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年拔折耳根

肖 波

晚上，从媒体上看到一则报道，说一位学生苦读多年终于考上大学，却因家庭贫困无力支付学费而准备辍学。此消息传开后，引起社会关注，众多好心人纷纷伸出援手，给这位贫困生捐赠了他入学所需的费用，让他终圆了大学梦。

每个人都有一些记忆是挥不去、抹不掉、永远沉淀在脑海深处的：或童年的一次冒险，或情窦初开时的那次初恋，或那年那天黄昏别离的那份感伤，甚或一次意外的际遇、一个纯粹的偶然……这些记忆，总会因一种环境或氛围，一些人或事的触动而不期然的就在你没提防时悠悠地浮上脑际，令你感动不已。媒体报道的那位幸运学生的境遇就让我感慨万千、久难成眠。

记得那年，我14岁，在距家十多公里的一所学校住校念高中。又是一个周末，恰逢月底，下午一放学，我就急急往家赶，向母亲说明回家的用意。听我一说完，母亲的眉头立刻皱拢起来。

那时，我妹妹正读初中，弟弟也上了小学。在外地工作的父亲每月只有三十几元工资。母亲在家务农，一天不拉地下地挣工分，只可惜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只值一角八分钱，一年下来，不仅分不到钱，还倒欠生产队几十上百元。家庭的日常开支和三兄妹的学杂费用早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而我这每月十一元钱的住校伙食费，无疑是在母亲本就不堪重负的肩上又搁上一块石头。

窘迫的家境使我早熟。看着母亲愁苦的样子，我小心翼翼地对母亲说：“妈，要不，我不读书了，回来帮你挣工分……”谁知没等我说完，母亲突然扔掉手中正做的事，大声呵斥道：“胡说八道！”吓得我浑身一颤。我从没见母亲发过这么大的火，看着她那严厉的脸，我再不敢吱声了。

晚上，母亲让我辅导妹妹和弟弟做作业，说了句“我去借钱”就出了门。不知过了多久，妹妹和弟弟早做完作业上床睡熟了，门“吱呀”一声响，惊醒了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我。母亲默默走进来，返身关上门，瞧着我长声叹息：“唉，这年月咋都这么难哟！去睡吧，明天早些起床。”我知道，母亲没借到钱。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父亲回来了，交给母亲好多好多钱……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便叫醒我，让我背上背兜跟她去拔折耳根。这是一种可入药的草本植物，书名叫蕺菜，也叫鱼腥草，川西坝子的人们还叫它猪鼻孔，可凉拌吃。我家村子背后有一条老河沟，两边长有折耳根。村里的人们缺钱到了迫不得已时，就到河沟两边去拔折耳根卖钱应急。

村子附近的河段早被人们疏理了无数遍，寻折耳根不易，母亲便带我去上游好远无人家的河段去拔。母亲说：“要快些，最好今天下午能拿去卖了，你就回学校去，免得耽误了明天上课。”

河沟两边杂草丛生，难辨虚实，我和母亲都踩滑几次，弄得泥水满身，幸好临出门时母亲和我都换上了破衣裤，不在乎弄脏了或多挂烂几处。倒是母亲的双手被荆刺划了几道血痕，让我心疼不已。

中午了，弯痛了腰的我看母亲仍仔细地四处搜寻，丝毫没有回家吃饭的意思，便请求：“妈，好饿哟。”母亲站起来，左右扭扭腰，看了看背兜里的成果，说：“忍忍吧，多拔些，要赶在下午下市前上街去卖。”就这样，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我和母亲才匆匆回家换了衣服，将洗净的大半背兜折耳根背到县城卖了十八元钱。然后，母亲带我进了一家小餐馆，每人要了二两面，是肉绍子的，中午、晚饭一顿解决了，算是打了一回牙祭。

带上下月住校的伙食费，就在县城与母亲分别乘上去学校的公共汽车，我隔着车窗说：“妈，你回去吧。”她只点头，人却不动。眼光随汽车的移动而移动。汽车走远要拐弯了，我回头看她，她还站在原处望着我离去的方向，我的双眼潮湿起来……

从那时到现在好多年过去了，世界一天一个变化，许多往事已逐渐淡远，但那次拔折耳根却成了我永远的记忆。

人在旅途，总是风一程雨一程。其间，说不准哪一件小事、哪一个偶然，就影响我们的生命旅程或绕了弯路或走了捷径。它不仅使我们在多年后回首时产生遗恨或感动的情绪，更重要的是，也许就从此改变了我们对社会、对世事的看法。拔折耳根的记忆，让我多年来始终体味着那份母爱，并激发出一种努力向上、不负母亲期望的勇气和力量，跨过了生命旅程中的许多坎坎坷坷，成就了许多不易成就的事情。想来，社会的关爱，也会对媒体报道的那位贫困生未来的人生态度产生积极的影响，并激发他加倍奋发，以期回报社会的吧！

作者简介

肖波，男，大学文化，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崇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当过兵，参过战，做过战地新闻宣传，有千余篇作品被各级媒体刊用，并有四十余篇获国家、省、市级奖。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肖 波（四川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