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二三事

柳红樱

一

算来，到成都工作30年了，期间有好几年因为工作关系，春节也不能回家，以至于再回去，儿时生活的那些地方，已静默在三峡库区的深水里。

175米三峡库区水位线

想起儿时的年，守着厨房，奶奶为我们准备年夜饭：炸酥肉，我们守着灶台，一起锅，拿着就吃，很烫，嘴里嘘嘘着，心里高兴着；蒸粉蒸肉、咸烧白、甜烧白，着急揭开蒸笼，热气冒上来，满脸的蒸汽，一脸迷茫；做米花糖，帮着奶奶剥花生，看着奶奶把花生米、芝麻、爆米一起炒好，出锅，挤压，化成方块，然后我们开吃，香甜的味道依然还在。

想起儿时的年，大年三十中午吃了团年饭，我们就打扫个人卫生。下午，妈妈就带着我们，还有一大家人换下的衣服，去长江边清洗，意即洗掉过去一年的不愉快。那时的长江，有长长的沙滩，有许多的青石板。相识的人们，一边劳动着，一边闲聊着，浓冬时节最辛苦的洗衣工作就这样完成了。

三峡库区

那时最开心的时光：看轮船来去，那些从外地回来的人们，拿着花花绿绿的行李箱，洋气的下船，激动的挥手；学着妈妈用米汤浆洗被子，想象着被子晒干后清香的味道（现在还记忆犹新），但总是弄巧成拙；遇见几个小伙伴，可以玩游戏，可以放鞭炮，当然还有帮着妈妈占领最有利的位置，晾晒衣服。偌大的沙滩，成了我们的游乐场。

想起儿时的年，初一是最开心的。新衣服必定是要初一早晨才换上，那个时候，一件新衣服对于我们来说，意义重大，是现在的孩子无法体会的。然后就是依次给长辈拜年，嘴里说着吉利话，手里还作揖，就会有压岁钱。虽然不多，那可是一年的期盼。然后就是串门走亲戚，一群孩子欢呼雀跃，享受着过年的喜悦。

回家过年，就是一家人的团聚；回家过年，就是一家人互相的陪伴。

二

三峡库区，回乡下的公路，在长江边蜿蜒，往事历历在目……

1989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回家乡任教。当时，先生在外地工作，看望他父母的责任就落在了我的身上。去他家，需要乘船一个多小时，然后再沿着田间小道步行半小时。我，每月回去一次。

故乡老屋门前景色

想起来，那时真的很年轻，并不觉得我这个没有过门的儿媳回去看他父母有什么怨言，反倒是很享受那一段回去的路程。因为，每个假期，那一段路上，会留下我们许多来来往往的脚印，有我们很多甜蜜的记忆。长江边上的村落，有山有水，路边有娇艳的野花，田野里有碧绿的庄稼，傍晚时分，炊烟袅袅，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幸福溢满心房。

先生的父母，一对淳朴的农村老人。上世纪80年代，城乡差别极为明显，对于老人儿子自己选定的城市女孩，他们对我的好，是我最受感动的。在乡下，除了蔬菜，其余的生活用品都需在赶集天一次性购买。从家里去集市，需步行几十里山路，算算我该回家了，他们就会为我准备好一切，尽管我只呆一个周末。提前换洗被单、准备好吃的、到码头接我……他们知道我最喜欢吃蹄花汤，每次的饭桌上一定会有这道菜。饭桌上，不停给我碗里夹菜，看着我吃的起劲，满足之情溢于言表。至今想来，还会有许多的感动：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自己对孩子的那种喜爱和关心。

三

时间的流逝总是那么快，在你猝不及防时，忽然发现，我们已经奔六。近年来，每年都会回家与家人团聚，看到年迈的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以及姊妹兄弟的花发，不由得不感叹。若月的外婆和爷爷奶奶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同一单元里，外婆住5楼，爷爷奶奶住3楼。外婆总是提前准备好吃穿用，把房间整理好，床单铺好，早早等在街口。爷爷已快90了，因为身体原因，在冬季，几乎不能出门。得知我们的行程，总是数着日子，看着时间，保证我们出现在街头的那一刻，他可以最先看到。爷爷住在3楼，临窗的小阳台上，放着一张小桌子，有阳光时，或许也是下雨时，他就通过这个窗户与外界相连。爷爷经常在电话中跟我们讲，不要担心他的身体，现在的日子好得很，窗外的广场热闹得很，让我们想象，他的生活是那么的丰富多彩。

我们就要回成都了，刚刚在门外告别，说再见，到了楼下，回望3楼，立即就看见爷爷站在窗户那里，直到我们消失在街角。我们开玩笑地说，爷爷总是最先抢占有利地形......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那回望的一眼，永远都是最珍贵的一眼……

四

2020年1月，离春节只有5天，开启寒假模式。趁着阳光，约会了两个好友，逛了一下金沙遗址，看了一下成博的新展，做好回家的准备：加油，洗车，收拾行李。

今日家乡

忽然，就有了疫情的大幅报道。于是，第一时间退掉了年后跟闺蜜出游的机票酒店，也劝若月打消出游念头。

约定23日早晨七点半出发。因为关于武汉肺炎肆虐的报道，我忽然有些犹豫：一边是一年未见的期盼，一边是疫情。最终，我们用幸好是自驾回家做安慰，做好防护措施，踏上了回家看望家人的路。

高速上，出乎预料的顺畅。中途休息一次，448公里，一气呵成。下了高速，直奔乡下。早已没有人居住的“江景房”，孤零零的。因为退宅基地还耕的政策，以前的厨房也已变成了耕地，院子周围的果树荡然无存。

第二天是除夕。团圆的饭依旧。去姐姐家的路上，遇到饭店有依然聚餐的人群，有为数较多的不戴口罩的小孩、年轻人、老年人，垃圾站一如往常乱七八糟。

若月坚持要去北京。对于一个上班就在格子间坚守的刚入职的女孩来说，春节的假期尤为珍贵。要陪家人，要看望长辈，要放飞自己。我们劝导，最后还是无可奈何为她联系了包车师傅，送到重庆乘飞机。关于疫情的报道越来越严重：武汉封城了，忠县又确诊一例，下午县里要开紧急会议……最终，包车师傅打来电话告知，他，因为疫情，毁约了。除了若月，我们皆大欢喜。

初一早晨，成都来电，形势严峻。我们立即决定马上返回成都。于是，匆匆告别，收拾行李，哥哥妹妹都来了。当我们一大队人马下楼时，那一瞬间，毫不夸张，有一种逃亡的感觉。

细雨，迷雾。最初，我只能开60码。过了邻水，天气转晴，一切都还好。一路畅通无阻，偶遇几辆鄂籍车辆，就会猜测它们即将去向何方……

准时到家，三天往返，一千公里。2020这个不一样的春节，我们回家，我们又回家。

今日家乡

每次回家省亲，总是有些伤感。看到老年人一天天老去，总是心里有那么一些担心，总害怕会留给自己遗憾。于是，一直祈祷，愿有生的日子，我们能给予他们更多的爱与关怀，他们都健康快乐！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柳红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