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甘元俊 ‖ 岩上岩下
岩上岩下
甘元俊
沿岩边这条线为边界,它无形地将地理位置给划分得清清楚楚,人们在交流时,总是习惯性地把岩以上的地界称之为岩上,又叫做平坝子,把岩以下的地界称之为岩下,又叫做“沟脚”。
我的家就属于岩下的“沟脚”,就是人们常说的山沟沟。我家虽然住在岩下“山沟沟”里,但是除了塆后背是坡地以外,前面还是比较开阔的,特别是那一片又一片肥沃的田土,不仅养育了祖祖辈辈,也养育我们这一代及下一代子子孙孙。然而,与我们临界的住着的所谓岩上的那些人,虽然家住岩上,但除了自家门前有几分薄田薄土外,大部分土地却分布在我们塆后背一带,与我们生产队的土地相依相连,按照当时我们生产队的大人们的话说,他们还不是经常要到我们岩下来干活种植粮食,要不然就只能去喝西北风了,所以,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岩上人”,不是真正的“岩上人”。那时,在老百姓心中,只有田地全部分布在岩上的,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岩上人”。在我们这些人的眼里,他们在生活方面,长期是饱一顿饿一顿的,还不如我们这些“岩下人”,不管是干饭,还是羹羹汤汤,我们至少还能管够管饱,也很少时间饿肚皮。
老家的后背塆有一条像梯子一样陡的陡坡路,大约五百米长,翻过那条陡坡路,就是一条比较平坦的大路与之相连,也是生产队的大人们去街上赶集以及我们这些孩子上学的唯一一条出行路,更是连接附近几个生产队老百姓感情的“桥梁之路”。
小时候,岩上的大人们到我们岩下那些坡地里干活,经常会与我们生产队的人“撞”在一起,好像是提前预约好似的,所以,也就经常能听到那坡上有摆龙门阵的、有日白聊天的、也有打情骂俏开玩笑的等等,总是欢笑声不断。小孩子们也不例外,不管是放牛也好,还是割牛草、打猪草也罢,他们也总是离不开我们生产队名叫黄叫岩、佛耳岩、郭麻塆的几个地方,我们也总是长期在一起放牛、玩游戏、捉迷藏等。那时候,几个生产的的大人、小孩,就像是一个生产队的人似的,和睦相处,互通往来。特别是岩上那些大人把岩下的小孩子也是认得一清二楚,比如哪个小孩叫什么名字,哪个小孩是哪家的人等等。我们这些小孩子在父母的调教下,与岩上的人也特别熟悉,每次见面后,也像称呼本生产队的大人一样,该叫“表叔”的就叫“表叔”,该叫“表叔娘”的就叫“表叔娘”,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特别逗岩上那些大人们喜欢。
岩上的人多,但田地少,也少有树木和竹木,一季的庄稼几天干完后,勤快一点的人,就会利用空闲时间,偷偷跑到我们生产队来,爬到岩边有干柴的一些李子树、桐子树、青杠树上,去扳一些干树丫回去烧,若是被我们生产队的大人看见了,他们就会打腔吼几声“是哪个在扳我们树上的干柴,还不赶快走的话,我来给你拖了”等恐吓之类的话,偷扳干柴的人也很识趣,自知理亏,不敢声张,待偷偷扳满一背篼或一挑后,就不出声的背回去或挑回去了。过后几天他们又还会再来的,当然,我们生产队的人有时候看见了也是假装没有看见,知道大家生活真的都不容易。
或许也是因为岩上的人田少,稻谷产得少的缘故吧,加之把国家那部分公粮一交,稻谷就所剩无几了,平时主要靠与我们生产队相连的那几坡土地产的玉米、小麦作为主要口粮。到了每年的三至五月份,还有点玉米的农户,他们就把玉米用箩篼装好,然后挑来换我们生产队尚有余粮的农户家的稻谷;没有玉米的农户,就只有采取借的方式了,他们换粮或借粮的理由倒也十分充分,说“小孩子好久没有吃到米饭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当然,在借粮之前,双方必须协商好,虽然只是口头协议,但必须保证当年大春稻谷收割后,兑现“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的承诺。在我的记忆里,岩上人到我们岩下换粮或借粮之事,持续了有好几年。
我们生产队田多地多,大人们总有干不完的活,很少看见他们休息过,这或许就是我们生产队的人很少饿饭的缘故吧。
大人们偶尔也会因为田边地角发生一些不愉快的小事或一些小摩擦,双方互相骂时总是拿对方的妈妈出气,每次都是骂“X你妈也......”一些连牛都踩不烂的脏话,有时,岩上的人还会仗着自己是“岩上人”的“优势”,丢下那句最难听的“老子今后撒尿都不会朝岩下的方向撒”的狠话来,弄得岩下人好像缺个耳朵或缺个胳膊似的,但是,岩下的人也不甘似弱,“有本事你就不到我们岩下来做庄稼啥,有本事你就莫偷偷跑到我们这里来偷扳干柴回去烧啥,有本事你就莫到我们这里来借粮食啥......”这些很有“杀伤力”之类“慷概陈词”,弄得岩上的人也很是无语,最后双方只好不欢而散。好在,淳朴善良的老百姓根本就不会记仇,几天后,他们不管是在哪里遇见,照样和和气气又开始相互吹牛聊天了,像似什么事是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大人们的“示范带动”下,小孩子们也“学坏”了,有时,若是因为一点小事闹不愉快,也学起了大人,都要互相骂对方的妈妈是怎么样怎么样一类的脏话,可是几天后,在一起放牛也好、读书也好,又和好如初了。
改革开放后,特别是田地实行承包下户后,日子相对来说有了很大变化,岩上的人除了解决温饱外,还率先以生产队的名义,用集体自由资金买了一部17英寸的彩色电视机,安放在他们生产队一个宽敞的院子里,特别吸引我们的眼球。每天擦黑,我们这些小孩子和晚上没有多少事情做的大人,无论春夏秋冬,风雨无阻也要赶去围在电视机旁,虽然不一定看得懂,也要去凑热闹,《霍元甲》《陈真》《射雕英雄传》等等,我们是一集也没有落下,每次去,平时一起玩耍的那些小伙伴们,早就把凳子给我们安放好了,只管我们去坐就是了。大人们也是十分热情,把我们当自家孩子一样对待,怕我们看不到,主动让我们坐最前面,他们生产队那些孩子坐中间,大人们自觉坐到或站在最后面。直到1990年,我参加工作后,省吃俭用,利用一年的工资结余,买了一部黑白电视机,才结束了生产队的人去岩上看电视的历史。
在我们那一代,有“好女子不嫁沟里人”一说,言下之意就是,担心沟里地势条件差,田地又多,每天有干不完的活,怕自己的女儿受苦受累等等。
俗话说,人能处处能,草能处处生。事实证明,婚姻这个问题,讲究个缘分,只要嫁对了郎,岩上的女子嫁到岩下也好,还是岩下的女子嫁到岩上也罢,生活都会幸福的。比如我的三娘,自从岩上平坝子嫁给三叔后,从来没有受过苦。再比如,我们生产队的好几对青年男女,率先搞起自由恋爱,直接与本队人结亲,婚后同样十分幸福,令人羡慕。自此,“好女子不嫁沟里人”的偏见认识被事实彻底改变。
如今,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尤其是在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政策的带动下,农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那一坡又一坡的良田沃土已经撂荒长满杂草杂树变成林地了,留守在家里的人,只选择门前较近的田地耕种了;还有那条像梯子一样陡的陡坡路也早已杂草丛生,已被四通八达的水泥路、便民路所取代,连路影也没有了......
岩上岩下,还有区别吗?!
作者简介
甘元俊,网名:骏马,四川省邻水县人,广安市作家协会、邻水县作家协会会员。散文《交公粮》《放牛娃》获四川省报纸副刊作品奖(2018、2019年度)二等奖、三等奖。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甘元俊(四川省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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