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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苦楝树‖张光艳

作者:张光艳(四川省西充县多扶镇金山社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2-01-12 21:28:12 浏览次数: 【字体:

苦楝树

张光艳

小时候,适逢秋阳杲杲,奶奶和母亲就会在秋天收集苦楝树果,然后在初冬空闲之时,把收捡来的苦楝树果剥去黄色的皮后,再加一些面粉熬制成稀稠状的浆糊,奶奶用穿旧了的衣服剪成方形的布条浸上熬制好的浆糊一层一层做成粘布。这些粘布闻着有一丝丝苦涩的味道。

院里篾簸箕里一层一层晾晒着颜色单一的粘布,俗称布壳。这是全家人过年做新鞋的原材料。

坐在用青石板搭成的洗衣台旁边,沐浴冬日暖阳,竹林清风徐徐。奶奶用一个上端带钩子的铁制纺线陀螺,把棉线丝一根一根接上绕在左手手腕上,右手拧着线娴熟地在大腿上一搓一放,衔着棉线的陀螺一圈一圈地转动命运之轮,拧成麻花一样的棉线就成了纳鞋底用的棉绳。

巧手的母亲把粘布一层一层叠加纳成千层底。大人们的鞋帮是带斜纹的清布,我和姐姐的鞋帮是带有黑色波点红色底面的灯草绒。听母亲说灯草绒是从供销社买回的边角料。

那时的鞋子没有明确意义上的尺码标准。每天晚上母亲忙完家务活,就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剪鞋样,年轻时的母亲梳着长长的两条辫子,在光影的映衬下显得非常漂亮。地下放了一盆用木材燃烧后的火盆,我们几姊妹就围着在火盆边烤火,一边叽叽喳喳、打打闹闹。母亲满脸幸福地看着我们一个劲的笑。这应该是母亲最放松的时候。

有时她会拿着鞋样纸在弟弟的脚上比划着,一边握着弟弟的小脚丫说:“幺儿的肥后跟今年要放大一码啰”。

在母亲的手掌里,我们的鞋子在一年一年的变大,加之繁重的农活,她的手也一年一年变得更加粗糙开着裂口。

那时最好的凡士林是刚杀的年猪,开膛后热气腾腾的猪板油。母亲总是笑呵呵的说:我肉不恶(不易感染),搽点猪油就不皴了。可是,母亲的手每年冬天还是裂着口子,割猪草粘上的红苕藤浆汁氧化后变成黄褐色。感受母亲双手爱抚时,脸颊会被刺挠的疼。看着她那粗挫的双手,心里总是想:那么多坚硬的鞋底,她是怎样一双一双纳成的呀?这得有多疼!

如今,我都还记得母亲纳鞋底时把针放进头发里蹭针的模样,每扎一针我都感觉到母亲的手在颤栗,有时针抽不出来就用铁制的夹钳抽针拉线。如今还依稀记得那把被摩挲得铮亮有点类似医用镊子的夹钳。

鞋底中央镂空的花蕊一朵朵凸起,像母亲右手中指顶针留下的梅花烙。鞋底周边镶嵌白色的帆布滚边,双排针脚密密匝匝,间距整齐,排列有序。

最喜欢看母亲给奶奶做的三寸金莲的小鞋子,是尖尖椭圆口的。如果做棉鞋的话,还会在棉鞋脚背中央用清布镶嵌的棱柱上,用青丝线秀几个如鼻子模样的结,非常漂亮。

母亲过硬的针线活,成为了左邻右舍茶余饭后的美谈。

家里老老小小七八个人。每年做的鞋子要装一小背篓。所以感觉整个冬天母亲都在忙碌。我一直觉得母亲就像院子里这棵苦楝树,忙忙碌碌的日子总是苦涩的让人心疼。

煤油灯点亮的夜晚,我看到母亲眼里好像住着两颗星星闪着柔软的光。母亲把一针一线缝制完成的鞋子拿在手里端详,生怕哪一个针脚没有排列匀称。我们开心的跃跃欲试,看着我们快乐的样子,母亲总是打趣说:“脱下来,脱下来,大年三十洗了喀膝盖再穿,才有肉吃”。

每年除夕下午,一家人祭祖回来,母亲总会烧一盆热水让我们洗尽一年的晦气。生活虽然苦点,而我们一家人每年总是干干净净、快快乐乐欢度新年,那气氛真的好温馨。洗“喀膝盖”或许是在那个艰难岁月,人们想图的一个好彩头。

过年穿上母亲用红色灯草绒缝制的带提带的方口鞋,脚上踢飞的毽子来回舞蹈,满脸通红全是幸福。这种快乐情绪可以持续整个春天。

母亲眼里的娃一个一个都在健康快乐成长。看到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每天淘气疯玩,母亲内心深处是丰韵而充实的。这也是母亲最简单的快乐。

母亲大字不识却懂得很多。她总是教导我们“不经人事,不懂人苦”的道理。“不要天晴打混,落雨担粪”,这是母亲激励我们要好好读书的口头禅。

因此,我曾在一段时间里,手里捧着一本书逃脱了很多农活。父亲生气骂我懒惰,母亲唯唯诺诺为我辩解:“燕儿在看书呢,活路我们抓紧点就赶出来了”。我知道母亲总是在默默地盼望我出人头地。终究我没有成为母亲眼里有出息的人。因此,一直都觉得愧对母亲。

时光荏苒,流水带不走光阴里涌动着的温暖回忆,以及被叩击心弦的老旧故事。

老房檐口的青荇封存了一段时光。母亲离去已经五年,在她的忌日里,我们又回到了最初成长的地方。姊妹们感慨万千,絮絮叨叨全是儿时的话题。

来到母亲墓园,看到坟茔上芳草萋萋,两株塔松却依然青翠。轻轻擦拭母亲墓碑上的尘埃。想起母亲曾经叮嘱:三月的桐花开了之后才会热乎,即使到了春天也要注意保暖。

我悄悄对母亲说:妈,您的话我们都记住了。倒春寒是冬天留下最后的记忆,从此,繁花似锦,春意盎然。

祭拜完母亲,收拾完老屋,清扫完院子,坐在院里铺满竹叶的洗衣台上,我闭上眼睛,滴答滴答雾化成水的记忆,从春天到初冬一点一点被唤醒。

竹叶在风的怂恿下,一片一片在空中飞舞,像极了一把把利剑变换着不同的招式彼此对决,像极了火一样燃烧的银杏叶,唱着冬季恋歌用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回响对秋深深的眷恋,然后由青变黄,落地为泥。

我似乎又看到慈祥的奶奶就坐在我身边转动着手里的纺线陀螺;母亲正背着一大背篓猪草从地里回来,还一边吆喝着院里到处拉屎的鸡鸭;急脾气的父亲总是不停地数落我们几个淘气的孩子;那只慵懒的大黄,正蜷缩在石磨旁边的草窝子里假寐,根本就没有理会爸妈杀鸡儆猴一样的唠叨声。院子旁边那棵有些谢顶的苦楝树,枝干不再挺拔,叶也变得稀疏,与水井旁的歪脖子柳树也不再两两相望。

这些苦乐的画面如电影一样回放点燃。高亚麟说:“父母是挡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那一堵墙”。父母的相继离开,让我们从孩子变成了大人,也让我们扛起了所有的责任。

苦楝树已经湮没在旧时光里,母亲用苦楝树果酱浸润做成的鞋子,母亲传承的勤劳与善良,一直在深深激励着我,对父母亲深情的爱一辈子也不能忘。

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就快来临。没有华丽的词语,却有最朴实的寄语,以及对未来充满期许。

“妈,我们有高跟鞋也有跑鞋。您就放心吧!”这是我最想对母亲说的话。

作者简介

张光艳,女,四川省西充县多扶镇金山社区一名普通的基层工作者,喜欢用文字记录平凡生活。作品散见《星星》《天府散文》《南充作家》《今日顺庆》《漾月诗刊》《诗文艺》《萧乡文学》等新媒体平台。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张光艳(四川省西充县多扶镇金山社区)

配图:方志四川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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