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槐花开

梁玉东

 又是刺槐花盛开的季节。

 刺槐因一“刺”字，城市里就没有其位置了。这也正如人行走于世间，也许你仪表不凡，作为男子，身材魁伟，玉树临风；作为女子，体态婀娜，笑生百媚。也许你才情盖世，作为男子，文韬武略，经纬天地；作为女子，冰雪聪明，咏絮才髙。可一旦被认作“头上有角，身上长刺”，那就“万劫不复”了。

 不能显赫，就甘为平凡吧。是金子，于何处都能发光。刺槐就静生于乡野，虽然，城市的古院墙隅边也会偶见，但那一定是有乡野情结的好事者心血来潮之作，难成大气候。

  四月的乡野，刺槐花不可说不美。在我的眼中，其花呈嫩白，有如凝脂。挂在高高低低的槐枝上，缀在小钱似的绿叶间，一串一串的，如缀满小铃铛的别致风铃。每每看到它，就想起了茉莉，其花形不像茉莉，但花色类似，特别是香气，总认为是惊人相似。每当它开花，我就兴奋异常，远远地都要去路过，并做深呼吸，然后闭上眼睛，让那茉莉般香气从鼻径深入五脏六腑，再入丹田后直升脑门，最后长长地吐口气。这也正如你见到心仪的小家碧玉，也许她穿着青花的夹衣正静倚在阁楼的窗前，你故意绕道过其楼下，弄出点异样的响声。当她从沉思中惊醒，正要注视你时，你却挺直身板，吹着流行小曲大步流星，给她留下个青春张扬的背影，浑然不顾别人依枕思春。

  蜜蜂也如我般喜欢槐花。在四月的蓝天和暖阳下，和风早把槐树开花的信息到处传播。小小的蜂虫可是天地精灵，敏锐得如织女手中的花针，能精致细微地把秋毫描绘。它们穿梭于每一根花蕊间，吮吸着槐之精魂，再回到小小的工作室，给我们酿出最美的蜜液—槐花蜜。

  故乡的老屋后面就是一大片刺槐林。还记得，那是一年的秋冬更迭之际，一天傍晚，父亲扛回一大捆树苗，丢在老屋的院坝边。当母亲问起是啥树苗，用来干啥时，父亲笑着说，是刺槐，要种在屋后的几块不长庄稼的地里。父亲还说，这刺槐长得快，木质硬，长大了当柴火用相当好，砍了后，来年又长，很划算。

  父亲还特别对母亲说，我要让三个儿子都上大学，离开穷山沟，像他们的二爹样去城市生活，不再受我这样的苦……等他们成家了，我们也老了，我们两个老人哪儿也不去，住在老家，我编背篓，你去卖，每隔三五天割回一刀肉，再用刺槐大柴炖煮。

  父亲和母亲很快就在屋后的几大块地里栽上了刺槐，父亲时时去细看，还补过几次苗。因为地瘦，小刺槐长得很慢，个个弱得如枯瘦饿饭的小孩，但父亲却没有半点嫌弃。他绝不允许牛羊进入，为此，隔壁的大妈还大为光火，多次对母亲说，把个长刺的树护得像幺儿子。

  大概是栽下的第四个年头，株株瘦弱的刺槐终于长成竹杆似粗实了，父亲脸上似有得意之色。他知道，他的儿子们也如这刺槐般正在成长，虽不够茁壮，但希望一天强似一天：老大已上大学二年级，老二高中已快毕业，老三也快升入高中，他的梦正在变为现实。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这年二月初二，父亲，一位饱受人世风霜的中年汉子，在即将看到他亲手栽下的刺槐开花前夕，突然撒手人寰，把未做完的梦留给了我含辛茹苦的母亲，把崎岖的山路留给了他的儿子。也就在这一年的四月，老屋后的那片槐林全都开花了，一串一串地挂满瘦长的树梢，老屋后一片洁白。

  又是刺槐花开的季节，朋友圈里开始晒槐花了。父亲栽下的刺槐一定又开得一串一串的，挂满梢头，老屋后面又是一片洁白。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梁玉东（四川省阆中东风中学教师）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