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菜地

王 敏

爷爷今年81岁,身体硬朗,为人古板,每天早出晚归,一个人在他的菜地里忙活着。爷爷的菜地不止一块,但每一块的面积都不大,而且分散在几处,有的处最北,有的处最南,有的在河岸,有的在山坡。房屋拆迁、土地征收后,爷爷沉闷了一段时间,又像陀螺忙得脚不沾地,只要有平米见方的地方,爷爷就会开垦出来种上杂七杂八的蔬菜。爷爷的开荒精神引领了很多人,开荒的队伍越来越大,嘉陵江边的河岸成了一个小的南泥湾,每次站在嘉陵江大桥往下看,就能看到辛勤劳作的人们和绿油油的菜苗。

爷爷的菜地里应有尽有,当季蔬菜在他的菜地里从来不缺。老农民弄地种菜的本领强,再贫瘠的土地,在他的锄头下总能长出好菜来。爷爷种的菜自己吃得少,大部分都送了人。爷爷送菜的方式也新奇有趣。将新摘的蔬菜瓜果在小区院坝呈一字型摆放,旁边竖一纸牌,上面写“愿者任取,分文不收”。爷爷也在网络上送菜。因常年练太极,交友甚广,组建了有几十个人的微信群,在微信群里他成了一呼百应的领头羊。有一次,爷爷菜地里收获了一个二十来斤的大冬瓜,把照片放到网络上,群里立刻炸锅,最终这个大冬瓜被几家人分食。爷爷每天干着他的事业,乐此不疲。

慢慢地,爷爷在弄地、种菜、送菜的事情上越来越投入,在旁人看来,他已经魔怔了。新添置了一辆三轮车,新买了一架抽水机,又让我做泥瓦工的父亲在菜地旁搭建简易工棚,甚至还建了一个粪池。爷爷干的事业毁誉参半,有的人夸他能干心善,有的人却说他疯疯傻傻,老了还不消停。自从爷爷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家里人都不高兴,劝他少种点地,不要买那么多东西,爷爷不听,骑上他的小三轮一溜烟就没影了。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爷爷时不时就会和家人争吵。一天,父亲因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回家大发脾气,爷爷听了火气大,指着父亲说他不孝,父亲顿时哑口无言。从那以后,家人默许了爷爷的事业,一根筋的老头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爷爷每天像个常胜将军,骑上他的战车,挥动着他的利器,在大地上披荆斩棘,一点一点建造他的城池。

爷爷这位常胜将军也有败走麦城的时候。爷爷在老河滩的一处菜地招了祸,颗粒无收。老河滩是个老地名,河滩名老是因为流经的这条小河很多年前就存在了,水流小又浅。爷爷相中老河滩,在岸边挖了十来垄地,种上了玉米。爷爷对这块地特别上心,精心侍候,比养孩子还用心。除草挖坑、播种填土、补苗施肥,爷爷每天都要去他的菜地弄一弄。

老河滩蛇鼠多,爷爷在玉米地里和老鼠斗智斗勇,用药、用捕鼠器,忙得不亦乐乎。在爷爷精心培育下,玉米杆长得笔直,玉米棒长得又大又饱满。谁也不曾料到,一夜暴雨,嘉陵江涨水,小河河水暴涨,将爷爷的玉米地一下子冲刷了个干净。眼看收获在即,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父亲埋怨爷爷将菜地选在河边,才招了祸。爷爷也很心疼他的玉米地,被水泡过的玉米棒子猪都嫌弃,这百来天的辛劳算是白忙了。

大家认为经历这一次水灾,爷爷会消停数日,没想到爷爷又骑上他的小三轮突突突地跑起来了。父母让他休息,他却说:“我的地被水淹了,我要去打整。”哎,我的一根筋爷爷啊,你难道还舍不得那块地吗。

爷爷土生土长,他一生在土里刨食,一生珍惜土地,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的命啊。庄稼坏了,收成没了,土地还在啊,人也还在啊,哪里有什么理由不去干呢。

前段时间接到父母的通知,爷爷要到市里来看眼睛,让我陪同。医生检查诊断,爷爷的左眼视网膜静脉阻塞黄斑水肿,视力严重下降,需玻璃体腔内注射药物。被告知要给眼睛打针,而且需每月复查,每一季度一次注射,爷爷不吭声了。父母心焦也心疼,忍不住一次次埋怨爷爷把自己身体累垮了。

注射还需一周时间来安排,父母让爷爷留在我这里好好静养,顺便再做一次全身体检。这一次,爷爷像一个乖孩子任由我们安排,也不敢提及他的菜地了。爷爷心里还是挂念他的菜地,很多次,我看见他偷偷地给在老家的姑姑打电话,千叮万嘱让她要把菜地照看好,有多余的菜还是要放到小区让更多人吃,特别是那些没有劳力的老人们。爷爷啊,你难道忘记你也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吗。

一周后注射结束,爷爷迫不及待回到了老家。父母已把他的三轮车和抽水机卖掉了,将菜地也转让给了别人,爷爷一下子成了光杆司令。对于父母的先斩后奏,爷爷发小孩子脾气:“这下我啥子事都没得,我就在屋里吃饭等死嘛。”

我们每天都去爷爷那里,关心他的眼睛,也开导他。有一次,我带孩子去看望爷爷,孩子看见桌上放着两根香蕉、两块月饼,吵着要吃。爷爷拿起一根香蕉交到孩子手里,说:“这是住在10楼的胡老太婆送来的,非要塞给我,我就是给她送过几次菜。”胡老婆婆我是知道的,也是一个人住,手脚不灵便,儿女也不怎么管她,两根香蕉、两块月饼必定是胡婆婆全部的零食了。这一刻,我觉得爷爷的形象变得高大了。

后来,爷爷的眼睛恢复得不错,每天没事就去以前的菜地溜达,偶尔也和菜地的现任主人唠一唠种地经。如果菜地侍弄得不好,爷爷会黑着脸教育人,像极了监督学生的教导主任。看到蔬菜瓜苗长得喜人,爷爷也会高兴得哼起小曲。

我的爷爷,你放心不下这些菜地,是对土地爱得深沉啊!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王 敏(南充市顺庆区地方志办公室)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