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龙袜子

蒋倩文

多少岁月过去了，今天的我们生活在国强民富、社会安稳的大好年代。但在自己眼前，总有一双绿色的、富有弹性的尼龙袜子来回晃动，始终难以忘怀。

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农村人，基本上都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辛酸经历，而我们家却是比当地的农民更穷。我们家是下放农村的外来户，因为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爸爸不久便病倒了，长期卧病在床，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司空见惯。我们穿的都是妈妈从亲戚朋友家要回来的别人不能再穿的旧衣服。家里有件稍好的旧的草绿色灯心绒棉衣，先是哥哥穿了，然后我穿，我穿不了了又下放给弟弟穿。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又没有保暖的衣服穿，就干脆坐在被窝里不下床。

到了上学年龄，不管刮风下雨，不管春夏秋冬，我们都是赤脚去上学。每到数九寒冬，我的双脚冻得像地里的红萝卜，又红又肿，红中带紫；两只手整个冬天都像是两个大泡粑，又红又肿，有时还会破皮流黄水，直到天气转暖为止。后来条件变好了，这个泡粑手也还存在。记得读大学时交了男友，去男友家玩，他家姐姐因为我的这双泡粑手时时取笑男友。知道这个情况后，我不顾男友再三挽留，坚决与之分了手。

那时冬天上学，我们总是穿一条比现在七分裤都还短的薄薄的单裤，寒冷的风直往裤腿里灌，让人咬紧牙齿，身子不由自主地直发抖打颤。那时，真的是特别羡慕一起上下学的小伙伴们，不管生活多难，衣服裤子比自己穿得好一些、暖一些。在冬天，小伙伴们一双布鞋总是有穿的。多年后，我问农村出生的先生，他也是因为家里穷，好不容易买了一双胶鞋，只要是下雨，宁愿赤脚也要脱下鞋子搂在怀里，舍不得穿，怕弄脏或弄坏了。

其实，在那个年代，就算你有鞋子穿，而一双袜子特别是一双有弹性的尼龙袜子能够穿在脚上，对于我们来说，那简直是最幸福不过也是再骄傲不过的事了。

那个年代，我们家里有且仅有一双深绿色的、有弹性的尼龙袜子，据说是爸妈结婚时，爸爸到重庆出差时买来送给妈妈的礼物。在当时的农村或小乡镇，富有弹性的尼龙袜子那是绝有的稀奇之物，一般家里的袜子都是棉线袜子，没有收缩性，穿起来都掉在脚踝处或脚后跟处。后来，父亲被下放到农村，病了，生活条件更艰难了，妈妈把这双袜子看得更贵重了，她自己舍不得穿，总是藏得好好的，一般人都找不到。家里只有大喜事时，才配得上穿这么好的尼龙袜子。我们家哥哥就碰到了这样的好事，那是“四人帮”倒台后，哥哥作为我们镇上学校“以学为主打先锋”的优秀学子，要到区上去领奖，他不仅穿上了妈妈连夜赶做的新布鞋，脚上还套上了妈妈一直放在箱底舍不得拿出来的那双尼龙袜子。看他兴匆匆出去的样子，把我和小弟都羡慕死了。

而我后来也遇到了这样的美事。不仅穿上了妈妈做的花布新鞋，还破天荒地让我把那双绿色的有弹性的尼龙袜子穿上了。那一天，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路上总有一种脚下生风像要飞起来的感觉，留下一串串的银铃笑声，一双脚总是㧯得高高的、在同路上学的小伙伴面前来回晃动，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今天穿了新鞋、新袜……然后是一阵又一阵的开心大笑……那天的得意状和幸福感，至今想起来也还让人陶醉，也觉得好笑。

时光转瞬即逝，世界天翻地覆，中国这几十年的发展与变化，那种没吃没穿的时代早已成为了历史。现在的中国，已是世界一流科技强国，物质空前充裕，人民生活蒸蒸日上，我们家也早过上了小康生活。但在我的日常生活里、梦魇中，总还是时时晃动着那双绿色的、有弹性的尼龙袜子……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蒋倩文（宜宾市叙州区柏溪镇桂花路街道办事处干部）

朗诵：黄 绚（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综合处）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