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拿手菜

夜 莺

刚才，母亲在电话里问我买的几号的机票，她好叫父亲开车来接我。

放下电话，我的耳畔又响起他们去年灌香肠吵嘴的对白，不禁笑出声来。

“我看你将来怎么办哦，生活自理能力这么差，只有抄起手手耍喔。饭，不会煮；衣服，洗不干净；灌香肠，当下手，像个木头人。拨一下，动一下，盯不到事。”

《故乡记忆》 廖常友 绘（图片来源：成都日报）

“我就是不会做，才拼命读书哒。做饭有电饭煲，洗衣服有洗衣机，都有使用说明，依样画瓢，哪个不会呢，你太杞人忧天了，怪不得两鬓都斑白了……”

父亲说一句，母亲会还他三句，而且句句在理，气得父亲暴跳。母亲呢，则笑嘻嘻的，不急不躁。父亲拿她没办法。他是好男不与女斗的信徒，军人本色。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看用在他们身上则相反。

就是这样的一个母亲，有一天不知在何处受了刺激，居然说要学做美食了，而且还要做美食达人，不，美食博主。

母亲立志做美食时，我正好在异地求学。记得是9月份的一个夜晚，母亲欢欣鼓舞地打电话来告诉我，她会做桂花饼和桂花糖了，跟网上学的。怕我不信，还主动解封她的朋友圈，给我看。手机上看，花饼秋色，姿态奇异，想厚有厚，想薄有薄，要色泽有色泽。桂花的幽香穿屏而来。后来听我父亲说：母亲做的那道美食，被他一个人消灭完了，我还以为好吃得不得了，结果是花饼苦涩难吃。怕打消我母亲做美食的积极性，父亲就高姿态表扬了她一下，说好吃，好吃。我母亲竟信以为真，舍不得吃，分给左邻右舍尝鲜了。

《美满幸福》王书平 作（图片来源：知见诗社）

或许是做饼，做上了瘾。后来又见母亲做了莲花饼、紫苏饼、槐花饼、梅花饼。我想吃南瓜饼，母亲说这个没新意，不想做。我知道，她是嫌麻烦。南瓜要煮熟，要掏瓤，弄成糊糊，火候不好掌握，稍不注意，就做得一塌糊涂。再说，家里姑姑煎的南瓜饼，两面金黄，内部松软，堪称一绝，她也不好意思班门弄斧。

母亲做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因为她的各样饼只做一次，想让她练练级别，她可没这个耐心。人家是浅尝辄止，她是小猴子掰苞谷，做一个丢一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典型的小孩性格。

唯有做生萝卜丝咸菜，她乐此不疲，做了一回又一回。第一次买了两个红萝卜回来试手脚，第二次就提了四五斤回家。洗净，晾干，切成丝，切成块，有晒的，有榨的，分别装钵，然后用盐腌，再把汁过滤，腌放一晚。第二天，弄一碟出来，放点辣椒粉，花椒面，滴点橄榄油，红黄白，轻轻一抖，斑驳绚烂，色色悦目，下饭。你别说，吃在嘴里，有点甜，有点麻，有点辣，清冽爽脆，还真爱不释口了。我母亲说，她的拿手菜中，只有这道菜最有文化味。

《竹鹤清韵图》 中国画 莫晓松（图片来源：光明日报）

我故作不知，问她原因。她竟眉飞色舞跟我讲苏轼与刘贡父的连环故事：“三白饭”“三冇饭”。其中一白，竟是一碟生萝卜。

我夸她是个读书人，做个菜都很有内涵。听我父亲说，她还为此高兴了好久。我还真以为我的情商高，后来无意中才得知母亲最爱做这道菜，是因为我父亲教她做的。也是他们恋爱时，父亲给她做的第一道咸菜，从此心随胃走，定下终身。

所以，有好朋友来家，母亲一定会亲自下厨。做她这个拿手菜—生红萝卜（心里美）丝凉拌待客。

红萝卜

不会思乡，学会思乡。从未离乡背井的母亲，看人家的乡愁写得七玲八珑，如花似锦，嫉虫发痒。于是暗暗发誓，要培养我的乡愁，给我做一道有妈妈味道的菜。没想到，她的愿望轻易而举就达成了。现在，真想吃她做的饼，她拌的“心里美”，她烧的花黄汤，她炒的腊肉蒜苗。好，不说了，再说又要失眠了。

写于2021年5月9日母亲节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夜 莺（四川省营山县）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