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蒋德斌 ‖ “大师”的骗局(外一章)
“大师”的骗局(外一章)
蒋德斌
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民间曾流行“气功热”、特异功能等。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曾碰见过所谓“气功大师”,带着一大堆信徒的车队招摇过市,好不威风。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大师”们的表演,不仅低级、而且十分可笑。如果有人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搬上舞台,一定可以产生十分强烈的喜剧效果。可是当时不知道为何,追捧这些江湖骗子的信徒们,看起来是极为虔诚的。这些信徒中,不是只有知识不多的普通百姓,不少高级知识分子甚至政府官员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一个人被抬轿子的时间长了,往往会不由自主地膨胀起来,“大师”们也不例外——当然,“大师”也可能是为了造势,宣扬自己拥有超出自然的能力。
上世纪80年代“气功大师”的气功表演
比如1998年大兴安岭发生大火,某位气功大师就吹嘘,是他站在北京,朝东北方向吹了一口气,才扑灭了这场大火的。 后来读了一些书,才发现这些“大师”的把戏,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发明,在中国古代可是有悠久传统的。
很多手段,古籍中就有记载,他们只是拿过来,稍微改改,变为自己的罢了。比如前面那位“大师”的“剧本”,晋人干宝写的《搜神记》里面就曾讲过:“樊英,隐于壶山。尝有暴风从西南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嗽之。乃命计其时日,后有从蜀来者,云:“是日大火,有云从东起,须臾大雨,火遂灭。”(干宝《搜神记》)这段故事是讲一个叫樊英的高人,隐居在壶山。
壶山,在河南,一说是泌阳县,一说是鲁山县。有一次,有暴风从西南方向刮过来,他就对自己的徒弟们说:“成都发大火了,火势很大,我帮他们灭灭火!”于是就含了一口水向西南方向喷漱过去。又叫弟子将日期和时间记录下来。后来有人从蜀地过来,说:“那一天成都大火,有一朵乌云从东边飘过来,很快下了一场大雨,将火浇灭了。”
古代的“大师”吹嘘“远程”灭火,至少还需要一口水,今天的“大师”连漱口水都省了。只是如果让那些在灭火斗争中付出巨大牺牲的英雄们听到这些胡话,不知当作何感想。
从这个故事看得出来,这个樊英应该是道教中人,而且其地位不低,有不少信徒。道教在中国民间影响深远,一直以来就有不少追随者。道教是崇信神秘力量的,因此在民间,类似的传说很多。我们小时候就总是听到有关崂山道士的故事,而《杨家将》之类的演义说书,也多有武艺高强的道士出现,《西游记》中较能打的,不管是神是妖,似乎也以从道者居多。
中国儒、释、道三家中,儒家因孔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其徒子徒孙们不好违逆祖师爷的教诲,倒是很少编造鬼神故事来吓唬或者哄骗人。土生土长的道教和舶来的释教,却总是编鬼故事吓人。儒生们虽然不敢明讲怪力乱神,暗里求神拜佛也并不少,炼丹的皇帝、写青词的宰相、编鬼故事的儒生,整个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就往往杂糅了不少这样的糟粕。 像前面讲到的那些“大师”们,如果只是编编故事,哄几个铜板,也就罢了。但是如果不仅谋财,还要害命,这就成了“邪”。
邪教或者类似的东西,不仅在中国,国外也很多,包括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也都屡屡爆出邪教作祟的新闻来。以前以为只要科学昌明,这些东西就会如同阳光下的阴影,自然会销声匿迹。但是我们仔细观察,这些“大师”的身边,往往有高级知识分子甚至科学家为其背书。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他们所表现的形式,也在时时刻刻与时俱进。看来,在未来相当长的时期内,“大师”依旧很有市场。
人在世上生存本来不易,而生老病死又如影随形般缠绕在人们身边,生活的无常、对未来的不可知,使得人们更倾向于以为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主宰我们的命运。于是试图去触摸、去感受、去了解、去膜拜,逐渐在心中形成执念。一个人一旦有了执念,所有的知识、道德与判断力,就可能形同虚设。将灵魂交付给大师,以为从此可以摆脱苦海,或者获得所求。所以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知识分子,抑或衙门公差,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再走出来。于是世世代代,“大师”的烟火,自然也就绵延不绝了。
“贴牌生产”的鼻祖
我们今天对贴牌生产的情况不以为奇。市场上很多让人趋之若鹜的名牌奢侈品,其实大多在一些低成本地区或国家制造,然后贴上那些著名的商标,便可以卖出比实际成本高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价钱。而即便如此,还是引得很多人心驰神往。据说,这就是品牌的价值。人们掏钱购买的不仅是产品,还是品牌,是质量,当然,也是面子。
贴牌生产,近几十年在中国大行其道。但是若要深究其历史,在中国古代,早就有了这样的模式,可以算得上是“贴牌生产”的鼻祖了。
《西京杂记》载,“长安有庆虬之,亦善为赋,尝为《清思赋》,时人不之贵也,乃托以相如所做,遂大见重于世。”长安有一个叫做庆虬之的人,赋体散文写得很好,估计风格类似也很崇尚司马相如。但是他不出名,所以就没有人愿意出钱买他的作品。他写了一篇《清思赋》,自我感觉很好,却得不到人们的欣赏。于是他灵机一动,干脆说这篇赋就是司马相如做的。于是大家都觉得这一篇赋写得很好,因而卖了一个好价钱。
庆虬之的《清思赋》到底做得如何,我没有读过。但这个故事却道出了一个实情,一个不知名的作者,即便是写出了优秀的作品,也总是会摆在被质疑的位置上的。人们往往看的,也并非产品的质量,而是产品的生产者是谁。因此同样的产品,改一个标签,挂一个名人的字号,价值就大不一样。这就是品牌的效应。虽然很无奈,庆虬之可能就成了中国最早的贴牌生产者了。
其实,只要个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去购买一个更好的产品,并无任何可置喙之处。只是何谓更好的产品?在自身没有判断能力的情况下,当然是首选有品牌的产品。这就给贴牌生产带来了生存空间:一个公司,甚至可以不需任何生产设施,只需投资品牌运营,创造一个辨识度高知名度高的品牌,进而便可以通过品牌赚钱了。这已成为广为认可的一种生产方式,现代计算机就是贴牌生产应用最深的领域之一。这种生产方式据说有很多优点,其中之一便是促进和推动了生产的专业化。只是庆虬之贴了司马相如的招牌,抬高的收入想必是自己全拿了。但是今天的贴牌厂家,恐怕只能挣一个零头。更值得警惕的是,只看广告,不看疗效。走过了头,人们眼中看见的,将只是名气与声望,而不是事物本身的价值与水平。欺世盗名者,也可能因此行其道。无论对于生产者还是消费者,多少都带着一种讽刺与幽默,揶揄与悲伤。
作者简介
蒋德斌,先后就读于西安理工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和华南理工大学。高级工程师,揭厉斋主人。曾供职于国家电力监管委员会、中国南方电网公司,现供职于中国电力企业联合会。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蒋德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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