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 音 石

 甘元俊

 孙悟空从石头底下翻身出道那年，一怒之下，就把压在它身上的那蹲石头飞起一脚踢到了一个悬崖边上。

 石头的腹部正上方有一幅似观世音菩萨的画像，人们以为是观音娘娘解救孙悟空时故意留下的印记，把石头理解为是孙悟空的前身，于是就将那个大地名称之为观音岩，把那蹲石头称之为观音石。

 观音石就是我。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放眼世间，我实在是太渺小了，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头。

 我一直仰卧在观音岩半坡上的悬崖边上，背靠东方，面朝西方，两眼直视着前方。我的腹部下方有一个深深凹进去的洞，应该是以前罩孙悟空时的那个窝窝遗留下来的，可供几个人遮风挡雨。我的头上和脚下不远处分别有一条方便老百姓行走的人行道，后来被人们加宽变成了公路。路的下面是村庄，住着百十号老百姓。我的四周是一片片坡地和山林。

 我看似很孤独。其实，我有很多朋友，比如日、月、风、雨、雷等，它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每天吸允着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来补充能量。还有，鸟儿也是我的朋友，它们从我身边飞过，时不时向我透露一些“秘密”。当然，人类更是我的朋友，不管是到坡上干活的人还是从此地路过的老百姓，我都把他们当作最好的朋友。

 平时，干活的人也好，路过的人也罢，或到我的头上坐下闲聊一会，或去我腹下那个石洞里歇一会，并再神侃一通。每次，他们都要都要将我议论一番。

 “这观音石头太大了。”

 “这观音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究竟是先有观音石，还是先有村庄？”

 “肯定是先有人啥，要不然谁给它命名呢。”

 “在观音石石洞里面剩凉躲雨真好！”

 “这观音石会不会自己掉下悬崖去呀？”

 “不会吧，你看它的屁股深凹在土里，至少好几米深，双脚的座子又那么稳当。再说，有观音菩萨照看着，它怎么会掉下去呢！”

 他们坐我头上在或站在腹下石洞里享受舒服和阴凉的同时，偶尔担心我会不会突然掉下悬崖。如果有一天......后果难以想象……

 不知从是何年何月何日开始，重点关注我的人逐渐多起来了，尤其是下雨天。说白了，其实就是关注百姓的安全更好听一些。

 一般情况，大雨要来临之前还是有一点预兆的，或一阵乌云压顶，或一阵雷声隆隆，片刻后，才是倾盆大雨。当然，有时无风、无云、无雷、无明显预兆的情况下，大雨说来就来了。无论哪种情况，鸟儿每次从我身边飞过，都要给我透露消息，“石头、石头，人类已经收到‘天气预报了’，大雨即将来临，他们要来看你了。”

 “天气预报”果真灵验，雨说来就来。不一会，他们或坐着摩托车、或开着小车来到我身边，有的人披着蓑衣，有的人打着花伞，在我的四周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似乎在嘀咕着“这观音石，它的座子那么稳当，应该不会滑坡翻滚下岩边去吧？！”有人点头，也有人摇头，但谁也不敢肯定。

 风雨交加。不一会，其中有个打着花伞的人的伞被风吹翻下了岩边，根本就无法去捡拾。“快点，上车去，伞丢了就算了。”有人喊道。

 很快，来人全部猫进了小车。其中一个似领导的人对仍站立在风雨中的被人们叫作生产队长的人吩咐道：“队长，这实在雨太大了，我们先回去了，你在这里负责监测一下，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们报告。晚上，最好叫老百姓转移到安全地方暂住。”

 “村庄里那么多人，叫他们去哪里住嘛？”队长自言自语道，一脸的茫然和无奈。

 看着小车在风雨之中消失，队长也只能发出声声长叹“哎！”

 此时，雨水也顺着我的头部不停地往脸颊下滑，眼睛里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而那个叫生产队长的人，依然披蓑戴笠，站立在风雨之中......

 风停了，雨住了，太阳出来了。

 又有好几辆小车又开着来到我的身边。来者当中，据说有省上的地质专家，也有县镇的村级干部。他们一下车，就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有几个人拉尺给我“量身”；有人在图纸上将我描了又描，绘了又绘；有人在观察我的后背有没有裂缝；有人在向上级打电话请示汇报；有人用高清相机将我从上至下照了一遍又一遍；有人在钉桩竖牌立警示标志。很快，“此地系滑坡地带，请绕道行驶”的醒目字样就随风摇晃起来了。

 任务完成。收工，打道回府。

 后来，有飞鸟儿向我透露消息，说是人们已经将我存在的危害性层层上报，等待结果。或许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

 时间一天天不知不觉中流逝。每逢下雨天，依然有人来看我，不断地重复着公式化的流程。

 每次，都能看见那个叫生产队长的人，站立在风雨之中......

 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我也因此受“脑震荡”移位下滑出去了好几米，所幸，只是受了一点惊吓。

 从那以后，前来关注我的人更多更勤了，都是些干部身份的人。

 很快，这个叫观音岩的地方，再一次纳入地质滑坡监测点，尤其是观音石作为重点的重点，并层层落实了责任。他们说我是一个隐形的不定时“炸弹”，随时危及附近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为了安全起见，政府建议将观音石下面村庄的所有农户进行易地搬迁，同时出台新策，按照人均补贴2万元，外加户补贴2万元，再就是农户自力更生相结合的办法，实施移民搬迁。

 很快，我便亲眼看见，昔日的村庄变成了一片庄稼地，老百姓全部搬迁到一个比较宽敞安全的地方，家家户户建起了小别墅。

 在一次狂风暴雨的深夜里，我只是因为觉得坐的太久了，想舒活舒活一下筋骨，就随便翻了一个身，结果，一不小心接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最后翻到了最下面那片由村庄开垦出来的庄稼地里。

（图片来自网络，与文无关）

 世间万物，皆有生命。生死轮回，乃自然规律，我也如此。我的前生与悟空相守，今生与观世音菩萨相拥，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既然从一蹲巨石“玉碎”成无数块小石头，化身成颗颗小小的观音石。

 只是从此，去坡上干活或路过观音岩的人，因为见不到我昔日的容颜，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人们时常念叨着我的好。

 “......嗨，你在哪，嗨，我看不见......我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深深地埋在泥土之中......”一个路过观音岩的男青年边走边唱，不知是唱的他自己，还是唱的我。

 “......千年以后......”已经不重要了。

作者简介

 甘元俊，网名骏马，四川省邻水县人，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邻水县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交公粮》《放牛娃》分获四川省报纸副刊作品奖二等奖、三等奖。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甘元俊（四川省邻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