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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杨馥瑜 ‖ 春花开了,我再也不是孩子

作者:杨馥瑜(四川省仁寿县作家协会)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1-02-17 20:12:20 浏览次数: 【字体:

春花开了,我再也不是孩子

杨馥瑜

谨以此文,献给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和我最亲爱的家人。

——题记

2020年的冬天格外难捱,很多省份都遭遇了几年难遇的低温天气。当然,低温带来刺骨的寒风和不化的霜冻的同时,也带来了簌簌的白雪,于是能跨省看到四川人是如何将此身此心都投入到十年一遇的冰雪世界里去的——比如一整个年级的学生在操场上掷雪球、撒雪沙;比如班主任拿个小盆堆个滑稽的小雪人,还特意为它带了个小红帽;比如老人穿着大红棉袄一边念叨着被霜冻蔫了的花草,一边向窗外凝视着被雪花白了头的水杉;比如下夜班的快餐店服务员在路灯下借着昏黄的光与雪白的行道树,照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合影……这些画面都是那段时间在朋友圈看到的——在外省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与雪打个照面,所以对家乡下雪的印象更加深刻,以至于回四川后,到它的一些地方,就会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它们年初被雪临幸时的景象。

不知是否是因为冬天气温格外低的缘故,今年的春天反倒来得格外的快。沐浴着暖融融的阳光,享受着盼过年一样盼着的晴天,听邻居们说哪哪的樱花已经在繁盛地开着了,也出门去逛过,只是暂没有遇见那些花儿,是因为去的地方没有樱花树,还是因为樱花在等它要等的人,因而不愿意兀自开在山林田野呢?我不知道。

本来应该是走亲访友、互拜早年的日子,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今年再找不回往年那种热热闹闹的氛围了。温情当然有,牵挂也是有的,只是太多次会因为一些字词、一些声音或者图像就顿时陷入到空洞而绝望的悲伤中去。

比如一次在外面逛街,听着街上越来越近的哀乐声,我加快速度,只是一股劲地往前走,哀乐却一直紧跟而来并经久不散,于是记忆又完全失控般的窜回到那一连十天灰暗的日子。有多少人熬过了疫情,却没有机会看看四川这十年一遇的大雪?又有多少人熬过了寒冬,却没来得及观赏到春天的花儿,或者等自己的那束樱花几朵几朵地开满枝桠?

我父亲属于前者——他在八月中下旬前往川西高原,在那里很凉爽地度过了余下的夏季,看到了他想要去看的磐羊湖,也终于去吹过魂牵梦绕着的代表自由的风。但他思酌着准备回家的那个上午,风仍然在呼呼地吹,彩旗仍然在猎猎地飘扬,但人本身却永远的静止了、停滞了——以心脏病的方式死在返程的汽车上,这到底是再看不到雪的遗憾,还是早点去天堂看花开的解脱。我不懂。

今年过年没有家人再说“团聚”这类的词,而不约而同地都改口成“吃顿饭”“说说话”我回老家时亦不再是像往年一样充满期待,回忆里那些一大家人在大棚里采摘草莓、一大家人提着香蜡翻山越岭去祭祖、一大家人在堤坝里举酒言欢或打牌唠嗑的景象都再也不可能更新了。我回去,只不过是为了道歉,同时承担应当分担的那份悲伤罢了。

于是,暖阳往下是干涸无水的秧田,稻杆儿仍然留在田里,却没有像秋天那样抽出绿色的穗儿,一大片一大片都是秧田,仿佛都在太阳下午休,但总给我它们不会再醒来的感觉。往上是被班毛杆和思茅草覆盖着的山丘,有两三棵柏树,但枝桠都被锯下来了,因而没有一如既往的“长青”和“长绿”。

我就在中间这片土,把两大口袋的冥币和纸钱一打一打地烧完,灰烬随风扑腾起来,火光在太阳底下,颜色被褪得温柔了不少,火气仍很热烈,跪在坟前,膝盖和胸口都烫得很。妈妈在旁边示意我边烧冥币边喊着父亲说一些话,在这样的情境里,嘴确实是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找不到哪怕一句合适的言语,到最后只能说:“对不起,之前都是妈妈代我来看您,五七也是,还有百天也是……嗯……”

第二天早上,爷爷穿着长大的下水服、挽着用篾条编成的竹拦下方塘捉鱼。曾经那个健壮的、矫健地穿行在田里的背影再不会回来了,爷爷把竹拦端着,艰难地在泥沼里抬脚、下脚,避开田里的竹丫枝,再不那么确定地将竹拦砸入水中,伸出没有带袖套的手在水里摸着,试图摸到一条草鱼或鲤鱼。在水里的一个多小时,爷爷的竹拦抬起了很多次,也砸下了很多次,但不得不承认,摸不到鱼才是爷爷今天的常态。田边的大猫起头还喵喵着闹着,之后竟干脆自己去闸口那里抓菜板鱼饱腹了。爷爷每换一次脚,方塘里就会宕开好大好大的一圈涟漪,水蜘蛛在涟漪里依旧不慌不忙地跳着,于是一圈一圈圆形的波纹中又生成一个一个葫芦形的小波纹。方塘边的芦苇穗随风飘摇,根基却依旧稳健。桔子树上是奶奶特意为我留着却因我回来得太晚而被霜冻伤了的碰柑,它们都没有随着风飘摇,稳健地耷拉在枝头。

在农村里待的时间确实是很短很短,不过是吃了一个晚餐和一个早餐而已,因为一些意外,没有像预想中陪爷爷奶奶多一些时间就回到了县城。妈妈忍着头痛,把爷爷早上逮着的两条鱼剖洗干净——这些工作一般都会是爸爸在做,所以妈妈做的时候很不娴熟,鱼血也溅得到处都是。以前小时候看过妈妈炸小鲫鱼,当时只觉得妈妈何以能那么残忍,现在再看妈妈在厨房里动菜刀、动剪刀,只想我怎么能帮帮她。本想拿剪刀帮她剖一下鱼肚,结果剪刀刚好不偏不倚的扎到自己的手上——鱼其实很服帖,并没有随意摆摆,可能是我自己太笨,尚用不顺剪刀,或根本没有杀过鱼,眼里、心中都有太多的恐惧。

爸爸走后,妈妈学会了换玻璃、换电灯,学会了一个人睡一间屋、守一套房,学会了杀鱼、杀鸡,学会了晨跑、记随笔……但我并没有学会任何的事情,仍然在读我的书、看我的电影、写我的文章和陪我的朋友,在更远的地方,忙着我所谓的“重要的事”,努力着我自己也看不清的所谓“不错的前程。”

妈妈做的鱼很好吃,是能抓住一大家子的胃的那种味道。

去年过年吃饭时,妈妈一边把鱼腹上的鱼肉拨下来放到我的碗里,一边调侃我:“要是在你出生以前啊,这个位置的鱼肉就会是你爸爸亲自拨来喂我的……”妈妈说完,看着爸爸笑了很久,又聊起他们当年的各种动人的故事,倒留我一个人五味杂陈地在桌上吃鱼、吐刺。

荣格曾说过,人总是在不断的形成、不断的流动和改变。

什么事情最能改变一个人,又将使这个人发生如何的具体的改变?我提出了这个问题,却没有得到普适的答案。

今天上午天空还是阴蒙蒙的,风呼呼地吹,气温也降了一些,本以为连续了近半个月的晴天会中断,结果下午太阳又意外地出现了。天格外的蓝,像是被雪水洗净过一样。

在看着奶奶把割好的构树叶倒进鱼塘的那个时刻,在接过爷爷捉到的那两条鱼的时候,在妈妈做好了鱼叫我出去吃饭的时刻,我想,再过几天,春天就真的会来了,樱花会一树一树地开放,桃花、梨花、油菜花,它们都会在春光下大大方方地绽放。

春天的花儿开了,我再也不是小孩子,我再也不可以是小孩子。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杨馥瑜(四川省仁寿县作家协会)

微刊题字:蓝天果(中国文联文代会代表,商务部中欧协会青少年艺委会副会长,四川省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兼毛笔工作委员会主任,四川省书法家协会理事,四川蓝天书画院院长

配图:方志四川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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