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难忘的劳动节

罗学娅

在我生长的煤矿，每年都要过非常热闹喜庆的“五一”国际劳动节。节日活动内容有坝坝电影、慰问演出、工人运动会等等，无不令人兴奋难忘。但最难忘的，还是那个在解放军农场过的劳动节。

上世纪70年代初，煤矿因“文革”派性和武斗，一度停产，子弟校随之停课。直到解放军总后勤部下属一个兵站基地派出军管会进驻煤矿，才缓和了两派的对立，促进了复工复课。

我们学校驻进的军代表，给我们讲军事、讲政治；带我们站军姿，练队列。还带我们到煤矿后面的大山搞军事演练，到毛主席视察过的圣灯炭黑“3.27”车间搞为期两天的短途拉练。大半年后的1972年，组织我们长途拉练，风餐露宿，行军5天半，到距煤矿120多公里的资中孟唐解放军基地农场去军训和学农。

4月29日上午，我们到达农场场部，20来个解放军官兵为我们举行了简单的欢迎仪式后，就由6个中队长把我们6个班的同学分别带到各自的中队。我们班分到离场部5里地的3中队。

午饭后，中队长把我们50多个同学分成春耕班、夏收班和饲养班，每个班都有两三个解放军叔叔领队。其实，我们当时的年龄和解放军叔叔们差不离儿，虽是初二学生，但因武斗停课两年多，也都十六七岁了，周围的老乡都以为我们是新兵呢。

我们50多个师生按性别分开，住在两间大仓库。大家一个挨着一个迅速铺好地铺，2点钟军号声一响，就和解放军叔叔一起出工了。

4月30日晚饭后，全体师生和解放军战士，在院坝中间席地而坐，听中队长总结一天半同学们的劳动表现，动员大家鼓足干劲继续发扬南泥湾精神，学习三五九旅，过一个特别的“五一”劳动节。还请政治老师给我们重温了“五一”国际劳动节的由来和意义。然后，三个班分别开小会，对明天的工作和活动作了细致安排。

5月1日早晨，起床号响吹了，早雨还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大家列队集合后，各自冒雨出工。

我所在的饲养班，早晨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到2公里外的水井去挑水，既要保证60多口人一日三餐的炊事用水，还要保证大家一天的饮水。

山路、田坎路又溜又滑，我们挑着水，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生怕木桶里的水洒了。幸好与我搭档的是个男同学，基本上都是他在挑，只有看见相对好走的平路时，才叫我挑一小段。不过，我也没有白走，不断背诵毛主席诗词、语录鼓励他：“乌蒙滂泼走泥丸”“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收早工了，同学们一身雨水一身泥地回到驻地，大家都用石缸里接的雨水来洗脚、洗脸，都舍不得用我们辛苦挑回家的清凉井水。

早雨早晴。早饭后，太阳公公就露出了红红的笑脸，火辣辣的。中队长很高兴：天晴了，大家抓紧干活儿，下午早点收工，7点钟准时出发，到场部参加联欢晚会。

我们饲养班的同学各司其职：砍猪草、扫猪圈、拌鸭料、喂牛草......。干完这些活之后，还得办宣传板报。

为了写稿子，我向班长要求：送开水去同学们劳动的现场。班长立马叫一名小战士陪我前往。

我们烧了一大锅开水，泡了些清凉解暑的草草药，我挑起小半桶，先到春耕班同学劳动的田间。还没看见人，远远地就听见“学习那南泥湾”的嘹亮歌声了。我不由加快脚步，哇！好壮观的春耕图。犁田那边，两个男同学在前面拉犁铧，一个解放军战士扶着犁，犁铧后面，翻滚出一沟沟新土，放射出勃勃生机。

耙田那边，仍然是两个男同学在前面拉耙船，一个小胖子同学居然蹲在“船”上充当压力，把新犁出来的土沟耙得平平整整。

插秧那边最热闹，解放军叔叔将一把一把的秧苗，有间距地抛在田间，请来的老乡师傅，带领着女同学们插秧。我灵感大发，当即拿出纸和笔，写了小诗《送开水》。

其实，大家都在田里忙着，哪有时间上田坎来喝开水哦。我只好留下一桶开水，和陪我的解放军叔叔抬着另一桶去夏收班的工地了。

雨刚住，地很湿，夏收班的战士和同学们大多在驻地附近的坡上收拾晒坝，准备镰刀、草绳和箩篼等收割工具，有的在检查修补木耙、竹耙、连盖等晒坝要用的工具，还有两个解放军叔叔在坝子边上安放风车。看来是万事俱备，只待太阳再火辣一些，就开镰了。

大家都很兴奋，午饭后谁也顾不上休息。我们抓紧把板报弄好了，有节目的同学在院子后面的阴凉处，小声地排练着我们班固定的保留节目：《沙家浜》选段《太阳照在阳澄湖上》。学校篮球队的同学在院坝中间的篮球架下练球，他们四点半就要去场部，5点钟要和解放军篮球队打一场友谊赛。

还是两点准时出工，按计划栽完了当天的秧苗，收割的菜籽、麦子，5点半收工，6点半出发去场部。

到了场部，篮球赛刚打完，各中队坐成方队，开始拉歌，然后就是文艺联欢，一个中队至少两个节目，有学生的、有解放军的，还有军民合演的。精彩纷呈，掌声不断。

9点多晚会结束，我们踩着月光，一路欢歌，回到驻地。大家一点儿没有倦意，但熄灯号还是准时吹响，我照例在被窝里打起手电筒，悄悄地在日记本上记下了这个难忘的“五一”国际劳动节。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农场的“五一”劳动节让我们着实兴奋难忘。中队长却说：后天的“五四”青年节会让你们更加难忘。中队长的话，让我们充满了期待，劳动起来也更加有劲了。

可是5月3日那天，直到吹熄灯号，中队长都没通知“五四”青年节活动的事儿，也许是农忙，不搞了吧？大家有些失落，但也理解。连续几天的大好天气，正好抢收抢种。

5月4日早晨，一切正常，准点起床、列队、出早工。中午收工，一切正常，吃饭，睡午觉。但是，刚躺下，就吹集合号了，大家一扫睡意，飞快地跑到院坝列队集合，期待中队长安排“五四”青年节的活动。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我们和解放军战士间隔着端坐在滚烫的地面上，眼看着前面的战士汗水很快就湿透了军衣，但他们却一动不动的端坐着。我们也就学着解放军叔叔的样子，坐得笔直笔直的。

中队长发话了，他说：东风吹，战鼓擂，国际国内形势一片大好。美国总统尼克松正式访华，我们中国的第一枚实用氢弹试验成功。但是，大家仍然要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我们是祖国的青年，是共产主义接班人。下面，请一班长给大家上一堂军事课，讲“56式半自动步枪”。

说实话，我只是看见一班长在前面摆弄着步枪，叽呱叽呱究竟讲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火红的太阳晒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好，他很快就讲完了。中队长宣布：解散！回营。

难道这就是中队长给我们的更加难忘的农场“五四”青年节？同学们回到宿舍，个个没精打采地倒在床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失望。

我问中队长：板报要不要换成“五四”青年节的内容，他叫我不慌，明天来换。天黑了，熄灯号响了，大家很快进入梦乡。

突然，紧急集合的军号响起，指挥官小声传达指示：发现敌情，正入侵农场，场部命令我们马上撤离。

同学们别提有多紧张，以最快的速度打起铺盖卷，紧急集合后，跟着解放军叔叔快跑撤离。虽然天上有星星，但月在下弦，山野一片漆黑。指挥官要求我们不要打手电，不能有亮光，以免暴露目标，引来敌机轰炸。他一会儿喊卧倒，一会儿又喊隐蔽，真的是逢岩跳岩，逢坡爬坎，在马路上整齐跑步的时候，只听见刷刷刷的脚步声和同学们的喘气声，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声音，指挥官的口令很小声，我们都竖起耳朵听得很清楚。

我们个个都十分紧张，因为我们在两三年前才经历过半夜三更的武斗逃难，一下子就真的进入了避险逃命的状态。这次不同的是：和解放军叔叔一起跑，安全感陡增，至少觉得不会有生命危险。

大家跌跌撞撞地拼命跑了1个多小时，至少有20多里路吧，奇怪的是，我们竟然跑回到了驻地。

指挥官宣布：警报解除。命大家整队集合，接受检阅。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是军事演习。在刺眼的探照灯照耀下，别提我们有多狼狈了，特别是女同学，个个披头散发的像疯子一样。同学们的背包更是百花齐放，尽管在学校、在农场，解放军叔叔都手把手地教过我们打背包，我们也反复练习过，但现在看到的背包不是快要散了，就是乱七八糟地捆成一团。

更精彩的是：队伍前面的主席台上，堆放着好大一堆东西，大到衣服、毛巾、鞋子，小到手巾、发夹……原来我们在前面跑，解放军叔叔就在后面捡我们丢掉的东西。中队长叫同学们上前认领，领到失物的同学们拿好自己的东西站在主席台前。然后就开始训话了：你们看看，这哪像个军人，真是敌人追击，目标早被你们暴露了，不知会给部队带来多大的损伤。

最后，中队长强调：我们是祖国的青年，要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做共产主义接班人。这个“五四”青年节，大家过得快乐吗？

“快乐！”同学和战士们的回答响彻夜空。

祝广大劳动人民节日快乐！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罗学娅（退休医务人员，泸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定居泸州市龙马潭区）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