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殷树林 文马虹《光明日报》（ 2020年12月11日 16版）

近来，“打工人”蹿红网络，频频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它源于9月22日一网友在自拍视频中的配文：勤劳的人已经奔上了塔吊，你却在被窝里伸了伸懒腰，你根本没把自己生活当回事儿。早安，打工人！随即“打工人”一词引爆网络，出现于各大媒体平台。例如：

1.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中华网2020.10.23）

2.靠别人是公主，靠自己是光荣的打工人。（《中国日报》2020.10.26）

3.世界上有两种光芒，一种是太阳，一种是打工人努力的模样。（《南方周末》2020.10.30）

4.我要悄悄打工，然后惊艳所有人，加油，打工人。（腾讯网2020.11.7）

5.奋斗是“打工人”最美的底色。（今日头条2020.11.23）

顺理成章，“打工人”从众多流行语中脱颖而出，成为《咬文嚼字》刚刚公布的“2020年十大流行语”之一。

要说“打工人”，得先说“打工”。“打工”一词是从1996年的《现代汉语词典》第3版开始收录的，释义为“做工（多指临时性的）”。通过检索语料库发现，“打工”的语义大体经历了三次演变。最初，“打工”一词专指外出做工，做工的主体是无编制的，即《现代汉语词典》所说的“临时性的”。例如“各地领导对外出打工人员要加以指导，切不可盲目到外面打工”（《人民日报》1993年6月5日）；“由于目前农村青壮年劳力大都外出打工，留下来的大都是老年、妇女儿童”（《人民日报》1995年4月3日）。而后，“打工”一词突破地域限制，不再局限于“外出”，泛指做工，主体依然是无编制的。例如“如果你愿意利用假期在家打工，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既分担了大人的困难，又可以用自己的劳动所得为‘希望工程’做贡献吗”（《人民日报》1998年6月6日）。“日本政府允许学生每周可以打工28小时”（《人民日报海外版》2002年5月21日）。如今，“打工”语义更加泛化，指各类做工，主体有无编制均可。例如“员工不是在为企业家打工，而是企业家为员工打工”（《让劳动者活得更精彩》中华全国总工会网站2007年5月9日）。“打工人要为打工人的事业强身健体”（新浪微博2020年12月5日）。可见，“打工”的语义内涵逐渐减少，而相应地词语的外延逐渐扩大，无论你是社会精英还是普通职员，无论是脑力劳动者还是体力劳动者，都可统称为“打工人”。

语言随社会发展而变化，网络流行语是社会的一面镜子。从社会心理角度看，“打工人”的走红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

首先，“打工人”可满足人们自嘲调侃的心理需求。这一功能源于“打工”的第一和第二个含义。一般而言，如果做工的主体没有编制，从事的是临时性工作，那么，会给人劳动收入较少、工作时间较长，工作压力大、工作条件艰苦、工作不稳定等方面的语义联想，人们可以据此进行自嘲调侃。面对复杂高压的工作环境，人们会用自嘲的方式来达到释放情绪缓解压力的目的。使用频率极高的“早安，打工人”“你好，打工人”也成为人们在社会融合的互动过程中互相调侃的最好见证。一句简明的“打工人”，道出生活中林林总总的酸甜苦辣。面对生活的焦虑与困境，人们选择从自嘲自侃中接受现实并自我调解。

其次，“打工人”体现了人们对平等包容的追求。这源于“打工”的第三个含义。当做工的主体没有了编制的限制，工作也无临时与稳定的对立，“打工人”成了“劳动者”，体现出的是所有的劳动都应受到尊重，劳动无贵贱，折射出的是人们的心理更加开放包容。

最后，“打工人”符合大众求新求变的语用心理。言语社团在语言上的使用总是追新猎奇，比起旧有的具有强烈戏谑意味的“社畜”“搬砖工”等称谓，又燃又新鲜的“打工人”就是人们在运用语言过程中趋新、求变的结果。“打工人”一词虽新，但又完全符合汉语的造词规律，与已有的“代理人”“发言人”“辩护人”“发言人”“公诉人”“接班人”“继承人”等一样，都是通过提取主体“人”而形成的偏正结构，语义易于识解。

与“打工人”语义相近的表达有“打工的”“打工人员”“打工仔”“打工妹”“劳动者”等，它们与“打工人”相比，或在语义内涵上有广狭之别，或在主体上有限定与非限定之分，或在语体上有口语书别语的对立，因而“打工人”有自身独特的价值。从语言规范化的角度看，属“有益的突破”，应给予肯定。眼下，“打工人”已成为一个强势的模因，“复制”出了“拼单人”“定金人”“吃圭人”“尾款人”“熬夜人”“考研人”“上学人”“上课人”“干饭人”等词语。

当下，我们需要多一些脚踏实地的埋头苦干，少一些凡尔赛文学式的泡沫幻想，“打工人”集结的是一切积极向上、喷薄而出的正能量。它鼓舞着人们共克时艰，奔向幸福；也促使着人们通过自身的努力与追求，成为生活的主宰者。“打工人”流行的背后，其实是新时代奋斗者为自己的梦想拼搏，为时代添砖加瓦。相信在“打工人，打工魂，打工方为人上人”的正向激励下，“打工人”的劳动与奉献会使社会更加和谐文明、安定有序。

（作者：殷树林、文马虹 单位：黑龙江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