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豉之恋
□二毛
常在梦中闻到家乡豆豉的鲜香,满满一盘用豆豉爆炒的肥腊肉,亮闪闪的,夹着蒜苗的清香。所以我时不时就会从重庆酉阳老家邮递或托人带豆豉来北京解馋。
其实牵魂的是豆豉那股“臭”香,要命的是豆豉那道“臭”味。这种“臭”让一些人不喜欢,这些不喜欢的人,我说他们是没这个口福,生活中少了一豆豉的味道。
豆豉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楚辞·招魂》中的“大苦”就是豆豉,看来招魂还需要有滋有“臭”味的调味品才行。《释名》:“豉,嗜也。五味调和,须之而成。乃可甘嗜,故齐人谓‘豉’声同‘嗜’也。”也就是说豆豉的“豉”就是嗜好的“嗜”。由此可见,在当时热爱豆豉已成嗜好。
到了唐朝,豆豉不仅是一种调味品,也成了单独的一种下酒菜。皮日休的“金醉可酣畅,玉豉堪咀嚼”即可为证。
宋朝诗人杨万里也是个豆豉的嗜好者,有一天遇上从江西来求见的一个读书人,此人知识渊博但也非常自负。于是他对读书人说:“闻公自江西来,‘配盐幽菽’,欲求少许。”读书人听了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配盐幽菽”是什么东西。读书人只有老实承认了他的不懂,并请杨诗人指教。杨万里这才拿出一本字书《说文》,翻到“豉”字,下面注释:“配盐幽菽”。原来杨万里向读书人要的是江西豆豉。
所谓“配盐幽菽”,《广雅》说:“幽与郁同义,以豆郁之。”《齐民要术》也说,做豆豉必须室内温暖,即所谓“幽菽”。也就是说豆豉的制作,需要在室内一定温度下将大豆发酵,再加上辣椒与香料或米曲霉菌种,使大豆的蛋白质分解成氨基酸,这便是豆豉的“臭”味所在,也即是豆豉美味所在。
江西的豆豉在全国是最有名的,“丰城豆豉”“家乡豆豉”“葡萄豆豉”“浔阳五香豆豉”“湖口豆豉”“上饶豆豉饼”等是江西的名特产。
江西有一道用豆豉做的菜,叫作“知事肉”,是1949年以前江西景德镇制瓷工人们打牙祭时所吃的肉。是用大块大块的猪肉,在水中煮成半熟后,再切成每块重量大致相等的长方块,先炒出油,再用豆豉、大蒜爆,成菜之香,之下饭。
此菜关键所在,第一,要用几大块的肉同煮一锅,肉多才汁浓;第二,要将这些肉煮到半熟,用半熟的肉烹制会带有生爆之香;第三,大蒜、豆豉同锅爆肉是绝配。
有一次,几个老顾客来北京天下盐吃饭,说店里的菜都吃遍了,便叫我去给他们出个不卖的私房菜,那道江西的“知事肉”突然给了我灵感,于是我用一块煮至半熟的五花肉,切至拇指大小的丁,起一个菜油锅把肉丁爆出油;加盐、醪糟汁炒转,然后加豆豉、蒜片炒香,再加上青椒末翻炒出辣香起锅。当此菜刚一上桌,老顾客们便齐声要饭,一边大口大口地扒饭,一边连连叫绝。以后我把这道“豆豉回锅肉丁”收入了我的正式菜谱。
豆豉常与豆腐或青椒、瓜、茄、薯、芋等蔬菜同烹。也可直接用豆豉加油和葱姜蒸后或炒后作小菜。而有些地方的名菜必用当地豆豉方才特色,如川菜的“毛肚火锅”“生爆盐煎肉”“麻婆豆腐”等主要用“永川豆豉”;湘菜的“走油豆豉扣肉”“腊味合蒸”主要用“浏阳豆豉”“长沙豆豉”;赣菜的“家乡肉”“知事肉”主要用“丰城豆豉”“家乡豆豉”;粤菜的“豆豉蒸排骨”“豉椒鳝片”主要用“大麻豆豉”“阳江豆豉”等。
用做调味品,豆豉可使菜肴增鲜生香,在这方面的开发上,贵州的老干妈豆豉在全国是做得最好的。如今全国各地一道四川回锅肉,许多馆子竟都用贵州老干妈豆豉来调的味。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我母亲有一种做水豆豉的简单方法,用干豆豉,加凉白开或纯净水、盐、白酒、姜末、小米椒末,装进一矿泉水瓶或玻璃瓶密封,在温暖的室内发酵七天七夜,打开瓶子满屋飘香,下饭、下酒、下面、下平淡人生。
我还有一道用永川豆豉做桂鱼的菜,方法是:把桂鱼治净,用盐、料酒、姜、葱腌半小时,然后用永川豆豉擦鱼腹内外,再腌半小时。在鱼上铺一层豆豉,再铺上一层猪油渣末,上高压锅蒸十分钟即成。
值得一提的是,远在成都的老父亲牟忠诚看了我在《中国经营报》上的一篇“亲爱的霉豆腐”文章之后,打电话来给我说:二毛,霉豆腐和豆豉你的婆婆(奶奶)曾经都做得很好。我从小就喜欢吃你婆婆做的豆豉菜(我暗想,有其父必有其子),非常可口下饭。那时豆豉算是平民百姓日常开胃下饭的饮食,富裕人家一般是不吃这种“臭”东西的。所以你婆婆曾说,乡下少瘸子,意思是穷人们常吃豆豉不得“软骨病”,也就是不会得脑血栓而成为瘸子。我顿时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
与父亲通完电话之后,我立马翻阅了有关豆豉的一些医书,果然得到了科学的解释,豆豉中含有大量可溶解血栓的尿激酶,常吃有助于防止脑血栓形成,防止包括老年性痴呆症在内的一些疾病。常吃豆豉还可助消化、预防癌症、延缓衰老、消除疲劳、降低血压等。我不禁脱口而出:豆豉,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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