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情谊深

——与伊莎白的四位亲人重走羌藏之路

王晓梅

2010年5月4日至8日,笔者有幸陪同伊莎白的四位亲人(大儿子柯鲁、次子柯马凯、外甥女茉莉和孙子柯大卫)到理县八什脑、卓克基、金川、丹巴和泸定等地,重走70年前伊莎白走过的羌藏之路,寻访她当年住过的人家和曾朝夕相处过的藏族“孃孃”的后人。短短几天,印象却如此深刻:万里之遥,山高水长,岁月悠悠,情谊深深。伊莎白及她的亲人对中国土地的热爱,对曾给予过帮助的人深切地关注和牵挂,犹如绿叶对根的情谊,犹如海浪对大海的依恋,令我感慨万千。回想1938年,伊莎白这位当年出生在成都接受中国土地滋养、长大后远渡重洋学成归来的异国年轻女学者,如何历经千难万险来到这个当时还是荒蛮之地的中国西部理番县小小村落八什脑,如何进行了垦荒式的人类学考察。那时年轻的外国姑娘70年后已然青丝变白发,而心却跃动着对这片土地和故人长长的爱、深深的情,甚而传达给了她的儿子、孙子,真真叫人要击案而歌,留下这段佳话。

2010年5月1日,我们加拿大老照片项目组在四川大邑县新场镇举办《岁月留痕——来自加拿大的成都旧影》图片展览,邀请十多位当年参与创建华西协合大学的加拿大传教士后代前来参加展览开幕式,伊莎白的两个儿子柯鲁、柯马凯名列其中。老人家因不能乘飞机,又经不起火车的长途劳顿,所以就让他们代表来参加,同来的还有柯鲁的三儿子柯大卫和伊莎白的外甥女茉莉(伊莎白三妹的女儿)。

2010年5月1日,《岁月留痕——来自加拿大的成都旧影》图片展览在大邑县新场镇揭幕,图为揭幕现场,前排左2茉莉,右2柯马凯、右4柯鲁。

柯马凯发言

柯鲁参加剪彩

参观展览

柯马凯找到家人的照片做解说

开幕式后合影

柯鲁为展览留言

开幕式活动结束后,柯鲁提出想租车去理县,恰好我的一位知青朋友在做这事,于是联系了车,约定5月4日一早出发。2010年是汶川特大地震后不久,理县作为饱受摧残的地震灾区,百废待兴,尤其是道路正在修整,一般旅游车不愿轻易进去,何况柯鲁提出还要绕道卓克基、丹巴、金川,从泸定返回,这一路必定艰难。考虑到怕出现一些无法预知的问题,柯鲁希望我们项目组最好能派人跟随。我们老照片项目组组长向素珍因还有许多展览后续工作不能陪同,加之这次租车是我出面联系,我当然义不容辞欣然同往。

理县杂谷脑寻亲

2010年5月4日早上,我们一行出发前往理县,与伊莎白四位亲人同行的,还有我的大学同学杨庆华和柯鲁的好朋友梁益。杨庆华因父母曾在阿坝州工作,这次进理县主要由她牵线联系,她亦是加拿大老照片项目组早期成员之一。当时都汶高速尚在紧张地修建之中,有些地段通了高速,有的地段要走老路,车行至映秀,这是2008年“5·12”汶川特大地震的震中,柯鲁一行下车凭吊了地震遗址并向死难者献花,我亦同他们讲述了地震中的一些经历,特别讲了因营救同学名噪一时的小英雄林浩的故事。

映秀“5·12”汶川特大地震遗址,柯鲁一行在这里向死难者献花。

地震前的映秀小学

被地震沦为废墟的映秀小学遗址

映秀小学重建现场

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中逃生的映秀小学学生林浩与笔者合影

当年,笔者所在四川省儿童活动中心地震儿童庇护所,寻找营救了从映秀逃到成都郊区的林浩一行,并向媒体推荐了他的事迹。

柯鲁和柯马凯向村民购买用于悼念的菊花

柯马凯和茉莉与映秀羌族百姓交谈并合影

正在紧张施工的都汶高速公路

离开映秀,我们午后1点左右出发,下午6点才到达理县,因为越是临近理县,道路就越是难走,车在被地震损害的路上颠簸不止。

到理县入住后,杨庆华母亲朋友的儿子撒克强招待我们晚餐,由于早早联系,他还请来了柯鲁一行这次在理县主要寻访的杨青云的几位亲人和有关人员,有杨青云的侄孙女和原理县包千总的后人岳云岗(时任理县广电局局长)等人。大家商量安排好第二天前往杂谷脑喇嘛寺和八什脑村,去杨青云现在的家看看。

柯鲁、柯马凯与岳云岗交谈

伊莎白的亲人与共进晚餐朋友合影

5月5日一早,柯鲁一行来到杂谷脑喇嘛寺,这是建于1739年(清朝乾隆年间)的藏传佛教寺庙,原名铁剑宝殿寺,当年杂谷土司苍旺动用数千民力,历十年之久建成该寺,是当时理县最大最著名的格鲁派寺院。柯鲁的外祖父母、伊莎白都曾在此驻足,并留下不少历史图片。柯鲁回忆起一段往事:1933年8月,他的外祖父母(饶和美饶珍芳夫妇)一行来到宝殿寺,提出想要入寺参观,寺庙僧人拒绝女性入内,后经杨青云的交涉得以入内。不想他们离开后几天,叠溪大地震爆发,震垮了宝殿寺的高塔,于是僧人怪罪于进入了寺庙的外国女人,曾相约到当时的华西协合大学索赔。这段故事曾被民国摄影家庄学本记录在《嘉戎考察记》中。

杂谷脑宝殿寺原貌

宝殿寺原塔高约60米,上有塔门24座,塔窗108个,极为雄伟壮观。

2010年的杂谷脑喇嘛寺

柯鲁、柯马凯与喇嘛寺住持三朗乒交谈

寺庙住持三郎乒热情款待柯鲁一行

柯鲁一行与寺庙住持三郎乒合影

离开喇嘛寺,我们一行前往八什脑村,去完成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寻访杨青云的故居和后人。杨青云是何人?伊莎白为何要寻找杨青云?这要从1939年伊莎白第一次到八什脑说起。

伊莎白曾回忆:“在加拿大完成硕士学位后,我想去中国的农村了解当地实际情况,积累实践的经验,而不是当一个坐在课堂里成天空谈理论的人,我不太喜欢空谈理论。1938年,我到成都探望父母,父亲学校里有个老师是个藏族人,家在四川阿坝州理县嘉戎藏族地区一个叫阿坝(应该是八什脑)的村子里。父亲对他说:‘我的女儿想到农村看看,你能安排她到你家去吗?’那个老师就安排我住到了他的家里。我在那个藏人居住的村子待了一年,同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干活。记得在花椒收获的季节,我还同他们上山去采摘花椒。那里的野花椒多极了,村民将采来的花椒背到集市上卖钱”(摘自《伊莎白女士口述记录》访谈员:李慧波、陈珊珊2013年—2014年)。

伊莎白前往理县之前与父母的合影

回忆中提及的藏族老师就是杨青云。杨青云,藏名索朗仁清,1887年出生于理番县丹扎木沟客森寨,早年曾在赵尔丰经略藏地时担任过藏语翻译,还跟随黄孟宣测量康藏地区,曾从康定步行到云南和中印交界处,他游历丰富,还参加过袍哥。杨青云在成都做古董生意时,与华西协合大学彭普乐(加拿大传教士)结识,并经彭介绍入教。杨青云的家在理番县甘堡屯八什脑村,由于他通晓汉藏语言,兼有教会和袍哥身份,于是成为华西协合大学的外籍人士进入藏区的向导,他的家也成为外籍人士到了藏区后的落脚之处。

伊莎白是由杨青云安排住在八什脑自己家中进行人类学考察工作的,杨青云还让自己的妹妹照顾伊莎白的日常起居,伊莎白称呼她“孃孃”,孃孃不仅照顾伊莎白,还要照顾失去母亲的杨青云的两个年幼的孩子,其中一位便是我们今天要去见的杨树芳。

其实早在1976年,“文革”中遭羁押的伊莎白夫妇刚被解放不久,便带着柯鲁、柯马凯、柯鸿刚三个儿子一起回到四川,他们特地来到理县八什脑,提出要见“孃孃”和杨青云的后代。其时“孃孃”还活着,但由于那个特殊年代,公社以各种理由拒绝了这个请求,因为杨青云虽然在1946年离世,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的家人在很长时间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被划为阶级异己,当然不可能让伊莎白和他们相见,这是多么的遗憾啊!

1976年,柯鲁克、伊莎白和儿子柯鲁、柯马凯、柯鸿刚在理县八什脑与当地干部合影(岳云冈 提供)

然而,伊莎白却从没有忘记过“孃孃”和那个曾跟在她身后的小妹妹(杨青云的女儿杨树芳),依旧时时打探他们的消息。这不,这次柯鲁、柯马凯、茉莉及孙子柯大卫的有备而来,就是为了实现伊莎白长久以来的愿望,寻找杨青云留在世上的亲人,看望他们,了解他们现在的生活状况。

我们一行向着八什脑村进发,原本有一条简易路通往八什脑,但因地震的缘故,这条路时时充满危险。车刚行进不久,就被山上滚下来的巨石拦住了道路,我们只得步行上山。大约走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达杨青云现在的家。房子像是地震后在原址上重修的,看上去与我们在老照片中那所原房子样式相差无几。我们被热情地迎了进去,83岁的杨树芳(藏名央宗)老人身着藏族盛装,满面笑容,直说“贵客、贵客,欢迎欢迎!”她始终言语不多,交流主要是在她的儿子媳妇等后人中间进行,由于年代久远,当事人早已离世,大家也只能翻翻旧照片。然而说到伊莎白,杨树芳很激动,她记得那位曾同她朝夕相处过的美丽的外国大姐姐,说自己就是从这位大姐姐那里学会说几句英语,还学唱过英语歌《划船歌》等等。接下来的气氛就活跃起来,杨家端出饭菜,招待我们这群早已饥肠辘辘的客人,大家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说说笑笑,彼此又拉近了许多距离。

拦路的大石头

通往杨青云家的小路

杨青云1937年的家(陆德礼 摄)

2010年杨树芳的新家

1937年,杨青云的妹妹即当年照顾伊莎白的“孃孃”和他的两个孩子合影,左为杨树芳(陆德礼 摄)

2010年的杨树芳,饱经岁月沧桑。

热情款待我们,桌上摆满了水果、食品。

亲切交谈

端出家里最好的饭菜待客,这也是藏族村寨的传统。

饭后稍事歇息,就开启了文艺汇演。首先是跳锅庄,杨家儿女和杨树芳老人一起上阵,哼着音调,手拉手地跳起来,说这就是当年他们跳给柯鲁、柯马凯姥爷、姥姥、伊莎白看的锅庄:“博巴森根”,是为打胜仗归来的勇士跳的嘉戎藏族锅庄,大家也兴奋地加入其中。

那年(1937年),他们在杨青云家宽敞的屋顶上跳锅庄,这是伊莎白父母和她都观看过的嘉戎藏族舞蹈(陆德礼 摄)

今天(2010年),在杨树芳新家,杨青云的女儿83岁奶奶和她的媳妇、侄女等为我们表演当年跳的锅庄。

柯马凯、茉莉、杨庆华也加入了跳锅庄。

锅庄让所有人的情绪热烈起来,柯马凯主动提出他们四人也为大家唱一首歌,是我们都熟悉的《友谊地久天长》。听到这歌声,我突然感到一种震颤,总觉得这大山里冥冥之中有一双双目光在注视,有一只只耳朵在聆听……百年前来过这片土地这所房子的那些人和事浮现出来,他们中有伊莎白的父母、姨妈;有大名鼎鼎的陶然士(曾提出羌族人是从西亚迁徙而来的犹太人后裔),有华西边疆学会的葛维汉、彭普乐、叶长青等,有陆德礼,也有循着他们脚步来的伊莎白……

友谊天长地久,歌声表达了对这段历史的歌颂,人民之间的友谊交往天长地久,当年正是伊莎白他们为这片贫瘠落后的土地和人民带来了对文明进步的向往,播下了希望种子。相反,由于对这片土地和这里勤劳善良人民的关注研究,也使来到这里的人吸取了知识力量。但愿他们的在天之灵听到这歌声,看到这里的变化。我的眼角湿润了,感谢伊莎白,感谢柯鲁柯马凯茉莉柯大卫,今天他们带给杨青云杨树芳一家和八什脑人民的,不仅是热情的歌声,也是一颗滚烫的爱心。

柯鲁、柯马凯、茉莉、柯大卫合唱《友谊天长地久》

接下来,杨树芳及家人和柯鲁柯马凯一行人更加亲密无间。茉莉特别羡慕杨树芳媳妇的藏族打扮,马上就被拉进房间换了一身漂亮的藏族服装。她高兴坏了,接着柯大卫也在众目睽睽下换上了嘉戎藏族男子服装,看上去顿时威武起来。穿上藏族服装就要跳藏族舞蹈,杨青云的孙女杨石英做示范表演,茉莉和柯大卫努力学习,终于将“巴扎嘿!”这个藏族舞蹈的经典动作学得像模像样。柯马凯觉得光跳藏族舞不过瘾,又邀请杨石英跳了一段西方交谊舞,这一段看得我眼花缭乱,心血沸腾,至今想来,还会有股暖流涌起。

茉莉和杨青云孙女杨石英合影

茉莉藏装留影

柯大卫藏装留影

杨石英表演藏族舞蹈

柯马凯邀杨石英跳西方交谊舞

茉莉、柯大卫跟学藏族舞蹈动作“巴扎嘿!”

杨树芳家人合影:一排左起:嘎西(索朗仁青的孙媳妇)、彭措(索朗仁青的孙子)、杨树芳(藏名央宗-索朗仁青女儿)、杨石英(索朗仁青孙女),二排左起:斯旦乒(索朗仁青曾孙)、李杜娟(索朗仁青侄孙女)、俄满初(索朗仁曾孙女)

伊莎白亲人与杨青云后人合影:前排左起:嘎西(索朗仁清的孙媳妇)、彭措(索朗仁清孙子)、杨树芳(索朗仁清女儿)、杨石英(索朗仁清孙女)、李杜鹃(索朗仁清侄孙女),二排左起:斯旦乒(索朗仁清曾孙子)、柯大卫、茉莉、柯鲁、俄满初(索朗仁清曾孙女)、柯马凯。

全体人员合影

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我们依次合影留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此,欢歌笑语,我感叹杨家始终没有说及那些年受到的不公,他们把哀痛和怀念埋藏于此,向我们展示了希望和向往。

金川丹巴揽胜

5月6日,我们一行向卓克基、丹巴方向进发,这也是一段颇为艰险的路程。此时,杨庆华和柯马凯因有其他事返回成都,车上还有柯鲁、茉莉、柯大卫、梁益、司机和我。车先沿新建的米亚罗水库行进,杨青云的侄孙女李杜鹃(其母是伊莎白称呼“孃孃”的外孙女)参与了米亚罗水电站的开发建设,她陪伴引导我们沿着电站旁的一条泥路行进,因此路要好走些,送到分路口她才依依不舍地同我们告别。李杜鹃的哥哥李进(杨青云的侄孙子)当时已成长为理县著名的民营企业家,担任了阿坝州商会会长,荣获多项“四川好人”等多项荣誉。他经营的唐古拉风艺术团在涉藏州县的抗灾救灾、扶贫济困中作出了突出贡献。但这次我们很遗憾没有见到他,因为他率团正在外地巡演。

杨青云的侄孙女李杜鹃

杨青云的侄孙子李进(四川省第十二届、第十三届、第十四届人大代表,四川省工商业联合会副主席,成都阿坝州商会会长,先后被国务院授予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全国脱贫攻坚奉献奖;被中宣部及中央文明办授予“中国好人”荣誉称号;荣获四川省优秀共产党员、四川省劳动模范、四川省脱贫攻坚奉献奖、四川省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改革开放40年四川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四川慈善奖最具爱心慈善个人、四川好人、乡村振兴先进个人等奖项和荣誉)

大概中午1点半,我们到达卓克基,柯鲁一行在这里参观了著名的卓克基土司官寨,这里也是红军长征时召开的卓克基会议旧址。离开官寨后,我们下午4点出发,大约六点半到达金川县,当晚在金川县宾馆歇息。

卓克基官寨入口处

2010年的卓克基官寨,因阿来创作的《尘埃落定》引世人关注。

官寨廊上接电活的柯鲁

5月7日,我们一早从金川出发,沿河流而行,先后在途中参观了甲居藏寨、丹巴县古碉群景区。柯鲁、茉莉和柯大卫饶有兴味地观察游览每一处,他们时而进到当地藏民家中,时而与当地人交谈合影,亲和明媚自是天生。

这座索桥是甘孜州和阿坝州交界处,柯鲁在此留影。

到了甲居藏寨,美女导游热情为我们讲解。

找到了和帅哥美女合影的机会

甲居藏寨远眺

甲居藏寨有近千年历史,红军长征时这里曾驻扎过独立师和红五军团。

柯鲁一行到藏民家中访谈

到屋顶观看藏民的“煨桑”仪式

柯鲁在碉楼前留影

柯鲁观看藏族妇女的休闲活动

茉莉和藏族妇女合影

大约下午2点,我们到达丹巴县古碉群景点,这里是历史上东女国的遗址。东女国出现在公元六、七世纪,是当时川西及整个藏族历史上重要的文明古国,《隋书》《新唐书》《旧唐书》对东女国有所记载。史书记载,东女国“其所居,皆起重屋,王至九层,国人至六层。”所谓重楼即指碉楼,此地最盛时有一千多座碉楼,2010年尚存147座。柯鲁曾在四川大学学习过中文和历史,他熟知这段历史并一路为我们讲解。

向东女国遗址行进

蔚为壮观的群碉远眺

行走在千年古树林中

热情的村民为我们带路

终于离碉楼越来越近了

柯鲁和茉莉在碉楼顶上留影

柯鲁和藏民父亲、儿子、女儿合影

看看我给你们拍的照片

我喜欢我家的小羊

你家小羊好可爱

茉莉和柯大卫在东女国遗址留影

泸定桥边听到的家族传说

当晚8点左右,我们到达泸定。饭后我坐在宾馆的楼顶上眺望大渡河上的泸定桥。此时,柯鲁、茉莉、柯大卫和梁益联袂正在泸定桥上,桥下大渡河水奔流而过,天色已暗,桥上来往人渐少。想起从柯鲁那里听来的故事,那是一段让我从不可思议到心血澎湃的红色传说。

其实,起初我对柯鲁执意要去泸定桥并没有多想,以为那不过是对这座闻名遐迩的红军桥的一种例行游览。旅途中柯鲁无意间谈起,说他的父母当年就是在泸定桥边心心相许定下婚约的,让我着实大吃一惊,两位异国青年,竟然在战乱年代中国的一座偏远山区的桥边约为百年之好,太不可思议了吧!于是我一定要柯鲁把他们家族的这段传说告诉我。

那是1941年,当时柯鲁的父亲柯鲁克正在华西协合大学任教,母亲伊莎白此时已到四川璧山兴隆场进行人类学田野调查。他们之前在华西协合大学相遇并交往,相互有了好感,伊莎白到璧山后仍保持通信,彼此在信中约定于1941年夏天某日(7月23日)到泸定桥边小茶馆会合,同往打箭炉(现在康定)旅行。为什么要选在泸定桥,因为这是柯鲁克非常向往的中国革命圣地,作为和白求恩、海明威等一起参加过西班牙内战的英国共产党员,他曾读过斯诺所著的《红星照耀中国》,其中描述的红军战士飞夺泸定桥一段让他特别印象深刻,他和伊莎白讲述过这个故事,他想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到这里来,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理想和奋斗目标:那就是要为最广大的人民谋利益,为有益的社会事业献身。

那日,伊莎白早早赶到泸定桥并在小茶馆坐定,期待中柯鲁克却迟迟不现身,没有等到一起吃午饭,下午茶喝了一杯又一杯,无法联系,那时通讯全靠邮递信件,他们的这次约会都是数月前在信中定下的,难道柯鲁克变心啦,抑或在路上出了意外,尤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伊莎白有些忐忑不安。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同行的其他伙伴等得久了,以为柯鲁克不会来了,就先行离开。伊莎白不愿离去,她独自又等了一会儿。正当她无可奈何地要起身离开时,不甘心地转头向来路望去,此刻,却见柯鲁克高大的身影远远向她走来,想想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场面啊!也许正是这种期待,让伊莎白明白了自己心有所属,于是在中国红军抛洒过热血献出过生命的大渡河泸定桥上,伊莎白接受了柯鲁克的求婚。他们的生命从此紧密相连,他们惊心动魄的人生从这里进入了更辉煌阶段。记得当听完这个故事后我热泪盈眶,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我们每个人在天地间是如此渺小,然而人世间的每个生命对自己来说却如此重要,人生的选择,尤其是婚姻的选择关系重大。谁能想到,柯鲁克和伊莎白分别从英国和加拿大那遥远的国度相聚在中国,在一座举世闻名的桥边情定终身,展示的是那么美好浪漫的爱情和血色理想主义的完美融合。

晚风中,我继续注视着在泸定桥上走走停停的柯鲁父子和茉莉,他们是在寻觅柯鲁克和伊莎白当年的足迹吧,我觉得他们脚下每一块木板、身边每一根铁索,还有那泸定桥边的山岩,奔腾的大渡河河水,都是那举世无双婚约的见证,都在歌颂着一段忠贞不渝的爱情和两位国际共产主义战士不懈奋进的人生。

柯鲁、柯大卫和茉莉及梁益在泸定桥上

5月8日,我们经雅安回到成都,一段难忘的旅程结束了,而伊莎白与八什脑、与理县、与藏羌走廊的缘分没有结束。

尾 声

柯鲁的儿子柯大卫当年又独自重返丹巴、金川等地……

伊莎白得知杨青云女儿杨树芳一家的消息后,一直与他们保持着联系,并于2017年邀请杨树芳到北京家中做客。杨树芳一家还时时给伊莎白捎去自家做的腊肉、香肠等土特产。

2021年4月,央视国际频道到八什脑采访杨树芳,采访中杨树芳与伊莎白在视频中相见聊天。

2023年7月,担任中国工合国际委员会主席的柯马凯专程又到理县八什脑看望杨树芳及家人。

2023年8月20日,伊莎白离世,得到消息的杨树芳老人和他的家人专门打来电话,要我帮助联系柯马凯,向伊莎白告别。

2021年,中央电视台英语频道为制作伊莎白有关影视到八什脑采访杨树芳老人。导演肖小外联通视频让杨树芳与伊莎白交谈。

杨树芳儿子请央视肖导带上自家土特产给伊莎白

2023年7月2日,柯马凯重返八什脑,看望杨树芳一家。

柯马凯和杨树芳亲密交谈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王晓梅(四川省儿童活动中心退休干部,加拿大老照片项目组志愿者。1971年到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二师七团参加边疆建设,1977年回川。先后在彭山县团委、彭山县妇联及四川省妇联宣传部、四川省妇联妇女运动研究室、四川省儿童活动中心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