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亦故乡

蒙琼英

我和朋友一行应李洪光邀请，先到他的新居会理富乐镇移民安置点汇合，然后再到他的老家皎平渡中武山故居走走。幸而他心细，告诉我们新修移民路捷径，让我们节省下更多时间沿途观看风景。一路走走停停，拍拍晨辉下万亩金色榴叶中，楼宇相连气势磅礴的乡村别墅。走进古色小镇，家家门前堆放着整齐的柴垛，摆放着几盆不知名的花草，淳朴自然清新，像极了去云南走心时的某个小镇。碧空下宁静的小镇就这样温暖了你，像久违的朋友。

会理富乐镇移民安置点（蒙琼英 供图）

两位老人坐在家门外烤太阳，攀谈中得知，富乐移民安置点一共安置253户人家。其中，皎平渡中武山17户，通安镇濛姑大队236户。老大爷一家六口，是从中武山胡家沟来的移民搬迁户。“这个地方好倒是好，交通也方便，孙儿们到富乐镇读书才三四公里，我们搬来这么久就是还没有分到土地。”老阿姨连连接话，“这个地方好在（住），就是想家得很，几十年住习惯了的家，一哈子离开那个地方，心里空落落的没得魂样。”

会理富乐镇移民新居（蒙琼英 供图）

其实，我也在苦苦追寻内心的平衡支撑点。乌东德电站建成蓄水后，当我再次回到故乡——鱼鲊古渡口时，绿油油的天然大湖泊在重峦叠嶂中浩瀚地延伸着，呈现出一幅山丰水秀的水乡模样，彻底颠覆了我大脑存储了几十年山穷水廋的记忆。他乡容纳不下灵魂，故乡安置不了肉身的我，发自心灵的震撼，三分惊喜、一分失落。

面对亦得亦失的老人，我能够说什么呢？“玩索而有得”的瞬间，我轻轻托起心灵的杠杆……

我们一行向通安镇皎平渡方向行进，沿途参观了红军长征驿站，当抵达皎平渡新桥时，已是中午。昔日的皎平渡，少了金沙水拍云崖暖的磅礴气势。两岸重峦叠嶂的山峦，山谷中绿油油的江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闪烁，充满梦幻的天然大湖泊神秘而深邃。

围绕着金沙江滇川两岸，一段沉寂的历史故事，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一场争分夺秒的生死战，有张爱萍将军赋诗《堵敌》为证。“金沙浪激追兵来，穿越枪林攀巉岩。火焰山前布奇阵，笑贼尽拣烂草鞋。”1935年5月3日，中国工农红军先遣队在这里巧夺皎平渡口，红军成功摆脱国民党围追堵截，中国的历史命运由此改写。

1935年红军长征巧渡金沙江皎平渡时，毛泽东同志住过的山洞（蒙琼英 供图）

风撩起我的长发拂过面颊，稚气未脱的红军小战士舞动着快板从时空中走来，我聚神聆听耳畔传来的声音：“金沙江水响叮当，常胜红军来渡江。不怕滩险水流急，硬要渡过金沙江。打倒阻敌狗刘湘，勇往北上打东洋。”放眼望去，在群山之巅，人物幻化的毛公山，伟人神态安详，笑傲苍穹。是大自然巧夺天工，还是历史的宿命？让人心生敬畏……

远眺金沙江畔毛公山（在金沙江畔的群山之间，有一座山本地人称“毛公山”。远处看像毛主席，有挺拔的鼻梁，最神奇的有一颗神似的痣，蒙琼英 供图）

收回思绪，远远地从下游驶来一辆巡逻艇，像一把梭子在平静的水面刮起层层涟漪，在天空明境中荡漾开来，慢慢地水面又恢复了宁静。风轻轻地拽动着路边的芦苇，星星点点的阳光撒向飘逸的花絮，风儿串起一串串词。“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看见清秀的小女孩从光影中寻寻觅觅走来，中年的自己释然轻拥入怀。先秦的无名氏，我定是你今生伤感的泪滴。

金沙江会理段红军渡口遗址（蒙琼英 供图）

小车穿过修建中的隧道口，沿水泥路面环山而上，道路弯急路陡险相而生。我收敛心气劲赶紧抓好车扶手，汽车驶到江坡山半山几户人家停下，路边传来潺潺溪流水声，我们随车搬下今天准备好的食材。

李洪光指着山顶悬崖峭壁说，今天在新居里送我们种植的崖白，就是这山上采的，这山上大概有四五只崖羊，跑起来像飞一样。环山水泥路是长江三峡公司为村民们出资修建的。以前的老路，下雨天满路稀泥浆，根本没有办法骑摩托车。村里有九户人家，早些年有点经济头脑的人家，搬下山修房子做点小生意。搬下山的住户，符合移民搬迁的搬走了六户，如今村里只剩下山上孤零零的三户人家。

会理县通安镇中武山胡家沟搬迁户老大爷和老伴（蒙琼英 供图）

山上有两股山泉水，山上人家户都种植有经济芒果林。李洪光一家虽移民搬迁了，可山上芒果林丢下实在可惜。于是，他在老屋拆迁时留下的残墙上，搭起了一个简易铁皮顶棚，作为管理果园的临时栖身之所。“走，我带你们看看我家门前的夫妻橄榄树，这两棵树龄有四十年喽，橄榄味道很好”。在两棵橄榄树杆枝间，李洪光别具匠心地用两根粗钢管架起了天梯。守望着家园慢慢老去的夫妻树，让我莫名地感动温暖。天下万物皆有灵，今天有缘相见，也算是有缘人吧。

改写历史的猫耳洞—1935年红军长征巧渡金沙江皎平渡时，红军领导住过的山洞（蒙琼英 供图）

站在天梯上远眺金沙江，又是一番风景。成串的橄榄果挂满枝叶间，我的俩闺蜜灵巧地爬上天梯抱着树杆种种摆拍。“不行、不行，光你们拍，我也要上来过过瘾”。在闺蜜们的指挥下，我鼓足勇气手脚并用，颤巍巍地爬上天梯，抱着闺蜜摆拍的树杆再也不敢向前挪动脚步。看着我笨手笨脚、惊慌失措的模样，香妹妹哈哈大笑。“姐，莫上来咯，再上来，你就真的下不去喽”。回归自然丢盔弃甲的彻底放松，一群快乐开心的老顽童，被记忆宠爱着，温暖着……

本文作者和闺蜜在会理县通安镇中武山村爬上天梯采摘橄榄（蒙琼英 供图）

一群小羊羔“咩咩”的叫声，唤起我们的好奇心。寻声而去，一栋破旧的老屋里走出一位妇女。李洪光笑着介绍：“这位是我的亲大嫂，也是我的亲大姨姐”。金沙江两岸彝族有通婚的习俗，川岸通安镇中武山村英俊的彝族小哥俩，娶了滇岸禄劝县杉老树乡拉嘎村云南漂亮的姊妹俩。这位大姐家也是搬迁户之一，一来没有习惯新家的生活环境，二来土地还没有分下户，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搬回半山旧居喂养了一百多只羊子打发日子。残缺的老屋是大姐快乐的源泉，大姐如数珍宝：“这群小羊羔是我家母羊下的，我在家里专心管理小羊羔，我老公负责上山放羊子，等新家土地分下户，我们就把羊儿全卖喽，安安心心在新家过日子”。

会理县通安镇中武山村风光（蒙琼英 供图）

“咕噜噜”蠕动直叫唤的肠胃，催促着我们回到老屋找吃食。老屋因势而建，地下层遗留着饲养牲畜的物件，地面层堆放着一些舍不得丢弃的老背架等老物件。李洪光哥俩已麻利地摆好烧烤架，抬上了钢炭火盆，“大家先烤点蔬菜肉食垫垫底，今天还有我们哥俩最拿手的烤全鸡呢。”

闲谈中得知，李洪光是通安镇中武山村的前任村支书，巧的是我们属于同龄人，李洪光上世纪80年代就读于会理民族中学，高中就读于会理二中，师从拳击教练赵忠门下。苦练拳击一心想靠一技之长跳出农门的他，1990年参加70公斤四川省级比赛，获得铜牌，与机遇失之交臂，高中毕业后回到中武山村。像父辈们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在江坡山上终老一生？正当李洪光苦闷彷徨之际，嫂嫂的亲妹妹来家里转亲戚。一个是英俊潇洒的年轻后生，一个是温柔贤淑的漂亮姑娘，嫂嫂从两个羞色的年轻人眼中看出点名堂，李洪光如愿以偿娶到心仪的姑娘。小两口到江对岸租房做起了小本生意，把新家建在了皎平渡口边。农忙上山守老屋种庄稼，农闲下山守铺子，白天走云南夜里住四川，把艰苦的柴盐油米过成了诗情画意，难怪老屋的夫妻橄榄树与众不同，被小两口情话浇灌的夫妻树骨子里透着股灵气呢。

会理县通安镇中武山村老支书李洪光（中）在烤鸡（蒙琼英 供图）

不知不觉间，太阳开始西沉，我们匆匆踏上归途。夕阳余晖中，江面上巡逻游艇欢快飘逸地向下游驶去，形成了灵动飘逸的仙女散花图。

金沙江（蒙琼英 供图）

李洪光兴奋地说，这人啊，就是命！移民搬迁国家给我们修建了新房，新房修得像别墅样漂漂亮亮的。这辈子知足了，孩子在省城安居乐业，俩巴佬清清闲闲在新居养养花草，陪陪九十岁的老母亲。等金沙江旅游航线开通，又可以做自己的航海梦，他已经考取了船员资格证。有梦真好！希望不久的将来，我也能够航游金沙江，完成我的父亲——老轮机长一生没有实现的梦想。

途经将军岩（蒙琼英 供图）

在历史的长河中，金沙江——我们的母亲河，再一次被历史赋予了新的使命。放眼望去，金沙江已有二十座梯级水电站，仅下游就有全国著名且排名前五的溪洛渡水电站、白鹤滩水电站、乌东德水电站、向家坝水电站，四大供电枢纽。作为金沙江的儿女，由衷地感到骄傲与自豪。

希望他乡亦故乡的移民搬迁户，能够融入新的环境，幸福快乐地生活！

作者蒙琼英

作者简介

蒙琼英，女，汉族，笔名：梦洁、蒙蒙。1969年11月生于四川省会理县鱼鲊古渡。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四川省会理县党史与地方志办公室。

作者系列文章

【散文】石榴情思 ‖ 蒙琼英

 【散文】鱼鲊渡情结 ‖ 蒙琼英 

【散文】人生，最好的缘分 ‖ 蒙琼英 

【记忆】尘封的记忆：新中国第一座镍矿会理镍矿 ‖ 蒙琼英 

【记忆】小巷往事——蔡氏鸿昌马店传奇 ‖ 蒙琼英

 【记忆】“901”镍矿纪实：我的父辈们——抗美援朝老兵黄世奎 ‖ 黄代清 蒙琼英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 蒙琼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