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巨流河》

田闻一

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那年，我在台北重庆南路书刊一条街，一家很大的书店里，看到畅销书《巨流河》；同时也看到我一本书畅销，是台湾时代出版社刚出不久的繁体字本，书名取得很直接：《蒋介石汪精卫的大恩怨》。其实，这本书之前己有3个版本：四川文艺出版社的《黑幕低垂》、中国文史出版社的《黑幕》、台海出版社的《与鬼为邻》。现在有望出第5个版本――此书截取了抗战中民族存亡系于一发之际，汪精卫叛国这段史实，却不是一般的史实罗列，而是在大时代宏大背景观照下，展开事件的由来、发展、终结，在环环紧扣的故事情节中，着力于人物刻划，注重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刻开拓、挖掘。这就别开生面引人注目，雅俗共赏，很是畅销。

田闻一著《蒋介石汪精卫的大恩怨》

田闻一著《黑幕低垂—蒋介石同汪精卫的生死战》，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

田闻一著《黑幕 1938年的权力高层》，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田闻一著《与鬼为邻 蒋介石与汪精卫的八年生死战》，台海出版社出版

巨流河，又叫辽河。我写过一本书：《老帅和少帅》（两个版本），因此，熟知这条不平凡的大河和围绕着这条河流展开的一桩极悲壮的故事。

田闻一著《老帅与少帅》，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

辽河，汉代以前称句骊河，汉代称大辽河，五代以后称辽河。辽河的发源地位于东辽县辽河源镇，故称为辽河（张佩义 摄，图片来自网络）

我以为《巨流河》是一本司空见惯的以地名为题的长篇小说，没有在意。不意自2009年出版以来，不胫而走，目前己发行47万册的海量。这样的发行量很能说明些问题。于是，我立刻买了，买到的是北京三联书店于2018年12月第25次印刷版。据言，此书“虽在少许删节的立场上有些折冲与磨合，但终能顺利出版，并立刻引起大陆读者既广且深的触思。北京资深记者卢跃刚形容，这是本‘拿在手里不敢轻易打开，打开了不能轻易合上，合上了心里却时时牵挂，隐隐不能释怀的书。’”

《巨流河》封面

拿到书很为吸引，我夜以继日，一口气看完。大有余音绕梁感，掩卷思索，感慨颇多，深为感动。

这本书，是台湾时年95岁高龄、学贯中西的齐邦媛教授，对过去近一个世纪的深情回顾、回眸。

齐邦媛教授（图片来自网络）

1924年出生于辽宁铁岭、本是富裕人家的她，父亲齐世英很是了得：英俊飒爽，聪明过人，年少成才、报振兴东北的大志，15岁考取官费留学生，先后留学日本、德国、主修哲学；学成后回到东北，与大帅张作霖最初颇为依重的大将、干将、常胜将军，也是少帅张学良老师的郭松龄很为投合，这就服膺于郭松龄将军，是郭松龄不可或缺的人物。

齐世英（图片来自网络）

这时，在张作霖控制的奉系东北，从全国各地军阀割踞、时相争战的状态来看、来比较，张氏独立王国相当不错：疆域辽阔、土地广袤富庶，境内通火车，各工业门类初备、齐全，军事实力也强，局势相对稳定……总之，如果把当时的中国比喻为战国时代的七国，那么，奉系东北，堪比其中实力最强、急欲鲸吞其它六国的秦国。

张作霖（图片来自网络）

很有野心的张作霖对关外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既不顾及民生，也无视东北的隐患——长期赖在东北的日俄两强，觊觎东北，已经在东北打过一场日俄战争，日俄两强随时都想对东北下手！这就越来越引起具有远见卓识的郭松龄将军的不满。郭松龄注意到的是，东北隐伏的危机：东北的民生极待提高！总之，张作霖的目光是外向；郭松龄将军的目光是内向，他认为首先要把东北的事整好。而郭松龄的建议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老帅张作霖否定、拒绝，甚至遭到申斥。

郭松龄（图片来自网络）

失望之余，1925年，郭松龄在驻地河北滦县率军倒戈。初时，郭军一帆风顺，所向披靡，连克山海关、锦州等要地，直达巨流河这边的新民，河那边的奉天（沈阳）清晰在望——这时奉天全城震动！首先大帅府就在搬家，一片混乱……而就在距胜利只有一步时，风云突变：不知平时对日强硬、刚硬的老帅张作霖给了日本人什么好处，日本关东军出面，对多处突进的郭军给予阻拦；更主要的是郭松龄的参谋长邹作华等3人突然叛变，逼迫郭将军投降，且对张作霖发出请降通电，扰乱了军心。

九一八事变中的日本关东军（图片来自网络）

陡然置身于危急中的郭将军，如果这时骑快马率卫队离开新民，可以轻易脱险。可是他的夫人和文案饶汉祥不会骑马，他不忍独自逃生；而这个时候，负责外交事务，不可或缺的齐世英又不在身边。齐世英与日本驻奉天总领事吉田茂向来交好。这个后来当过日本首相的吉田茂，严格说来，与齐世英至少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更不要说他们都是强烈的爱国者、应该是敌人！然而，人心就有这样幽微，天下事就有这样匪夷所思！吉田茂偏偏敬佩齐世英的才华人品，不惜挺身营救，之后，齐世英带着他的6个人进入日本新民领事馆避难达半年之久，吉田茂根本不理睬张作霖要他交出齐世英的勒令、照会等，最后想方设法把齐世英送出关去，让齐世英有惊无险，全身而退。

郭松龄夫妇（图片来自网络）

而郭松龄将军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因为他陪妻子韩淑秀、文案饶汉祥坐马车而去，被奉军追上逮捕。老帅张作霖下令：就地枪决，免生后患，而且3天之内不准收尸。临刑前，郭松龄遗言：“吾倡大义，除贼不济，死固分也；后有同志，请视此道血来！”死时年仅42岁。思想进步、燕京大学毕业、历史上救过郭松龄命、比郭松龄小17岁、侠肝义胆的韩淑秀临刑前慨言：“夫为国死，吾为夫死，君夫妇可以无憾矣。”

郭松龄被张作霖枪毙（图片来自网络）

又有后来的才女、著名建筑学家、诗人林徽因的父亲林长民，也因追随郭松龄，出亡途中，很不幸地中流弹身亡。而曾经作过民国大总统黎元洪总统府副秘书长、时为郭松龄文胆，在郭松龄反戈通电中执笔，列举张作霖五大罪状的饶汉祥，明明被抓到，一押送俘虏的奉军问饶汉祥是干什么的，饶汉祥顺口一句：写字的。兵说，写字的不要，走！饶汉祥居然就这样很侥幸地捡回一条命，方有不错的后半生。

林徽因与父亲林长民（图片来自网络）

事情就有这么交错。偏偏齐世英的父亲齐鹏大是张作霖麾下一个旅长。既然大帅张作霖对齐世英切齿痛恨，严令捉拿，声言“非枪毙不可！”那么，一般而言，张作霖肯定要迁怒齐鹏大，而且已经有了些落井下石的人。可是，绿林出身的大帅张作霖却恩怨分明，对那些落井下石的人说：“父一辈，子一辈……他儿子浑蛋，留洋念书念糊涂了，不要杀他爸爸。”

张作霖和子女在一起（图片来源：羊城晚报）

书中有我不知的史实：北伐胜利之后，从1928年到1938年间，是“中国的黄金十年”，各方面发展快速。老帅张作霖不知比后来的少帅张学良能干到哪里去了。比如有次，一个日本兵杀了中国人，老帅就要他的部下，去杀更多的日本兵加倍地偿还、偿命……那个时期，日本朝野达成一个共识：对中国必须立即动手！要不然，以后就动不了手了；而且，必须杀掉张作霖。不然，日本以后不要说拿不下东北，就连一个奉天也拿不下。因此，方有1928年6月4日的皇姑屯事件――日本人在张大帅的火车经过处，炸死了张作霖；方有1931年9月18日的“九一八事变”，日本人一夜之间占据了沈阳……就此开始了他们处心积虑已久的全面侵华战争。

张作霖为东北讲武堂题词（图片来源：羊城晚报）

（未完待续）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田闻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著名历史小说、战争小说作家，四川省作协巴金文学院连续三届特聘创作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