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四川大都督

尹昌衡最后的归宿（三）

田闻一

梁玉楼魂离阿屋山

一只苍灰色的岩鹰，平展长长的双翼，像枚黑色的铁钉，静静地钉在阿屋山白云缭绕的晴空中。

本来，体弱的殷文鸾，也就是当年的梁玉楼，在前往凉山的途中就病了，这时的她，病得越发深沉，到阿屋山羊仁安的家中，卧床不起。当年、蔡锷在小凤仙的掩护下潜离京师，最先高举反袁义旗，袁世凯迁怒尹昌衡，将他投入监狱达7年之久。在这漫长的苦难岁月里，梁玉楼对尹昌衡始终不离不弃，最终跟尹昌衡回到成都，现在又辗转来到凉山深处，土司羊仁安家。

一缕亚热带的阳光，从窗前那丛肥大翡绿的芭蕉叶上移到屋中，在地板上闪灼着金色的斑点，编织出一个个梦幻般的图案。当年名满京华的良玉楼，如今明显憔悴了，才40多岁，可一则沿途艰辛颠簸，二则严重的水土不服，早在成都家中就病了的她，病情越发加重。

日近黄昏。一直昏睡的殷文鸾醒来，发现尹昌衡一直守在她身边。脸色苍白，气息短促，但仍然显得典雅美丽的她，凝望着同样处于病中的丈夫，从枕头下翻出一张她精心保存的照片给丈夫。

尹昌衡将照片接在手中，手有些抖，急急从衣服里摸出老光眼镜戴上看。已经有些发黄的老照片上，背景是颐和园中波光粼粼的昆明湖，在湖畔一片茂密的花草树木和芦苇掩映中，如一根春笋的她在換衣服，脱了旗袍，侧着姣好的身姿，一双好看的长睫毛大眼睛凝神微露娇嗔，好像在对他说什么，露出满口珠贝似的雪白的细牙。她在笑，那笑像银铃落在玉盘里叮叮咚咚的脆响，似乎现在清晰可闻。因为是侧面，她那带着乳罩的高高颤动的乳房，还有娇羞的神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尹昌衡要殷文鸾挺着！说是，人的生命的存在还是流失，好些时候取决于意志。等这场动乱过去，我们就立刻回成都，甚至回北京，啊！

北音婉转的殷文鸾喃喃地说，我本是穷苦人家出生的女子，后来家道不幸，沦落风尘。我能遇上你，而且跟了你，跟了你这么多年，我感到幸福。唯一遗憾的是我没有能给你留有子嗣。如今我就要走了，永远地走了，不能照顾你了，就让这张照片代替我伴陪你吧！

暮色在屋子中浓重地荡漾开来，见丈夫还想劝她些什么，她说：我已经很疲倦了，睡吧！当丈夫站起，蹒跚出门时，她想挣扎着坐起，却没有能起来，只是惨然一笑：保重！

夜色笼罩了阿屋山。

辽远而悠长的白崖河，在浓稠漆黑的夜幕中，在阿屋山永恒、阔大的怀抱中奔流，于黑夜的寂静中，将哗哗的水声无限地放大，放大。

第二天，当新一轮明丽鲜亮的朝阳重新从夜幕中升起，重新磅礴到大凉山的阿屋山；这颗宇宙中对人类最慷慨、恩情最重的星球把它金色温暖的光芒洒向奔腾的白崖河，洒向羊仁安家时，美丽、温情、侠义的殷文鸾已闭上眼睛，神情一派安祥，俨然是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尹昌衡极为伤感。在羊仁安帮助下，他们将殷文鸾葬在阿屋山上。尹昌衡不准任何人打扰他，在殷文鸾那一丘坟墓前枯坐半日。一下子，他的病情加重了。

（未完待续）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田闻一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著名历史小说、战争小说作家，四川省作协巴金文学院连续三届特聘创作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