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一座丰碑的高度（组诗）

张菊秀

煮 盐

一株株草木低下头颅

俯身六十度

像钢錾，在风声里来回凿动

水车在泥泞的尘世，搬开石头

汲取着生命的卤源

柴薪取出铁器，取出火焰，煎烁出沸腾的波涛

刮泥，制卤，燃烧，熬煮，蒸发

煮盐的人，煮过春秋，也煮过日月星辰

这滚烫的白色结晶体

历经千锤百炼

在舌尖上，在心田里

绽开一粒粒咸腥的雪

一行人的足迹落在盐乡

在长坪山这端，品尝

把一段五味俱全的历史

呛出了眼泪

——在人间，唯有这盐啊

秉持一颗清白的初心

红 盐

我看见，一粒粒水分子站起来

站成一块块雪的骨头

一粒白色的雪，沉积在体内

凝固成钙的成分

于是，一根脊梁坚硬起来

一粒白色的雪，和铁器摩擦出一粒火焰

于是，又一粒白雪燃烧起来

一粒粒火星，一簇簇火焰

在长坪山上，蔓延成一片红色

那是辣椒红啊，那是玉米黄

那是草木蓬勃，万物生长

那是红旗飘飘啊，那是煤油灯捻拨得更明亮

那是力量，是光芒

那是生生不息的希望

高 度

云朵和太阳落在大山之上

一座丰碑，镌刻着炙热的温度

无数个已经遗忘的名字被照亮

8.1米，是长坪山红军纪念碑的高度

是一柄红缨枪被举起的高度

是一把冲锋号被吹响的高度

8.1米，是一口铜钟被敲击，唤醒黎明的高度

是一竿翠竹在血雨腥风里直立的高度

是一株红军树在枪林弹火中挺拔的高度

在这里，抬头仰望一座丰碑

我看见星星之火跃起的高度

我看见汨汨热血沸腾的高度

我看见英雄挺立天地间的高度

挑灯的人

需要一枚火种，需要一粒滚烫的盐

来点燃这盏煤油灯

愈来愈短的灯芯里

有沦陷的城池和暗淡下去的民心

需要枪尖，需要刀锋，需要长矛

一针见血，拨去人间焦黑的部分

挑灯，练剑，必须用拳头，必须用子弹

在这片土地上，打开一条红色的盐脉

跋山，涉水，穿过尘烟马蹄

要把生命的养料送到血液里，送到心脏深处去

于是，胸中的火焰开始发芽，开始熊熊燃烧

灯影里的山河浩荡，万壑流丹

挑灯的人，站在苍穹之下

抛出一道道赤色闪电，照亮枪杆上的江山

铜 钟

凭吊一口古老的铜钟

我就站在红军树下

听见历史的跫音

从一块块青石板上传来

卷土而来的马蹄声

穿过暗夜的星光

一群战士，缠着月白色绑腿

踏着鲜血和骨头铺就的路

从1933的烽火销烟里走来

风生，水起，呐喊，奔腾

旌旗翻动，战马嘶吼

遍地荡起滚滚狼烟

一颗颗炙热的心脏在跳动

万里山河，草木皆兵

石城寨，雁山寨

用荆棘、残石和斑驳的青苔

盖住沧桑的记忆

一道道寨门守住一座青山

守住五名壮士的忠魂

一方方条石立起来

用尽全力堵上刀光剑影，苦难和战争

农 家

天地间起伏的风，拂过草木之心

如果抬头

望不见苍穹之上的云朵和星辰

那就低头看看这烟火人间

黛瓦，白墙，四合院

石磨，碾子，大水缸

一架风车在墙角收藏农谣和岁月

一亩方塘装下清风和明月光

青山青，绿水长

鱼跃鸡鸣，牛羊欢歌

花椒揭竿而起，掀起百里碧波

柑橘一齐站起来，在万亩沃土上举起桔红的灯盏

历史在崖壁上刻下红色的记忆

一块块残石醉卧天地间

长坪山下，一株株草木

高挚梦想幸福地吟唱

盐的火烬不曾熄灭

盐乡人按下泪水和汗水

把坚定的信念种在心上

他们怀揣烈火，昂首阔步奔向远方

作者简介

 张菊秀，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潮头文学》《天府散文》《长江诗歌》《读者报》《成都商报》《南充作家报》等报刊及新媒体平台。创作有长篇小说《苍穹之下》，出版中篇小说集《晴天明月》。在首届国际诗酒文化赛及第十五届“天籁杯”“普陀山杯”、荷花颂等诗文竞赛中获奖。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张菊秀（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