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妻抗洪抢险记（纪实散文）

黄学清

从小生活在古城南溪长江边的我，对江水的习性了然于心，春明景和时，江水像母亲温暖的手抚摸我脸；夏阳酷暑时，江水如猛兽的利爪撕扯我心。与江为邻，博大胸襟；以江为友，天长地久。就是大江儿女与生俱来的情怀。

位于长江边的宜宾市南溪区(来源：中国南溪网)

2020年8月18日午后，受连日来多地强降雨影响，长江上游水位持续攀升，超过警戒水位。顷刻，洪水淹没了我家门口农户的大片农田。面对潮涨潮落的洪水，妻子忙着去收捆我家田里还未被淹没、砍了几天在地里的高粱秸秆。妻子把田里铺晒的高粱秸秆一堆一堆地捆好，用她那柔弱的肩膀，把高粱秸秆扛到洪水淹没不到的山坡上。当妻子把田里捆好的高粱秸秆全部扛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已是旁晚时分。然而，此时急速上涨的洪水，离我家院坝不到1米的水平面了，看到气喘吁吁地跑到家门口累得狼狈不堪的妻子，我顿时火冒三丈对她吼道：“你看不到事吗？洪水都快进屋了！还忙着捆高粱杆，哪里重要都不晓得？”妻子听到我莫名奇妙的吼声，眼里噙着委屈的泪水不服气地向我骂道：“你晓得个屁！田里的高粱秸秆不去捆来搬走，洪水一淹没就会浮起来了，洪水退后就会向下游飘去，你不是天天给我讲要注意环保吗？难道我错了吗？”妻子发完脾气后，转身到屋里去了。

近日以来，上游连日强降雨导致长江段水位暴涨，2020年8月18日12时，南溪区启动Ⅳ级防汛应急响应，8月18日14时30分将防汛应急响应提升至Ⅱ级。面对严峻的防汛抗洪形势，南溪区裴石镇党委、政府第一时间就防汛II级应急响应的各项要求作出具体部署安排，组织广大党员干部，积极奋战在抗洪抢险一线，全力以赴确保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图片来源：中国南溪网）

夜幕已经降临，四周一片漆黑，唯独我家里的微弱灯光与门前的洪水面交织辉映，心里感到一丝光明，也泛起几分恐惧。百感交织的我担心妻子一个人在下面屋里的生命安全，特大洪水来临让人感到触目惊心，已是病魔缠身的她却一个人单枪匹马地与洪水搏斗，确实令人心痛。她已是一个年迈老弱的妇道人家，除了能把屋里床铺里的被子、枕头、席子搬出外，还能搬得动那个老式旧衣柜、两张老式旧床吗？还有那几个大的泡菜罐。我在外面喊她什么都不要搬了，快走出屋里，她没有回答我，我在外面焦急等着妻子从屋里出来。

2020年8月17日，南溪区委副书记、区长罗春涛率区政府办、交运、应急、水利等部门，先后来到地质灾害隐患点、防汛减灾工作现场，督导检查防汛减灾和地质灾害防治工作（图片来源：南溪区人民政府网）

过了一会儿，妻子从屋里抱着一摞书籍蹒跚地走出屋里。啊！那是我珍藏了多年的1千余册文学类书籍，因为家里没有书柜，那些书籍只好堆放在简陋卧室的墙角处，方便随时翻阅。那是我的精神食粮和精神支柱，陪伴我度过了几十个春夏秋冬！当看到妻子第一时间把我珍藏的书籍搬出屋里时，我的心激动不已，对憨厚的妻子肃然起敬。

等妻子把全部书籍搬完，洪水已漫进屋里，妻子又忙着进去把屋里两张床上的被子和凉席搬了出来，洪水还在疯狂上涨，淹至妻子膝盖处。看到厨房里几个泡菜罐开始浮起来了，她急中生智捡起一根绳子把3个泡菜罐栓起，借助洪水的浮力把3个咸菜罐游出了屋外，放在屋后的高坎上。别小看那3个不起眼的泡菜罐，在妻子眼里那里面不止是装的泡酸菜那么简单，那里面装着妻子灾后自救的希望。洪水淹没了家里田地的蔬菜，对我家灾后蔬菜自给自足造成了影响，在妻子心里，泡酸菜也能用于及时补充家里购买蔬菜的困难。

2020年8月18日，南溪区委副书记、区长罗春涛率区政府办、南溪海事、区公安分局、应急管理局等部门组织开展部分低洼区域群众撤离工作（图片来源：南溪区人民政府网）

到了晚上22时14分时，洪水已淹没了屋里一米多高，她也无法再进屋里去搬东西了。妻子才把中午的剩饭用开水泡了两碗，她端了一碗给我。也许妻子饿了的缘故，眨眼间，一碗白米饭狼吞虎咽下去了。看到妻子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去，倒了一杯老白干喝了就去睡觉去了。  

洪水的腥气味在鼻翼里飘来飘去，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妻子在外面走来走去的拖鞋声，嘴里还滔滔不绝地念着“洪水，你不要涨了，你不要涨了......”，那无赖的乞求声敲打着我破碎的心。

妻子到我家30多年来，从没过上一天清闲日子，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在庄稼地里脸朝黄土背朝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她是大山里的农家女，娘家兄弟姊妹多，家里非常困难，在村里的小学校只念了一段时间的书就辍学了，斗大的字也不能认几个，相当于文盲。妻子十多岁就同父母哥哥姐姐们一起在家里种庄稼，栽秧打谷，肩挑背扛的农活她样样在行。当她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她家亲戚向我母亲提亲，介绍与我相亲。那时我是一名高考落榜闲耍在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对农业生产更是一摸不塞手（南溪当地土活，意思是“什么都不懂”）。妻子1米6高的身材，憨厚老实的面容，我母亲听媒人说她是种庄稼的好手，非常满意这桩婚事。当我得知妻子的文化程度后心里极不愉快，为了顺应母亲的心，最终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

2020年8月18日南溪洪水（图片来源：仙源文旅）

在婚后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慢慢发现妻子虽没有文化，但她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很爱惜我的藏书。2011年7月18日的特大洪水淹没我家时，也是妻子一个人先把我的所有藏书搬出来，才搬家里的其他物件。我在文学创作的路上能够静下心写点“豆腐块”大的文章，与妻子默默无闻的支持、艰辛的付出是分不开的。

农忙季节，妻子总是挑重活干，让我做省力的活。田里打谷子时，她争着踩笨重的打谷机。庄稼地里浇粪水时，她争着桃粪，让我在地里浇灌禾苗。上世纪90年代，我业余时间采写新闻稿件，经常早出晚归，家里的农活几乎是妻子一人承担。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经常夸赞我妻子勤劳苦干、勤俭持家的美德。

眼看家里的生活渐渐好转，我却于2011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到朋友家里去借几本书籍时遭遇车祸，造成左小腿粉碎性骨折。当晚正在城里餐馆打工的妻子，听到我遭遇车祸的消息跑到医院时，我已经在死亡线上挣扎。她擦去眼泪，抑制住忧伤，在医院里整整照料了我7个多月时间。那二千多个日日夜夜，是妻子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磨难。她一个人既要在医院照料我，又要回农村家里喂养家畜，还要收割地里的庄稼，那个劳动强度是可想而知的。

我因遭遇车祸致残，丧失了劳动力，造成行动不便，妻子经常开导我，给我面对现实的勇气。她在繁忙的农活中，还要无微不至照料我的生活和出行。2020年6月，我被推荐为南溪街道新乡贤联谊会理事及副会长人选，需要到街道办参加几次筹备会，妻子得知后怕我意外摔跤，提出陪我去。她整天都忙里忙外，我怎能再忍心给妻子添加负担。后来，街道新乡贤联谊会的陈祖彬会长得知我的处境后，每次都亲自开车接送我，并且搀扶我上下车。陈会长细致入微的关怀令我感动不已。

妻子没有文化，却非常明白事理。在那实行计划生育的年代，共青团员、党员干部必须带头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妻子原本打算超生二胎，我把国家计划生育的政策向她讲解后，她也很支持，放弃了生育二胎的打算。

这么多年来，与我相依为命的妻子，一直都以我是一个清贫不矢志、廉洁自律的共产党员而自豪，她的一言一行都时时刻刻地维护着我的荣誉。

 灾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垮塌。淹没了我家房屋近20多个小时的洪水，于19日下午退出了屋内。看到屋里破旧的家具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屋里和院坝里淤积一层淤泥浆时，妻子又一个人投入到了灾后自救中，冲洗屋里屋外的淤泥浆，直到傍晚才收拾完洪水留下的残局。

2020年8月19日，由民兵、消防指战员、公安、武警等组成的南溪区防汛救援应急分队队员坚守在岗位上，为南溪广大市民群众的安全保驾护航（图片来源：南溪区人民政府网）

洪水过后，南溪城郊供电所的电工及时接通我家的照明线路，看到电视里新闻播报报道，8月18日至2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安徽考察，看望慰问受灾群众和防汛救灾一线人员，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感恩之情油然而生。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习近平总书记领导下，党和国家出台了一系列落实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法律法规和政策制度，各级各部门积极践行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理念，人民群众的幸福感、获得感显著增强，庆幸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国度！  

附记：2020年8月18日下午洪水到来之前，村党总支书记彭定勇打电话询问我家洪水位置，我向他回答家里无贵重东西可搬，小件东西我妻子负责搬，他才放心了。彭书记带着全村党员干部，到村里房屋密集的重灾区抗洪救灾，有着多年党龄的我，因行动不便，未能参加此次抗洪救灾，心里至今深感愧疚。 

 作者简介

黄学清，笔名：黄山，1965年生，中共党员，重度肢残农民。宜宾市南溪区南溪街道新乡贤联谊会副会长，宜宾市南溪区作家协会会员。

方志四川 篆刻：殷智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黄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