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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闻一 ‖ 俞恩梅:饱经磨难志不移——新中国第一献镭者(五)狱中扁鹊:她举起闪闪发光的镭针

作者:田闻一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0-01-23 11:10:43 浏览次数: 【字体:

自1月19日起,“方志四川”微信公众号、四川省情网发布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著名历史小说、战争小说作家,四川省作协巴金文学院连续三届特聘创作员田闻一先生撰写的《俞恩梅:饱经磨难志不移——新中国第一献镭者》一文,敬请关注并欢迎在文后“留言”处留下读后感言!

狱中扁鹊:她举起闪闪发光的镭针

最初的十八个月是颇为难捱惨淡的。

“哐啷!”一声,俞恩梅被关进了一间黑牢中,一股潮湿的气息混和着浓浓的黑暗猛地扑来,裹紧了她。她扑上去,握紧冰冷的铁栅栏用劲摇,用泣血的声音呼喊: “为什么关我?放我出去!”可是,没有人理她。回应她的,只有在深墙里回旋的,久久不息的她自己的声音。

她哪里知道,有关方面仅仅怀疑她是“美国特务”就逮捕了她,关了她。

意志力向来坚强的她,第一次瘫坐地上,哭了,哭得伤心极了。这里没有声音,没有她熟悉的病人,没有她闻惯了的来苏儿药水味……唯一伴陪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像水一样流逝的白天和黑夜。她不知道今夕何夕,更不知道为什么关她,她犯了什么罪?她一直等待着监狱及有关方面告诉她这一切。可是,没有。

在黑牢里度日如年的她,只是知道,她进狱时是五月,现在到了盛夏时节;黑牢里燠热难捱。管理她的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女人,穿一身监狱服,像个机械人,整天板着个脸,只是按时给她送吃送喝;一句话不同她说,也不回答她任何问题。

她是医生,医生都爱干净,而她更是近乎洁癖,很需要水。但监狱每天只给她提供一小盆水,大热天,吃也是它,用也是它,得省了又省。最让她不堪忍受的是,管理员将一只便桶摆在墙角,往往溢出来了也不倒——当然得由她去倒,但得等到固定的开放时间;摆在那里臭得钻心,尤其是夏天,薰得她几乎昏过去。

她是单独关在一间很小的黑牢里。没有人同她说话,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她的语言功能都在消退,快说不来话了。向来喜欢清静的她,这时多么希望牢里能添个人,同她说说话该有多好……

这是受的什么罪啊?我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啊?这种罪要受到何时啊?无解。

时光的流逝,她只能从牛肋巴似的铁栅栏上光线的变幻去感应。季节的变化,她只能从气候的变化及监狱人员服装的变化来感受。是冬天了。山城重庆的夏天很难过,叫“火炉”;冬天更难过,叫“雾都”。每天每天,又冷又湿又潮的雾,阴云似地越过高墙,丝丝缕缕漫进她的黑牢,缠绕笼罩着她;一床薄薄的被盖能挤得出水来,她患了关节炎。

她也曾经感到绝望,觉得生不如死,死了算了。但是:一、想死死不了。小小的黑牢里,一盏昏黄的狱灯,高挂狱顶,白天晚上都亮着,想触电自杀都不行。上吊,也不行,连一根绳子都没有……况且,监视她的管理人员,随时都会过来瞅瞅;二、她也不想死,死不下去,因为她问心无愧。

人,其实是群聚动物,又是在这样的境况中,长期与世隔绝,就有些人不堪忍受,自杀或成了神经病……但是,俞恩梅有别于一般人的是,他的意志力异常坚韧。因为,最根本的是,她没有私字;心底无私天地宽。还有,她内心世界很丰富,这就足可以对付漫漫长夜。

在关监的18个月,她的心灵一天也没有过空白、空虚,她有一种内在的充实。她每天上午,把学过的知识,尤其是镭疗的步骤、要点……在心中过一遍,默一遍;过时,手也跟着动,就像音乐家习惯打拍子似的。下午或晚上,默诵经文、做祈祷;晚上睡不着时,进行内心的自省——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在她关监18个月后,又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发配到大凉山深处的马边劳改农场劳改。她开始日复一日地学着抡大锄、扯杂草、捶油枯……她那一双五指修长、原先给病人做镭针治疗时,动作灵敏准确、天生医生的手,她那一双要超过好些优秀小提琴家、钢琴家的手、细嫩的手、慢慢变得粗糙、麻木了。

好在劳改农场也是需要医生的。不久,俞恩梅顺理成章地当了一名“劳改医生”。很快,她出色的医术、医德,对病人无微不至的关心显露出来,有口皆碑。可是,她这可怜的一点为劳改犯人治病的“权利”,也在随后的“文化大革命”中,被造反派剥夺了。

她又第二次被投入大牢。

随着过山车似多变的形势,她被关了一阵后,又放出来;再去抡大锄、扯杂草……

劳改中,她有很少一点钱。她一分钱一分钱地积攒起来,积了三百多元时,一个戴红袖套的造反派管教干部训她,“钱,是资产阶级法权……”说着摊起手,命令她:“把钱给我,我替你保存。”——俞恩梅只能将钱交给了他,这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1972年,中国乌云翻卷的政治天空透出了点亮色:被批为“中国第二号走资本主义当权派”的邓小平出山,全面主持中央工作。邓小平上任伊始,对乱了套的各项工作进行治理整顿。各项工作立见成效。马边劳改农场的各项工作也开始走上正轨,俞恩梅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不久,四川省公安厅副厅长孙奎到马边劳改农场检查治理整顿的情况;见到久闻大名、瘦弱高挑、戴副眼镜,在一边劳动的俞恩梅医生。对俞恩梅,孙副厅长知其大名!对她被发配到这里劳改的原因,孙副厅长知道一二、知道她的“罪名”很虚,很是心疼。在当时的情况下,孙副厅长尽其所能,让俞恩梅“官复原职”——俞恩梅又在马边农场当上了劳改医生。孙副厅长还专门找俞恩梅谈了一次话,孙副厅态度很亲切,告诉了她一些有关治理整顿的精神,含蓄地要她经得起考验。

以后,俞恩梅的环境改善多了,她重操旧业――给肿瘤病人实施镭疗。她带回的10根镭针,动乱期间丢失一根,剩下的9根一直由她保管,带在身边。除了她,谁也不愿意保管。因为,镭针具有强烈的放射性!按规定,镭针应该放在专门的容器里,保存在专门的地方。而她哪有这个条件!她只能放在一个铅盒里,带在身边。不用说,她吃了不少有害的“镭射”。

镭疗时,按规定,医生要穿专门的防护服,戴专门的防护罩……这是基本条件。可是,俞恩梅哪有这些条件,她只戴一副铅镜就上阵了。

当时,整个西南地区,除了俞恩梅有镭针,只有赫赫有名、在全国若干医院中,综合实力仅亚于北京协和医院的四川医学院(现在的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有镭针。“文化大革命”武斗期间,川医怕镭针伤人,将其运到阿坝,埋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后来时过境迁,无人能回忆得起埋镭针的准确的地方,也搜索过,没有,镭针丢失了。这样,在整个西南地区就只有劳改医生俞恩梅有九根镭针;也只有她这个劳改医生在马边劳改农场医院开展很俏的镭疗。情况显得相当滑稽和讽刺。

痛笃求医者,源源而来,包括川医介绍来的病人。病人中,绝大多数是妇女。在简陋的手术室里,只戴一副铅镜的俞恩梅大夫近乎赤臂上阵——她将镭针精确地插入病人子宫或阴道癌患处,用镭射线杀死癌细胞;首疗72小时后,坏死的癌细胞崩溃,伴随着与之产生的脓液一起从阴道口流出来,散发出令人恶心的腐臭。本来,接下来为病人清洗阴道这样又脏又苦的工作,该护士干的,在这里,却也是俞大夫亲历亲为。也还并不是劳改医院有意让她唱独角戏,有意不给她配护士。是她不要别人插手,尤其不要那些护士小姑娘上阵;并非她有什么医疗技术要保密,而是她心好。她怕别的医生、尤其是小护士受镭线杀伤,影响身体,影响今后不生育或生育的孩子畸形。鲁迅先生对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有过一段相当生动的描绘:“自己将血一滴滴输送过去饲养他人,虽然自己逐渐羸弱而不足借……”俞恩梅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因病而来的妇女,其中又大多是偏远山乡贫病交加的劳动妇女,经俞医生镭疗,奇迹般地完全好了或是好了许多,其感激涕零可想而知。这些衣衫褴褛、营养不良、饭都没有吃饱的妇女,背包打伞,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望、感谢俞医生。不会说好听话的她们,有啥拿啥,甚至抱来了家里唯一一只用来下蛋、换钱打油打盐的老母鸡……俞医生很感动,她拉着她们的手,泪花闪闪地说:“你们的情我领了,东西一定带回去……”所有送礼,她坚决不收。有这分医学上的收获,有这分姐妹之情,俞恩梅觉得,多年来所受的寃屈,遭的罪,值了!她原本就有回国经受磨难的准备。

1976年,十年内乱结束,“四人帮”被打倒,中国,翻天覆地。中国,获得了新生。随即,一纸平反通知书送到马边劳改农场。俞恩梅结束了27年的劳改生活。被解放了的她,先是被调到金堂公安医院作医生。这时,她已经由一个风华正茂的中年女医生变成一个72岁的老人了。一年后,俞恩梅经四川省委组织部关照,调到省会成都,归口进入四川省卫生厅医务情报所当顾问。

(未完待续)

【方志四川•人物】田闻一 ‖ 俞恩梅: 饱经磨难志不移——新中国第一献镭者(一 ) 初次见面: 一个西洋味很浓的老太太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田闻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著名历史小说、战争小说作家,四川省作协巴金文学院连续三届特聘创作员)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张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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