氏，是来源于一个“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部落。而且，黄帝的二十五个儿子分属十二个姓。如果黄帝是个父系氏族首领的话，这怎么解释呢？

在今存的汉代画像砖上，生动形象地印证了闻一多们的考证：西王母长有一颗牛头——牦牛图腾的胎记（可见黑虎是在牦牛之后了）。在她像山岳般壮伟的身侧，有夏系先妣涂山氏图腾的九尾狐、有补天造人并成为巴族先妣的女蜗巫蜒的图腾蟾、有后来演化为摇钱树的桑——象征着创造丝绸的黄帝之妻蜀山氏螺祖。还有华夏的人文初祖——风姓的伏羲氏和他妹妹妻子抟土造人的女蜗氏。西王母的两个“女儿”——有戎氏亦远行东方，在吞下玄鸟的卵后生下商人的先祖契(“玄鸟生商”)。

伏羲，人首蛇身。说明是游牧民族进入农耕龙蛇团族形成之后的氏族。伏羲与同样人首蛇身的妹妹女娲兄妹结婚，成为中华的“人祖爷、人祖婆”。女娲是西王母的一支，她的哥哥自当也是西王母老太太的后代。所以，伏羲虽是“风姓蛇身”，但他的图腾既不是鸟，也不是龙蛇，而是承继了先妣的“虎”图腾，有的史家因此论说伏羲氏是中华龙虎文化的开创者。

伏羲在中华史上另一大功绩是“正姓氏，定嫁娶”。据西南诸多民族的传说，当洪水泛滥之后，天底下只剩下伏羲女娲两兄妹了，于是只好兄妹成婚，生下人类。这次“洪水”，既是自然的洪水，也是父系制冲击的“洪水”吧！因在伏羲氏之前或稍后，“帝系”并无翔实的谱系，大都“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而在炎、黄之后，虽然仍有“覆帝武敏”“吞玄鸟之卵”之类祖母单独生下先祖的传说，但父系的威权和谱系已开始确立起来。所谓“正姓氏”，传达出的，正是野心勃勃的男人想取代老奶奶们统治地位的信息。所谓“姓”，乃从女所生，是出自母系时代的产物，其上有着强烈的图腾痕迹。而“氏”则是从姓中分出来的“以别贵贱”的父系时代产物。

西王母的女姓支系们向四周扩张，有着明显的踪迹可寻：女蜗氏一支，进到岷山北麓，继而沿蛇巫之山（大巴山）进到三峡地区，再向南扩散，成为苗蛮集团的总先蚍；进到岷山中部的蜀山氏部，为龙系黄帝部生下半神的颛顼大帝，成为黄帝系、夏、周、蜀等族的总先妣，其影响北达甘陕，南抵滇边，东至巫山之表。因此巫山地区是中华母系传说最集中的地区，诸如巫蜒、涂山氏、女蜗、南塘仙女、武隆仙女、巫山神女、瑶姬、云华夫人……

因出自昆仑——岷山牦牛种的黑虎西王母部，所以黑贵雌。道家《道德经》中以母牦牛(玄牝)的阴户，为天地之根，为众妙之门。而且，《道德经》的主旨在于崇阴尚柔，宗法自然。道教以房中术为成仙要术，自然勤修不辍。至元初长机创全真道教后，房中术在这一派中才由明转暗。由于先祖图腾的影响，暮年的老子还骑着青牛，回归西方故土。而数千年来，道士们有时也被蒙上“牛鼻子”的贱称。

藏传佛教中有许多称为“欢喜佛”的双修神像，“乐空双运”是密宗修炼的至高境界。据王家佑先生考证，那正是先道教——氐羌原始宗教及道家修炼之法，由内地传入被佛教密宗接纳的。

但几乎所有的民族之原始宗教，都提倡禁欲或纵欲，藏传佛教的双修未必源出道教，且姑存此一说。

从母系社会过渡到父系社会，一夫一妻制成为主流，亲属关系按父系确定。在妻住到夫家以后，女性的地位就彻底沦落了。

（未完待续）

来源：《寻找东女国》（王怀林著），2006年9月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

作者：王怀林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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