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鲊古渡口

蒙琼英

一

史书记载“诸葛五月渡泸”，讲的就是金沙江鱼鮓渡古渡口。鱼鮓古渡口是我的出生之地。距古渡口下游不远处一个叫热水塘的地方，儿时逢年过节犹为热闹。

某月某日，有幸作客鱼鮓热水塘清香源山庄。当年在金沙江边天马行空刨水塘塘的地方，如今仅温泉山庄就有四家，周末来温泉玩的人一拨接一拨。

清香源山庄占地几亩，停车区、住宿区、配套设施齐全。温泉池隐身于树纵、仿古凉亭间。坐在观景亭凉风拂面，金沙江大峡谷中一条银色的带子穿叠于群山叠嶂之间。亭下无限延伸的万亩芒果林郁郁葱葱。乌东德电站建成即将投入使用，金沙江对岸拉鲊一个叫剌疙瘩的地方，挖掘机、工程队忙着防水坝的收尾工程。成昆铁路线上时不时发出火车鸣笛声，货车像虫子似的，缓慢地蠕动着一节又一节笨重的身躯。

“少小离家、归来客......”读懂乡愁的小人儿，归来已然“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快乐时光里天马行空的小人儿，在眼前没心没肺地晃动着。“小火车、滴滴滴，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翘起的羊角辫欢快地摆动着，甚至能够感知她跳动的韵律；小鱼船逆流而上，叔叔们拉纤的号子声，小人儿像模像样跩着绳索，磕磕跘跘欢快的影子从沙滩上、空灵中一步一步走来......

村里来侄女家串门子的老人，和我们高兴地聊天，从“鱼洞”到“仙人赶石”，代代口承相传的传说。有趣的是村子里的老人故事开了头，金雨的大姐彝汉双语适时地补充着，我用手机串联着关联词句。时间、地点、人物、故事情节、场景，丰盈、灵动、有声，时空里我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二

传说远古时候仙家天界屏障――金沙江，沿江两岸来往的船只时有翻船死人的事情发生。凡界的疾苦，惊动了护佑一方的上仙。这上仙前世本是凡间俗家子弟，善良、粗心、贪玩、好酒，机缘巧合修成正果立身仙班。这上仙不讨玉帝老儿喜欢，被发配镇守仙、凡二界交界之域——金沙江。

这日上仙拨开云帘，凡间摆渡的小木船又翻船了，只见金沙江暗流涌动之处，小孩、老人、年轻人，在水中一冲一冲地挣扎着，瞬间没了踪影。江岸上的人追着金沙江疯跑，哭天喊地好不凄惨。上仙萌生了悲悯之心，决心为凡间修建一座天桥。

为了不惊扰凡人，夜深人静时上仙现身凡间。这上仙左手提着宝疙瘩――酒葫芦，右手随意一挥，七零八落的巨石变成了摇头晃脑、憨态可掬的猪群。

上仙惬意地挥着鞭子赶着猪群上路。石头生平第一次长了四条自由的小腿，撒开脚丫子欢得跑。醉意朦胧的上仙赶着猪群到达目的地，“一、二、三、四、五”，猪儿已所剩无几。沿途撒欢失去上仙法力庇护的猪儿，恢复元神变成了神态各异的石头，孤零零地突兀在金沙江边某一个角落。

好容易把四川地界的桥墩堆砌起，上仙心里好生欢喜，又多贪了几杯小酒。醉意盎然的上神，又赶着猪群上路了，不曾想凡间天色微明，赶着猪群的上仙发现猪儿又少了几只，上仙问过路的凡人，“哎、哎、哎、小哥，你看到我丢失的猪儿了吗？”凡人小哥上牙齿磕得下牙齿“哒、哒哒”，半天结巴上话。“我、我、我、我没有看到你丢的什么猪儿，我、看到、看到、看到、好多自己会滚的石头，妈啊！吓死我了！快跑！”凡人屁滚尿流的滑稽样，惹得上仙哈哈大笑。

咦，不对啊？一急凌上仙醉意全无，“奶奶的，又闯大祸啦。”上仙法力大乱，大石头横七竖八零零落落丢在了凡间。

好事的小仙把上仙动用仙法赶石头、惊吓凡人的事情秉呈天庭，上仙被天兵天降带回天庭责罚。

至今在四川地界金沙江下游金雨塌辘村麻平，还遗留着上仙架天桥堆砌的桥墩。而云南地界金沙江鱼洞不远处，上仙堆砌一半的桥墩上有上仙脚印和猪蹄印呢。

三

据老年人讲，热水塘是一个有菩萨护佑的地方，有求必应很是灵验。哪家有生病或皮肤长疮的人，用背篓背上个大公鸡、锄头、香蜡纸钱，再带些锅碗瓢盆，用公鸡血在金沙江边祭拜，祭拜的人虔诚磕头祈祷，口里念念有词，祭拜完毕用锄头在江边沙滩上挖一个大大的沙窝塘，求过菩萨挖出的水自然是神水喽，你还别说，从沙窝塘里慢慢浸出的水还烫手呢。生病的人洗洗泡泡，然后在江边捡几块石头搭灶台煮鸡肉吃，人群热热闹闹、星星点点，散落于沙滩、礁石之间，那架势不亚于赶庙会。

儿时遇上生病久治不愈，去热水塘敬神也或找懂些法道的老人整整，是秘而不宣的法宝。母亲悄悄找来四队的李奶奶，李奶奶给我们滚鸡蛋、端水碗。李奶奶告诉妈妈，娃娃被哪个问到了。妈妈和李奶奶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恨恨地骂着某一个逝去而不安生的人。

儿时的小人儿，放学后背上小书包，理直气状地跑到四队李奶奶家“李奶奶，我想吃您家的苕窝粑、包谷饭了。”慈爱的李奶奶总是悄悄在小人儿的碗底，藏上一两块香喷喷的腊肉。妈妈也会随时拿上农村稀罕的食物给李奶奶家。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故乡，金沙江母亲河，无形中扮演着外婆角色的李奶奶，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欢乐小人儿，年少无知又怎会识得乡愁？

“奶奶、奶奶，我游仰泳给您看嘎。”一声童稚的呼唤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大温泉池圈着泳圈的小人儿们玩得正可欢，侄女家的小孩儿体肤幽黑立在池中。小家伙划动着双臂，蹬着双腿，小青蛙悠然自得地漂在水面，亮着白花花的小肚皮。

凉亭、大温泉池、小温泉池、不同方向，时不时传出客人们发出的遥控指令。

“老板，泡壶茶来，宰只母鸡、下午整个铜火锅。”

“老板，拿副扑克牌，捞几条鱼起来，下午我们吃酸菜鱼。”

“老板，把小温泉池水放起，我朋友圈来客人了。”

“老板，宰只公鸡，我们晚上吃烧烤。再给我们留两间房，娃娃些好玩喊不起走喽。”

吃完晚饭也是暮色，侄女婿在小温泉池忙着给我们放水，小温泉池热浪扑面而来，侄女婿告诉我温泉水温至少有50摄氏度左右，晚上来的客人基本泡小温泉。大温泉池客人们折腾了一天，晚上十点过水基本没有温度，温泉水放下管道浇灌家里种的芒果林，芒果林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收入之一。侄女婿每天早晨6点钟清洗大温泉池，然后放温泉水，放满大温泉池水至少需要3个多小时，客人们都喜欢在大温泉池游泳。

朦胧夜色中，惬意地轻抚云雾缭绕的池水。仙家琼池梦幻般走心的精灵，闭目微熏，水漫过发际，心沉下，再沉下，美人鱼般冉冉升起，任瑶池轻抚每一寸肌肤，任每一缕发丝长出诗情画意。

“吃烧烤喽。”一声吆喝，走心的精灵被打回原形。徐徐飘来的香味，触动味蕾满口生津。侄女为我们准备的晚宴，无烟烧烤正在有序进行。

男人们博古论今，聊远古战争，聊迁移而至金沙江流域的彝族先祖，聊金沙江流域地貌，聊热水塘金沙江底蕴藏的潘多拉魔盒——火山口，聊乌东德电站关闸储水、鱼鲊古渡口种植业、乡村旅游业发展前景。女人们翻烤着烤架上丰富的食材，聊家庭、亲情、逝去的青春，聊日渐衰老的容颜，并时不时为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男人们，夹上一两块“嗤、嗤”有声冒着油珠子的饕鬄美食。

四

从古至今，鱼鲊古渡口便是出川入滇连接大西南交通的一处重要关隘。史书记载，诸葛亮“征南蛮”首战即在会无（会理）金沙江鱼鲊渡口——“渡泸而得蜻蛉”。诸葛亮南征就是从这里渡过金沙江直取昆明。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也曾从这里经过。在抗日战争最艰难时，从成都、重庆汇集的中国远征军经过这里赶赴缅甸抗击倭寇。今天，这里依然是国道G108线的咽喉要道，它连接凉山州和攀枝花两市州，国道108正是从这个节点穿行过四川的土地向云南昆明挺进。

抗日战争期间，大后方出海通道被切断，沿丝路西南道开辟的滇缅公路、中印公路以及后来的西祥公路，运输空前繁忙，成为支援大后方的生命线，为抗战的最后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这段路在抗战时重新修通，史称史迪威公路，为抗战时期滇缅运输线上重要的一段。

2015年4月24日，会理县鱼鲊金沙江大桥建成通车，结束了国道108线断头路、采用轮渡运输过江的历史。

父辈们擎起的标杆――鱼鮓轮渡，见证了“901”中国第一镍都、成昆铁路、攀枝花的崛起；成昆铁路拉鮓――元谋段废弃进入倒计时，地标性珍贵的历史史料，鱼鲊古渡口承载的厚重人文历史是否得以很好传承？问心，渺小的自己焦虑又能够怎样？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没有孤舟横卧的古渡口，金沙江失去了灵气。没了轮渡的古渡口，咋看我都不像轮渡工的后人。回不去却也摸不掉的记忆，童贞的心灵被记忆一点点唤醒，被现实一点点地掏空，我终成了那无心无根之人。佯装被尘埃迷了眼，掩饰伤感的泪水。

传说也好、史实也罢，雁过留声。作为金沙江的儿女，希望金沙江流域地方特色文化，我们的孩子们、子孙后代能够很好地传承，也不枉我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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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蒙琼英，女，汉族，1969年11月生于四川省会理县鱼鲊古渡，现供职于会理县党史与地方志办公室。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会理文艺》《凉山交通》《凉山文艺》《西南商报》《攀枝花文艺》等刊物。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蒙琼英（四川省会理县党史与地方志办公室）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