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欲将掏空我们的一切

蒋德均

1

终于 我将面对一个事实

将一生的积蓄

掏空 交给一位陌生人士

递给我一张盖着公章的收据

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我的名字

在另一世界

坐下来反思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远的地方

有水泥与钢筋在互相较量

最终诞生了我的希望

亮光又尖又细

仿佛针眼

但却能刺穿我肥胖的肚皮

到此为止

庆幸没有刺伤我的脊梁

物欲再一次疯狂

2

我必须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睛

在尘嚣甚上的城市默默地行走

隔着窗户或围栏

凝望天空

像飞翔的蝙蝠追逐黄昏的落日

躲进日渐陌生的环境

过着一种老鼠的生活

细数一天比一天更多的白发

倾听心跳的声音

躲过空中的坠物

庆幸一天安全地度过

明天

我又将与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聚会

3

光线变暗 我将隐没于时光之中

只有梦想还在赶路

慢慢压低下沉的陆地

轻轻地叹息

精力充沛的树枝 抗拒风雨的敲诈

病毒的肆虐

那些密集的眼神告诉我

有一种绝望叫救命

向黑暗靠近

企图将黎明及时唤醒

在渐渐沉沦的孤岛上

往事开屏

展示人间的狂欢

这些日复一日的伤痛

还有多少希望在挣扎着生长

倘若土壤里潜藏着贪婪的欲望

连空气和阳光里也弥漫着

即使打开门窗微弱的光

能否照亮内心的冷漠与荒凉

4

掏空了 不堪重负的心脏

今晚 我将一杯白酒

洒向大地

与你一同烂醉如泥

在空空荡荡的城市里

隐隐看见 我就是一只

缓慢爬行的蚂蚁

举着生活的重壳 悄无声息

与大地一样 沉默无语

即使我想偶尔放纵

也只能借着酒力 痛哭

医生说 酒精可以杀毒

但在这个世界上

哪里还有75度的白酒

希望瞬间抽泣

却无法打动蔓延的死神

无法想象在这万家团聚的时候

病魔在却潜伏在每一个路口

逃离与隔离成为了这个春节的主题

我惊讶于大脑的清醒

屈服于内心的自觉

在这个尘世上

除了自愿

谁有本事

将罪孽嫁祸于无辜的百姓

5

事件已经发生

这样简简单单的问题

让那些肥头大耳的人们费尽心机

霓虹灯下的亮光已照不亮人的胸膛

忘记初心

将多余地寄放或者扔掉

在别人真真假假的赞美下

我们活得多少有些虚假

为了掩饰

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而内心的紧张一次又一次暴露

人性的黑洞与贪欲

大武汉的野生动物四处乱蹿

报复人类的贪念

带的帽子的病毒煽动寒意攻城掠地

这个季节 有人成为祭品

肺炎在到处漫延

人类健忘

最终将我们的简单埋葬

幻想在另一个世界依然

享受尘世的风光

紧紧地将钥匙攥在自己的手上

谁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一朵花的旁边

有生命凋零

一座城的郊外

再添燃烧后的纸钱

6

一只手

一只看不见的手

掏空了我们的皮囊

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那是时间的最高奖赏

我的脑子里总是浮现

骨头先生在沃尔玛商场的表演

那是我的前世今生

不知道

我们应该怎样继续伪装

才能躲过人类自找的劫难

那条曾经完好的生物链

在我们的手中血迹斑斑

或者已经断开

只好选择坐穴居林立的高楼

在雾霾重重的江城

看窗前滚滚长江水

冲荡积重难返的罪恶

在这难得的恐怖的时间里

谁在负重反思

7

因为恐惧无法掩饰

一张纸的惊慌

无法抵挡窗外熙熙攘攘的市声

失眠便是通往黑暗的眼睛

像一把利刃

划破黑色的秘密

星光闪烁的幻影

除了沉默

梦在无边坠落

此刻

那些奋战在疫区的人们

你们安好吗？

8

当呼喊声没有回响

冷漠成为时代久治不愈的痼疾

妙手回春的医生即使拒绝处方诱惑

秉持正义的警察和法官却在私下交易

厚厚的雾霾笼罩着天地

抱病的你我逃向哪里

哪里便是灾难的开始

为什么

在互联网时代的今天

真话那样难以听见？

9

掏空了 真的被掏空了

一无所有是最高的追求

曾经火热的内心渐渐冰冷

那厚重的棉被将你重重包裹

也依然无法重新温暖

欲望的贪念

一只手

握着巨大而无形的拳头

锤击沉默的土地

在这个时候

我们听从谁的声音

小草 大树和庄稼的每一根神经

都想倾听真实的声音

在耕耘与收获的轮回里

我与你

只好接受宿命的安排

呆在家里 祈愿

华夏文化的基因

浴火重生

10

我将掏空的自己

安放于书房的书桌旁边

努力回想已经走过的半百人生

当扭过的头回看来路

突然有些恐惧和不安

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

像一双双瞪大的眼睛

仿佛深不可测的陷阱

将我半生的好和罪

一一呈现

……

内心一紧 脑子便清醒了过来

惆怅和失落紧紧地提着我的耳朵

提醒 文生

今后走路仍得格外小心

一定尊重每一个生命

11

时间不多了

采菊东篱的诗人

为了生计 荷锄早出晚归

而我 每天都蜷局在逼仄的书房

幻想有锋利的词语迸出心脏

坠入毒化的土地 生根发芽

帮助万物抗拒病毒

每一次呼吸的沉重与艰辛

每一次呼喊的真诚与衷心

都为抵御肆无忌惮的死亡

相信善良会给我们带来好运

改变欲望泛滥的内心

回归自然

回归简单

回归田园

现实却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仅有的幻想被外星人劫持

荷锄的诗人早已消逝得

无踪无影

惊慌的大地上 田土撂荒

12

大街上

我就像一只流浪的狗

犹豫着跑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路口

惶恐与不安

伴随着我

今夜 我的家园何在

地球已经破旧不堪

故乡 就在秋风放荡的时节

谁能将寒霜收拾

寄给远方的游子

交出空空的行囊

让惶恐与不安随风而逝

远处 高塔林立 机器轰鸣

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

最终会收留或拒绝

一只流浪狗的请求

我发誓 忠诚的秉性永不改变

13

终于 我被掏空的身体带着垃圾

住进了五花八门的小区

首先是躲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

痛痛快快地来一次方便

与半生的宿便和罪孽告别

然后根据医学专家的建议

从头到脚用热水洗涤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享受

在禁止随地大小便的城市

我有了乡下的逍遥与自在

那哗哗的流水冲走体内的秽物

灵魂深处的污垢会越级越厚吗

我发誓 即使我半生的积蓄

在与病毒的较量中消耗殆尽

愿肉身和灵魂一样变得轻飘

从此 我将与钢筋水泥厮守

想象它们就是我童年的绿水青山

度过我空空洞洞的余生

世人 请别再嘲笑

我的杞人忧天和一无所有

作者简介

蒋德均，笔名文生，宜宾学院研究员，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新诗百年100位最具实力诗人，四川省学术与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四川省“天府人才计划”文化领军人才候选人，成都文学院签约作家。

主要研究方向：写作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与企业文化。主持或主研市厅级、省部级课题12个。出版《诗歌语言艺术论》《文学再思录》等学术著作5部，文化随笔集8部，《文生抒情哲理诗选》《与名人为伴》《一江春水》《另一种天问》等诗集24部，其中大量作品选作985、211和“双一流”工程大学通识博雅教材，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主编或参编高校文科教材5部9册。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