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遗梦

刘春涛

四川省富顺县怀德古镇，文物古迹众多，本文介绍位于怀德镇界牌村的“十神庙”。

首先要感谢热心的知情人提供了“十神庙”的宝贵线索和故事概梗，我们才把它从历史长河中挖掘出来，奉献给大家。

十神庙的修建缘于一个久远的民间传说。之所以谓之为传说，是因为时间跨度之大，又无文字之记录，事件的发生超出了我们的考证能力。因为这座神庙曾经的真实存在，又仿佛让人觉得这传说好像就是真的一样。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风和日丽，怀德镇郊外的渔家坝河段上，驶来了一条不同寻常的官船。只见这官船高大庄严，装饰考究，船舷两边各有一排桨手划水摇撸，官船前部平整的船板上，一张四方桌上，摆满了酒杯酒壶及各色菜式，围坐在桌边的数人中，为首一位，红光满面，春风得意，这人是谁？这人正是大明朝蜀王朱椿。

朱椿一行人驾船途径此地，虽有劳累，但酌情山水，却也逍遥自在。

醇香的美酒，觥筹交错，浓郁的酒香在河面上弥散开来。

正当朱椿再次端起酒杯，感悟起“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诗意时，他突然感觉岸边的景物停止了运动。

“报告蜀王，我们的船不知什么原因停在这河中，划不动了。”一个侍从满脸通红跑到蜀王身边说道。

朱椿心中一怔，楞了一下，放下酒杯，靠近船舷边，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蹊跷，却见两边的桨手们一个劲地划桨摇撸，一个个累得汗流浃背，气踹嘘嘘，而船身却像被钉在了河中，丝毫不能前进。

“难道这是触到了河底的乱石暗滩？”朱椿心里暗自寻思：“可这一带水域向来都比较平缓，这事的确有些奇怪啊。”朱椿不禁后背一片冰凉。

顿时，船上的人一个个都变得急躁不安，就在这时，原本固定不动的船身忽然开始原地打转，画起圈来。摇桨的划手们见此情景更是手足无措，脸色煞白。

“蜀王，这，这可怎么办？这船，这船怎么莫名其妙的转，转，转起圈来？”侍从们不知如何是好，言语慌乱。

朱椿强做镇定，往前一望，只见河面上陡然旋涡四起，原本明澈的河面全被搅成了乌黑的浑水，河风也夹杂着腥臭味。

“都不要慌！大家都坐稳了，千万不要掉进水......，水里去。”朱椿命令的声音似在颤抖。

便在这时，一阵狂风，带着让人恶心的腥臭味迎面刮来，险些将朱椿吹倒在船板上。狂风在河面上掀起了波澜，官船在水面上左摇右摆，船上的人更是乱作一团，尖叫声，呼喊声，哭闹声混成一片。

朱椿见此情形，猜想必是有什么古怪，只担心官船经不住风浪，被旋涡卷入江底，忽见远处有几条打渔船正向他们这边划来，连忙张嘴求救：

“救命啊......，救命啊......”

“船家，快来救我们......”

“......”

船上的人都纷纷朝那几条渔船呼叫求救。

原来，赶过来的几条小船正是这河边（鸡嘴岩）的渔民，他们听到河中的响动，便驾船赶来营救。

几只渔船冒着危险渐渐靠近了官船，船里坐着的十位年轻人是亲兄弟，他们都姓徐，靠打渔为生，尽管徐氏十兄弟都水性极佳，驾起船来依然小心翼翼。

只见其中一人从船舱里取出一个瓦坛，不知坛里装的是什么，往江中一扔，并朝江底大喝一声：“拿去，赶紧滚回去！”瓦坛很快沉入了江底。

江面上的旋涡顿时小了许多，渔船乘机靠拢了官船，徐氏兄弟连忙将朱椿及所有人等转移到了几条渔船上，飞似的划回岸边。

朱椿一行人惊魂未定，脸色仓惶，刚登上岸，却见江中再起波澜，一个巨大的旋涡，眨眼之间便把高大的官船卷入了江底。

“我们的船......”朱椿半脸愤怒，半脸惊恐，双腿有些瘫软得不听使唤，左右侍从赶紧将他驾住。

天色已近黄昏，渐渐暗了下来。

“诸位若不嫌弃，请到我们村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做商议。”徐氏兄弟一边说，一边把朱椿一行人领回了村子。

朱椿向徐氏兄弟讲明了身份，并对徐氏兄弟的舍身相救表示感谢，徐氏兄弟又喜又惊，便拿出好酒好菜款待他们。

吃过晚饭，大家便开始聊了起来。

“徐家兄弟，这河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呀？”朱椿不解的问。

“蜀王，您有所不知，我们这河里本来风平浪静，可这段时间以来，这河里来了一条黑鱼妖（黑鱼当地俗称乌棒），这黑鱼妖时常在这河域里兴风作浪，打烂行船，沿河两岸的高粱玉米眼见着丰收在望，一夜之间，就被这家伙糟蹋得满地都是......”

“这黑鱼妖着实可恶！”朱椿咬了咬牙说道。

徐氏兄弟继续说道：“这黑鱼妖还有一个特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吃酒，如果它闻到河面上有酒味，那可不得了，必然兴风作浪。”

“怪不得......”朱椿恍然大悟，“只怕是今日我们在船上开怀畅饮，让这黑鱼妖闻到了酒香，它便有意为难我朱椿吧。”

“一定是这样！”徐氏兄弟接过话头道，“我们兄弟在营救你们的时候，先往江中扔了一坛酒，是为了暂时引开了黑鱼妖的注意，待它去找酒坛吃酒这会儿功夫，我们才涉险将你们救了回来。”

“哦......”朱椿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悟。

“那你们为什么不找黑鱼妖报仇，为民除害呢？”朱椿一旁的侍从这时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追问了一句。

“我们也想找它报仇啊......”徐氏兄弟接着道，“只是这黑鱼妖体型肥大，生性狡猾，一般之人恐怕难以治服，我们全村人也一直在想办法收拾它，谁想这黑鱼妖今天竟然敢冒犯蜀王，哎......，要不然，明天我们十兄弟一起下河杀了那黑鱼妖，为民除害。”

“万万不可鲁莽！”朱椿说完，心里暗自寻思：“这黑鱼妖危害一方，并且今日沉我官船，险些将我葬身鱼腹，作为蜀中之王，我没理由不管。但这黑鱼妖深居水下，恐怕也只有水性熟练的勇士方可胜任，他们兄弟齐心，要不就......只是此事，只可智取，我定要将这黑鱼妖生擒活捉，带回成都，耀我神威。”

朱椿沉思了片刻，忽的眼前一亮，心生一计，面露悦色：“好了，我有办法了。”

只听朱椿吩咐道：“明日你们兄弟十人驾船到江心，假装喝酒，让酒香把黑鱼妖吸引出来，再往江中多抛些酒坛，让黑鱼妖喝个痛快，直到它头晕目眩，全身瘫软，这时你们探入水中，用巨网将其围罩，拖到岸边，我们潜伏在岸边接应你们，一把将黑鱼妖拿下！”

徐氏兄弟听了心中大快，当即行动起来，他们去各村民家中收集了许多酒来，并连夜将村里所有最粗的渔网拼接成了一张巨大无比的收妖网。

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就等第二天的渔妖行动。

徐氏兄弟满载了一船的美酒，划到了熨斗背（小地名）水域，打开了所有酒坛，顿时整个河面飘香，浓烈的酒味弥散开来，让人闻风欲醉。就在这时，这船突然划不动了，好似被粘在了水面上。

“兄弟们注意，黑鱼妖已经被引出来了，它现在托住了我们的船，我们赶紧把酒坛都扔下水去，让它喝个痛快。”徐氏兄弟挨个将酒坛掷入江中。

黑鱼妖见水面上沉下来一个个的酒坛，兴奋无比，一一将美酒吸入肚中。百多坛烈酒全装进了黑鱼妖的肚中，让它不甚酒力，脑袋昏昏沉，它却抑制不住兴奋与好奇，浮出水面，一探究竟。

一条黑黝的身影浮出了水面，好家伙，这可真是一条超级大的黑鱼，从头到尾足有十多米长，隐约可见其深黑的鱼鳞。

黑鱼妖刚跃出水面，抬头便看见了船上的徐氏兄弟，顺势将宽大的鱼尾一扫，一波凶狠的水浪便打向徐氏兄弟。

“快，快下水，布网！”徐大哥一声令下，众兄弟手拿渔网绳头，飞快的钻入水中，躲过了迎面袭来的水浪。

徐氏兄弟按计划行事，分头行动，凭借他们娴熟的游泳本领，他们很快将渔网铺开，将黑鱼妖截住。

这时，徐大哥一声号令：“收网咯！”

兄弟们迅速的拉动网绳，从散布的各点位往一个方向游拢。

这黑鱼妖肚子里的百余坛烈酒果真起了奇效，它感觉头昏目眩，浑身酥软无力，心中连连叫苦，但是岂肯轻易服输，借着酒力也要垂死挣扎一番，只听江面上“砰砰”直响，激起浪花无数，它左右翻腾，想要挣脱，却把河水搅得浑浊不清。

毕竟这黑鱼妖体型巨大，徐氏兄弟收起网来也不轻松，但他们团结一心，没多久便把拖住黑鱼妖的渔网收住了口。

这时，潜伏在岸边的蜀王朱椿等人见黑鱼妖已然入网，胜利在握，忽的跳将出来，朝徐氏兄弟大呼：“抓活的！抓活的！给我抓活的！把渔网绳头系到船上，给我拖上来，哈哈哈。”

可就在这时，黑鱼妖受到了刺激，突然作出了鱼死网破的挣扎，施起了妖法。只见那家伙猛的将鱼身膨胀变大，“砰”的一声，渔网断了，黑鱼妖从网中溜了出来，鱼眼通红，怒火中烧，张开巨口，箭一样向徐氏兄弟射去。

“小心，危险！”徐大哥话音未落，便被黑鱼妖一口吞进了肚子。

这个情形让岸边的朱椿始料未及，目瞪口呆。

“大家快上岸！”徐氏兄弟见势不妙，赶紧撤退，这黑鱼妖体型已经变得巨大无比，它张开巨口深吸一口水，便将余下九人悉数卷入肚中。

朱椿见状，头冒冷汗，后背冰凉，赶紧往后狂奔。

可谁料，就在这时，朱椿耳边突然传来“嗷嗷”的惨叫，他止住飞奔的脚步，回头一看，黑鱼妖正在江面上来回扑腾。这时岸边都站满了观望的村民，他们更是焦急万分，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却又能隐约听到徐氏兄弟在鱼妖肚中叫喊。

黑鱼妖在河道里翻搅出起伏的波澜，在河面上一阵翻滚嗷叫之后，渐渐平复了下来，白色的鱼肚翻转朝向水面，不再动弹。

“什么情况？那黑鱼妖是死了吗？”有村民激动的大喊。

“我们赶紧驾船去看！”朱椿紧握宝剑登上岸边的小船，命令村民将船划到江中。

朱椿小心翼翼地靠近仰翻在水面的黑鱼妖，见其鱼目呆滞，已然死去，当即拔出宝剑，剖开鱼肚，欲图救出十兄弟，却见鱼肚内一片血肉模糊，黑鱼妖的内脏已被撕成碎片，徐氏兄弟一个个还手抓着鱼肠鱼肝不放。船上的人赶紧将他们拉扯了出来，可他们哪里还有半点气息，在鱼肚里将其五脏六腑捣烂后与黑鱼妖同归于尽了。

大家见徐氏兄弟都窒息在了黑鱼妖腹中，非常悲伤，他们为了消灭危害一方的鱼妖，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蜀王朱椿感其英勇，请村民们为这十位英雄修建庙堂，世代敬仰。朱椿回到成都后，因其丢失官船和指挥失误，对此事只字不提。

十神庙（作者供图）

这就是怀德镇界牌村十神庙的古老传说。这个传说多数怀德人从来没听过，即使界牌村本村的人能深度了解此故事者也是寥寥无几，几乎面临失传的境地，所以我们抢救性地将此民间故事收集整理。因为这个故事具有正能量，是怀德先祖们英勇精神的传递，虽不能惊天动地，却也可歌可泣。它寄寓了怀德人民战胜自然、战胜邪恶的伟大梦想。

该神庙具体修建时间无文字可考，故事中的明代蜀王朱椿到怀德也仅仅是传说而已。该神庙在上世纪60年代“除四旧”期间被拆毁，非常可惜，原庙中塑有徐氏十兄弟的神像，每个神像身后墙壁上还有其姓名，庙门外左右有两根很高的石柱，石柱旁摆设了一对威武的石狮子，以示威严。神庙被拆毁后很多年再也无人问津，十神庙的传说与记忆只留存在了界牌村民的心里。

后来，有村民将半埋在废墟中的一尊石狮子捡回了家，这只历史的“弃儿”才有了新的归宿。

如今，这只经历浩劫的石狮子成为了十神庙英雄传说的唯一见证者。

神庙门口的石狮子（作者供图）

这尊石狮子饱受凄风苦雨，略有残损，通高1米2左右，石灰石材质，脚踩网球。非常独特的是这尊石狮子只有上半身，下半身似乎深陷石中，这种“半身石狮”很少见。此石狮子的头有点像龙，且背部有明显鳞片，所以我们推断它为狻猊（suān ní音同酸泥），狻猊是是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龙生九子之一，为狮身龙头的形象。

十兄弟战鱼妖是在江河之中，龙则是游走在江河湖海之中的神兽，借龙来守护河道也是符合逻辑，所以，神庙门前摆设龙狮复合体狻猊是没有异议的。

上世纪80年代，界牌村民熊文清在司湾村廖家湾子重建了十神庙，此庙俯瞰沱江，清幽僻静，庙里塑了民间英雄徐氏十兄弟及一些其他神像，界牌村二队村民刘忠泽老人回忆称：最早的十神庙在重要日子，庙前都会撑起很高的灯杆，很是热闹，庙内除了徐氏十兄弟，还有一些其他菩萨，所以重建的十神庙可能“忠实于原著”，只是这座80年代建起来的神庙丢失了十位英雄的姓名，时光已经将他们遗忘。

十神庙（作者供图）

这个重修的神庙有一番不可思议的来历，原来，村民熊文清有一个儿子身患顽病，久治不愈，一天夜里，神人托梦，教他重修十神庙，以此功德，化解其儿子之病苦。熊文清遵照梦中人嘱托，重建了十神庙（没有在原址），新庙建成后，其儿子的顽病竟奇迹般的消失了。如今的这座庙，俨然成为村民们“消灭邪恶，歌颂正义”的信仰延续。

十神庙，它就像一个梦，虚无缥缈，没有在历史的典籍中留下只言片语。

十神庙，它就是一个梦，可歌可泣，它寄寓的是怀德人民英勇正义、战胜邪恶的伟大梦想。

它不仅仅是铭记在建庙人熊文清心中的一个梦境，它更是镌刻在所有界牌村民、怀德人民心中的英雄梦想。

十神庙，这一笔宝贵的精神遗产，必将在我们的梦境与梦想中得到传承......

十神庙（作者供图）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刘春涛（四川省富顺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