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处
刘平勇
《光明日报》( 2023年10月27日 14版)
插图:郭红松
【中国故事】
一
妹妹打来电话说,老爹又犯神经了。妹妹的语气透着焦虑和愤怒。妹妹打电话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她做好了饭,让我和妻子回去吃饭,另一种就是老爹那里又出状况了。
我心里一愣,心怦怦直跳,好像有火焰在心里熊熊燃烧。
又咋了呢?他不闹腾一下会死吗?我的语气里充满火药味。
他说他要把人家晒着的苞谷扔到田里去。
他疯了吗,要扔人家的苞谷?
妹妹说,村子里不知是哪家晒了一口袋苞谷在我们田的拐角处,老爹说那地方是我们的,他要晒谷子。昨天就晒了一天了,今早天一亮老爹去看,就发现有人在那地方晒苞谷了。他特别生气,就要把人家的苞谷扔到田里去。
扔了吗?
还没扔,他还在村子里一家一家地问,看是哪家晒的。
问到了吗?
现在村子里没外出打工的人,天一亮就下地里去了,哪里问得到?
我说,你一定阻止老爹,千万不要扔人家的苞谷!人家不就晒一下吗?能占多大点地方?让着点儿不就行了吗?更何况那地哪是我们家的?是集体的。凭什么就让你一个人用?几十岁了还做这种讨人恨的事!我心里的火气一直不减。
妹妹说,我现在在学校里,马上就上课了,走不掉嘛!没办法阻止嘛!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把人家的苞谷扔到田里去嘛!你打电话给李小伟,就说一定要阻止老爹扔人家的苞谷!
妹妹说,我哥,你是知道的嘛!李小伟哪敢说老爹,平时就对不上眼,一天到黑搭不上一句话。我哥,还是你打给李小伟,让他找到老爹,你打通他的电话让他把电话拿给老爹,你直接给老爹说,他只听你的。
我知道老爹从小就耳聋,平时跟他讲话都必须高门大嗓像吵架一样的,他才能勉强听见。
我打通了李小伟的电话,说你现在在哪里?老爹跟你在一起吗?
李小伟说,我在装谷子,要拿去晒,老爹没跟我在一起,估计在拐角处。
你赶紧找到他,阻止他,一定不要扔人家的苞谷!
李小伟无奈地说,我哪敢阻止他,我哪敢跟他说话,即便说了他也不会听我的。
我生气地说,他会吃人吗?你不敢跟他说话?你尽快找到他,打通我的电话,把电话拿给他,我亲自跟他说。
几分钟后,我的电话响了,是李小伟打来的。接通电话,李小伟直棒棒的声音,你接电话,我哥打电话给你!
接着就听见老爹的声音,火爆爆地说,咋个整?我听不见!
接着听见李小伟高声棒气的声音,我哥打来的电话,说要找你!
他咋个认得的呢?多大点事情,你又打电话给他?老爹的声音好像在吵架。
哪个打给他了?是他自己打过来的!你不信你问他嘛!李小伟据理力争。
喂喂喂,你说!老爹高声地喊。声音里夹着呼呼的风声。
我爹,乡里乡亲的,你咋个能够扔人家的苞谷呢?人家不就是晒一下苞谷吗?伤害着你哪点了?
老爹高声说,当初修路的时候,我让出了七八丈田,这个拐角处才有现在这样宽,几年了,我从来没有在这里晒过东西,从来没有享受过拐角处的好处,我提前在拐角处用粉笔写了字,说我就晒两天谷子,请大家不要跟我争,这地方我是付出七八丈田的,可偏偏有人要跟我争!你说还讲不讲道理,还有没有良心?我一气之下,就想把占着我地的苞谷扔了。
那块地是在大路上,大路是集体的,哪是你的?
我知道大路是集体的,可拐角处是我让出七八丈田才变成现在这样宽的,你说是不是我的?而且这大路是当初你求神拜佛,才弄来几十万块钱修的,要不现在还是稀泥烂路。现在好了,一个二个走在光亮亮的水泥路上,神气十足的,哪个生点数念过你一句好?半个村子里的人都在这拐角处晒过东西了,我还是第一次呢!老爹的语气充满火药味。
你说的是对的,当初让出七八丈田来,还不是你同意的嘛!你说现在村子里的车多了,拐角处窄了车子转弯容易出危险,你就心甘情愿让出七八丈田来了嘛,你记不得啦?
我咋个记不得?我记得清清楚楚的。早知道别人是恁个自私,我才不愿意做这个好人呢!一个村子里的路至少拐了七八个弯,别人半点都没让出来把路修宽点,就我一个人让出来,还让恁个宽!你说我咋个想?
路也修了,田也让了,不是很好吗?好说要让村子里的人把我们供起来,不至于嘛!我找了那么多修身养性、行善积德的书给你看,你不是说收获大得很吗?咋个倒变得自私狭隘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道理你不是经常说吗?
少给我讲这些大道理!你来村子里住个十天半月试试看,你不生气不冒火才怪呢!
是了是了,我知道了,做一桩好事有一桩好事等着的!人家晒都晒着了,你就让人家晒着嘛!凭你的为人,莫说人家还晒在大路上,就是晒在我们家门口的水泥场院上,你也会同意的嘛!莫说只是一口袋苞谷,以前村子里穷得很的人家,你连大米都成担的给人家也有过的嘛!你咋个为这点小事过不去呢?更何况,家门口恁个宽的水泥场院,恁个方便,为什么不在场院上晒呢?为什么一定要舍近求远拉半里地到拐角处晒呢?
你不懂,完全是两回事!我付出了七八丈田的地方,从来没有享受过它的好处!可偏偏还有那些半点都不付出的人还要跟我争!你说这些人是不是不讲道理?
我说你要是扔了人家的苞谷,要是人家不饶你跟你抓扯起来怎么办?要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二杆子揍你一顿怎么办?你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要是那样,还不是自己吃亏,哪里划得着?
老爹吼道,他敢!敢揍老子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我说,咋个不敢?去年毛老者家姑爷为田埂的事不就踢了你一脚!
是啊!那个小杂种是外村的,不知道老子在村子里的威望。村子里的人,谅他们也不敢动老子一根汗毛。老子一心为村子里的人着想,我就不信他们的眼睛全都是瞎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把事情做得太绝?你要是真把人家的苞谷扔了,那就是讨死万人恨的事了。平时找那么多的书给你看,你不是说收获大得很吗?为什么一夜又回到解放前了呢?
喂喂喂,风大得很,听不见,听不见!就别打了,你不知道我的耳朵不好听不见吗?
二
我高声说,总之就是一定不要把人家的苞谷扔了,你扔了吗?扔了吗?
哪里扔?我只是把它攒在一起堆着,教训一下那个不讲道理不讲良心的人。毕竟是粮食嘛,我咋个忍心扔在田里呢?人有错,粮食没有错嘛!
听老爹的话也有道理,我心里的火熄灭了很多。但我觉得,把人家铺好晒着的苞谷攒在一起堆着,也不对嘛,不就是晒一下吗?自己少晒一点谷子不就行了吗?
是了,挂了嘎!老爹高声说。
我把电话挂了,觉得全身发热,额头上都在冒汗,好在老爹答应不再扔人家的苞谷了。我感觉好累,喘了一口气,忽然发现周围围着一圈人,他们都关切地看着我,说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呢?有什么事慢慢解决,看你急得满脸都是汗。
我忽然觉得好尴尬,要是地上裂开一条缝,我会毫不犹豫一下钻进去。
三
这是我执行我新修改的人生规划的第一天早上,我准备从今天早上开始,恢复我中断了半年的太极拳,并早睡早起少吃多餐,保持平静的心态,不要过度劳累,争取把我健康日下的五十二岁的老朽身体,好好保养一下,修复一下,延迟“报废”的时间。没想到刚做了一个预备动作,就遇到了老爹犯神经的事。我心里还真不爽。
昨天晚上我认真思考了,对自己的人生重新进行了规划。因为我在五十二岁时体检,忽然发现自己的血糖值空腹高到十二,体检医生说这是很高的了,一定要引起注意。再观察测量一下,如果血糖降不下来,那就是糖尿病了。糖尿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糖尿病带来的各种并发症。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因为我的母亲就是因为糖尿病导致了肾衰竭、心力衰竭等并发症而离世的。那时,我们是多么的无知,母亲劳累,每天都要喝很多的水,吃很多的饭,但身体却越来越消瘦,我们还误认为这是母亲因为劳动锻炼,身体很好的表现。根本不知道,那是糖尿病在一步一步地吞噬母亲健康的身体,直到母亲有一天倒在地里。送到医院以后发现,她已经是糖尿病的晚期了。
当得知自己血糖很高的时候,我有一些懵,因为我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前一年检查,身体指标都是正常的。接着又检查了几次,血糖依然偏高,医生说这可以诊断为糖尿病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科学饮食、加强锻炼、注意休息、心情愉快。
我知道我血糖高的原因是劳累过度,因为半年前接到一个写作任务,我苦熬了半年,严重缺乏休息。
我决定,从今往后,早睡早起,保持心情愉快,少食多餐,科学饮食。每天早上、晚上坚持锻炼身体,打太极拳。把体重从一百七十斤降到一百五十斤左右。我坚信我的意志力能够做到这些。
今天早上,天空晴朗,微风吹拂,我的心情极好,我走到公园的一角,准备锻炼,刚扎好马步,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一看是妹妹打来的,我心里就有些发慌。每当很早或者很晚接到妹妹的电话,都不是什么好事,要么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要么就是老爹又犯神经了。
我美好的情绪忽然从山顶落到了谷底,打电话的声音也越来越高,我根本没有意识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身边站了好多围观的人,我都没有发现。现在问题基本解决了。从周围人们惊奇的目光和善意的问候中,我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我微笑着向大家说,没事没事,谢谢关心,家里的一点小事,摆平了,谢谢谢谢!
四
我又打通李小伟的电话说,老爹现在情绪好了吧?他没有把人家的苞谷扔到田里去吧?
李小伟说,没有,刚才跟你说完话,他还生气得很,一下把电话丢给我,差点掉在地上摔烂了。他凶巴巴地跟我说,以后不要什么屁事,都打电话给你哥,他忙得很;人胆子小,大事小事都要跟你大哥说。
我对李小伟说,别跟他计较,人老了就是这种脾气,他的心是好的,你看,他这把年纪了,还不是想着把家里的稻谷晒干一点,今后出米更好一些。他只是脾气不好,心是好的,你要多多理解,毕竟是老人。
李小伟说,我咋会跟他计较,计较得了那么多吗?你放心大哥,我不会跟他顶撞的。
是的,我相信你小伟,多保重身体,你的风湿好一些了吗?别累着啊!我这样安抚李小伟。这么多年来,我感同身受,李小伟也不容易。
李小伟作为我的妹夫,是十五年前倒插门到我们家来的,他们家原来住在高寒山区。那里生活艰苦,他们家四弟兄就有三个倒插门到较好的地方生活。他勤劳善良,只是说话慢,做事也慢。为此,我爹从心里就看不起他,说他没有本事。但十五年前,我妈生病,我又在外地工作,只有妹妹一个人照顾。妹妹也大了,经人介绍,我也同意小伟倒插门到我们家来。
有一次,我爹吞吞吐吐地跟我说,哎!将就事情了,本来在我们农村,这种情况是要家里没有儿子的才这样做的。你看你在外面工作,又照顾不了你妈,我的耳朵又不好,你妹妹也大了,哎,管他呢,他们成婚了,也多个人照顾一下你妈,你也好安心工作。这些都不说了。我爹说完这些话,只是一个劲地叹气,以此来表达他内心的无奈和不爽。
我对我这个妹夫还是有好感的。他到了我家里,家里的土地他种着,庄稼也不错。我家两个老人的生活他也管着。虽然日子并不富裕,但能够吃饱穿暖。
老爹对李小伟的态度就跟我不一样了,他总是横看竖看都觉得李小伟不顺眼,说插秧不会,种地毛毛糙糙,做饭做菜粗枝大叶的。
我劝老爹说,他毕竟是山里来的,山里的耕种方式、生活习惯,跟我们坝区是不一样的,要允许他慢慢改变,不要过分苛求!
老爹总会不屑地说,他干十天的活,我一天就可以干完,你说他傻不?
我对老爹说,那是过去的事,你现在老了,我就不信你一辈子干得动,人还是要服老。要多体贴他人,人家才会体贴你。
老爹气呼呼的,不说话,他找不到话跟我说,但是明显地感到他心里不服。
十多年来,老爹和妹夫李小伟的关系总是磕磕绊绊的,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嘴,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他们好像天生的八字不合,甚至水火不容。
我曾单独跟老爹说,现在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熟饭,事实就是这样了,你再这样闹下去,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你现在老了,能吃饱穿暖,身上也不缺钱,想到什么地方去玩就去玩,这才是老年人的健康生活。
老爹也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态度也慢慢变得好了起来,但毕竟一辈子的性格,要一下子改变也是不可能的。这些年他时不时跟妹妹、妹夫吵架,每当这时,我心里也很烦躁,多次跟他交涉,他略有好转。毕竟老爹快八十岁了,留给他的日子也不多了,那就将就吧!
五
我问李小伟说,老爹现在在干什么呢?
李小伟说,在抓谷子,把谷子铺开晒,一边抓一边骂,这些狗日的,不讲道理,没有良心,老子用粉笔写了这么多字也不看一下,这明明就是老子的地盘,还要跟我争。
我好奇地说,他写些什么呀?
李小伟说,他用粉笔在地上写了好些字,什么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我让出七八丈田,才有这么宽的,请大家理解,我今天明天要在这里晒谷子,请不要跟我争,晒完以后你们想怎么晒就怎么晒,我半点不干涉。
我说知道是哪家晒的苞谷吗?为什么一定就要跟老爹冲撞呢?
李小伟说,我了解到了,是张小鬼家的小儿子,我们还没有把谷子拉去,他就把一口袋苞谷倒在地上铺开晒了。
我说,李小伟,你找到他,跟他做工作,说不要跟一个老人计较,现在他的苞谷不是被老爹攒在一起了吗?好好跟他说,要不,张小鬼家的儿子跟老爹冲撞起来,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
李小伟说,不会的,张小鬼家的小儿子现在到地里去了,等他回来我会跟他说。
六
这一天我总不安心,我总觉得张小鬼家的小儿子会跟我老爹吵架。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李小伟打来电话说,张小鬼家的小儿子回来了,我提前跟他说了,不要跟老爹计较,人家说我怎么会跟一个老人计较呢?之前是不知道你们家要晒谷子,要不我就在自家的门口晒也行的,我把他装在口袋里拿回去,明天慢慢晒就是了。
我说老爹在现场吗?
李小伟说,在的,张小鬼家的小儿子回来了,还递一支烟给老爹,说大爹,对不起啦,不知道你们晒谷子,我现在就把它装起,扛回去。老爹说,我不会抽烟的,没接,但很高兴,嘴里自言自语,哎!我写上字,你也不看一看,让着一点,明天你就来晒嘛!你这样做,就让我觉得,你是跟我过不去。
张小鬼家的小儿子说,哪里,大爹,你知道的,我看到字儿就头大。
老爹呵呵笑着说,哦,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啦!把你的苞谷攒在一起了。以后还是要多读读书,还是有文化好!
张小鬼家的小儿子笑着说,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读什么书哟!对不起喽,大爹。然后就把装好的苞谷扛在肩上走了。
七
李小伟在电话里说,哎,大哥,老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还真的很古怪,人家张小鬼家的小儿子扛着口袋都走出好远了,他还在后面喊,娃娃,明天天气好得很,我看过天气了,一早你就把苞谷拿到这个地方来晒,我明天不晒了。一定来晒啊!我扫干净一点。
李小伟说,老爹帮着我把晒好的谷子装进口袋里,就抓了一块手帕蹲在地上,把他写上的字,慢慢地擦,直到半点痕迹都没有。
李小伟说,我看他擦得实在认真,就跟他说,何必这样费劲,没必要嘛!
李小伟说,大哥,你猜老爹怎么说,他说把它擦干净,别人家要来晒什么东西,也安心嘛!要是让这些字在上面,又让别人误认为我们还要晒,其实我们早就晒好了,这不是浪费地方了吗?
这个拐角处啊,晒东西好晒得很,以后我们家的谷子,每年晒两天就行了。
我呵呵笑着说,小伟,以后老爹说什么做什么,就将就着他点,毕竟他老了,人老了嘛,咋个都有些怪癖的。其实,你看,老爹还是蛮可爱的嘛!只是有时一根筋,拐不过弯来。不过,今天就很好啊!你和张小鬼的小儿子让着他点,不是就拐过弯来了嘛!
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出的时候,我就接到妹妹的电话,说老爹的腰动不了了,连路都不能走了。
妹妹说,她和小伟正用车把老爹拉到乡卫生院去治疗,如果乡卫生院治不好,他们就准备进城到大医院。
我说,摔倒的吗?
妹妹说,是摔倒的。今早天一亮,老爹就去张小鬼家小儿子家,死活要张小鬼家小儿子把苞谷背到拐角处去晒,张小鬼家小儿子一直说,没必要,就在门口也可以晒的,但老爹不同意,弯下腰去就把人家一口袋苞谷背了起来往拐角处走,没想到踢到了一块石头,就摔了下去,一摔下去就站不起来了,把人家的苞谷也撒得一地都是。
妹妹说,我估计老爹脑子出问题了,晒不晒是人家的事,关他屁事啊?!昨晚我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饭也吃得很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不知他在说什么。
听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是更能理解老爹的心了。现在,老爹受伤了,我对妹妹说,那就先到乡卫生院治疗,如果不行,就直接到城里市医院来,如果要来,提前打电话给我,我先找一下医院里的熟人,给老爹彻底检查一下,老爹活了一辈子,还没有彻底检查过呢!
(作者:刘平勇,系云南省昭通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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