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里的记忆碎片

陈 燕

金川的冬天，本来就不太冷，只是在立春之后，微风拂过反而有点刮脸的感觉。按照金川的习俗，马上过年了，那是一定要去“上坟”的，走在小路上，裤子上摔满了灰，以前，外婆在的时候，她应该已经给我拍掉了灰尘吧！这样想着，已经走到了我小时候跟外婆生活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只剩下一片废墟，我甚至都有点忘记它的形状。

俯瞰金川

站在一堆废墟里，我的记忆碎片慢慢拼凑。

小时候，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便是和外婆一起生活的。

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也是外婆最忙的时候，她便用罐头盒和铁丝，给我编制了篮子，我每天的乐趣便是在一片苹果树下捡花瓣，那是好大一片苹果林呀，开花的时候看不见绿叶，只看见粉嫩粉嫩的花瓣，微风一起，花瓣飘落，我那小胖小胖的身影就穿梭在苹果树下，捡满一篮子花瓣就扯着嗓子喊外婆，她在忙也会应我、接我，抱我回家。

金川春日风光

夏天，没了苹果树的花瓣，我便很少去苹果林了，外婆依然很忙，她要忙着给玉米除草，忙着给小猪喂食，我依然很胖，脸圆圆的，太阳一晒还红红的，但我像外婆的跟屁虫一样，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假装骂我，说我把我踢开、让妈妈来接我，可是，却在下楼梯的时候轻轻抱起我。

秋天，苹果熟了、玉米黄了、秋风渐渐凉了，我有了我的小伙伴，每天早上外婆给我梳好头，洗好脸，我就去玩了，外婆会嘱咐我“要慢慢走路”“不要摔了”“饿了就回家，不能在别人家吃饭”......我已经跑远了，头也不回。外婆便开始她的忙碌时光，我不知道她有多忙，但一直记得她每次来接我回家的时候，满头大汗。

冬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我猜，也是外婆最喜欢的吧，因为冬天不用农忙，她可以做她喜欢的事情。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我和外婆坐在门口的大苹果树下，她绣花，我捣乱，现在想想，如果当时能记录这样的时刻，应该是一辈子值得珍藏的瞬间吧！

金川秋色

一阵轻风，吹乱了我拼好的碎片，我打了一个寒颤，望向那时的苹果林，再也不是一片，只有两棵孤零零的站着，离得好远，看着就孤单，却又觉得这样挺好，至少看得见。

记得，九年前，我读大学的时候，那是我喜欢的网球课，却变成我再也不想参与的课程。宜宾的天气，十月份依然很闷热，我跟往常一样，与同学一起去网球场。我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他告诉我，外婆病了，有点严重。我知道，他骗我了，因为，我听见了妈妈的哭声。我突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很闷，很难受，不是天气的原因，我哭了，一句话也没有说，连哽咽的声音都没有。

就这样，我给外婆买的拐杖，永远送不出去了；我想要给她讲我的大学时光，永远不会有人听了；我想要看见她慈祥的面容，也在看不见了。

没能见外婆最后一面，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吧！已经过去九年，我常常在梦里见到外婆，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但每次醒来，我都感到羞愧，连外婆的最后一程我都没有送她，那可是把我养大、教我做人的人呀！

我抬头，依然能看见两棵孤零零的苹果树、一片乱糟糟的废墟，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以后，苹果树不在了，废墟被清理了，这里，依然是我会用一生来回忆的快乐时光。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陈 燕

供稿：阿坝州地方志办公室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