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工业文化

保护弘扬的历史性与时代性

蔡 竞

蔡竞(四川省委省政府决策咨询委员会工业组组长,四川省工业文化协会主席)

工业文化不仅具有历史性,而且具有时代性,会随着工业新质生产力的发展而与时俱进、推陈出新。《诗经》中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考工记》中的“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便生动地刻画了中国古代优秀工匠精益求精的精神,也是中国早期工业文化的见证。

明·徐昭庆著《考公记通》

当今,首钢工业文化园区、北京798艺术区、四川宜宾“世界白酒活化博物馆”等“活态”项目的建设让传统的工业文化遗产通过动态利用与传承在现代社会中延续了生命力并焕发出新的生机。而2025年春晚节目里宇树科技机器人的扭秧歌和最近火遍国内外的《哪吒2》就是工业文化时代性的最新诠释。下面从五个维度,我简要谈谈对我国工业文化保护弘扬的历史性与时代性这一重大问题的初步认识。

宇树科技机器人登上央视春晚表演“秧BOT”(图源:央视视频截图)

第一,工业文化内涵主要有三个层面。工业文化是伴随着工业文明演进以及工业化进程而形成的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的总和,对推动工业发展和公民工业文化意识的生成具有基础性、长期性和关键性的作用与影响。物质层面的工业文化指的是在工业生产过程中创造的物质财富,如工业遗产、工业产品、工业景观等等,不仅是工业发展的见证,也具有重要的历史、艺术和科技价值。制度层面的工业文化指的是为规范工业生产活动而形成的法律、政策、标准、管理制度等,为工业的有序发展提供了保障。而精神层面的工业文化涵盖了工业生产经营实践中孕育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道德情操、工匠精神、创新精神、特定符号、标志性人物等,是工业文化的核心,体现了工业发展的内在动力和精神追求。由原成都国营红光电子管厂改造而成的成都东郊记忆保留了“苏式”红砖厂房、烟囱和管道廊架等历史遗迹,营造出兼具怀旧和时尚气息的文化艺术氛围,不仅成为成都文化旅游新地标,是文化创意、音乐产业和旅游产业的高地,而且比较系统完整的承载唱响了一个火热时代的历史记忆。

成都东郊从工业聚集区成为时尚潮玩的代表地(图源:《成都日报》)

第二,工业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加强文化遗产保护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他还专门强调要保护好前人留下的文化遗产,其中包括工业遗产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工业文化承载着从传统手工业到现代工业的深厚积淀,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更应该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牢牢把握历史时代的文化主权。记得是2014年秋,我以副团长之身参加了国务院参事室与国家外专局组织的赴英“政府治理与智库发展培训团”活动,在“曼彻斯特科技与工业博物馆”(The Museum of Science and Industry in Manchester)现场,领略了英国工业革命以来,工业与科技渐次融合对人类社会发展的巨大冲击力和推动力,也充分领略了工业与艺术这对孪生姊妹融合互动创新的整个过程。当时即对我们一行产生了巨大震撼,其景其情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除工业遗产外,工业文化中蕴含的工匠精神、劳模精神等也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标识,更是能够不断增强我们文化自信的重要源泉。工业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还为城市更新和经济转型提示了新方位、注入了新动力,让工业遗产成为城市的文化名片、产业的崭新资源,为区域发展提供了精神支撑和文化动力。

《哪吒之魔童闹海》从技术突破到美学呈现(图源: 中国文化报)

第三,工业文化是文化与科技融合创新的重要领域。这段时间,深度求索、“哪吒”等一批现象级的科技文化成果引爆了舆论,明确彰显出在AI背景下科技与文化新的深度融合有着更加广泛的可能和更加广泛的存在。而工业文化也势将顺应这一趋势,跟着前沿走,向着未来行,将某一文化特质内涵融入科技应用场景,推动产业意识创新和业态转型升级。在工业文化这一庞大体系中,科技不仅是生产力,更是文化表达的手段,如智能制造、工业设计、数字创意、科工文学等。这种融合不仅提升了工业产品及其服务的附加值,还丰富了文化的表现样式,为人们带来全新的甚至是历久弥新的体验。工业文化的发展,有助于激发AI时代的创新活力,促进经济与文化的协同发展,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新生重要力量。可以这样说,在人工智能技术爆发式突破的当下,工业文化与前沿技术的快速融合是不容质疑、甚至不容我们踌躇的磅礴力量。如果重视到位、应对敏捷、举措有力,这一现象必将深刻改变未来工业文化传承乃至工业文明演进的基本格局。

deepseek引领AI时代 (图源:《 北京日报 》)

第四,中央和我省高度重视工业文化保护传承工作。工业和信息化部于2017年启动工业文化遗产保护试点工作,并于2018年印发《国家工业遗产管理暂行办法》,截至2024年底,已先后发布6批231项国家工业遗产,我省已有泸州老窖窖池群及酿酒作坊、梓潼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院部机关旧址、宜宾五粮液窖池群及酿酒作坊、成都水井街酒坊、攀枝花钢铁厂、泸州洞窝水电站、隆昌气矿圣灯山气田旧址、乐山市中区核工业受控核聚变实验旧址、合江先市酱油酿造作坊、江油航空发动机高空模拟实验基地旧址、眉山四川国际电台旧址、大英卓筒井和蓬基井、夹江中国核动力九〇九基地、南充六合丝厂、古蔺郎酒酿酒作坊等20项国家工业遗产。今年,绵竹剑南春酒坊遗址将申报第七批国家工业遗产。2021年5月,工业和信息化部、国家发改委等八部门已印发的《推进工业文化发展实施方案(2021-2025年)》的通知。2023年3月印发《国家工业遗产管理办法》,明确“支持利用国家工业遗产资源,开发具有生产流程体验、历史人文与科普教育、特色产品推广等功能的工业旅游项目,完善基础设施和配套服务,打造具有地域和行业特色的工业旅游线路;利用国家工业遗产资源,建设工业文化产业园区、特色街区、创新创业基地、影视基地、城市综合体、开放空间、文化和旅游消费场所等”。正是在这一大背景下,四川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这方面的工作,采取了一系列的工作举措,使我省工业文化工作走入了全国第一方阵,比如列入全国工业遗产保护名单数量位居全国首位。

国窖1573窖池(泸州市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供图,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院部机关旧址(图源:川观新闻)

南充市高坪区国家工业遗产六合丝厂(南充市高坪区文化广播电视和旅游局 供图,图源:四川日报)

夹江县中国第一代核潜艇陆上模式堆指挥部(蓬州闲士 摄,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经过近四年的精心筹备,在省委、省政府领导的亲切关怀下,在省委组织部、省政府办公厅、经信厅、民政厅、文旅厅等部门具体支持下,2025年1月9日四川省正式注册登记成立了“四川省工业文化协会”,主要承担协助经信、文旅、教育、科技等部门和相关市州、院校、院所及企业开展传承弘扬工业精神、夯实工业文化发展基础、培育壮大工业文化产业、提升工业文化人才培养水平以及强化工业文化传播推广等重要工作,发挥好社会团体与政府沟通合作的桥梁纽带作用。

四川省工业文化协会会徽

第五、工业文化保护弘扬系统工程还需进一步改进和加强。早在1882年,德国哲学家、诗人、思想家尼采在其《快乐的科学》著作中首次提出“工业文化”(Industrial Culture)概念。此后两百多年来,工业化一直是世界经济发展的主题,即使在当今时代,发达国家也在不断推动“再工业化”“制造业回流”进程。目前,世界公认的制造强国都已形成特色鲜明的工业文化,例如美国的创新文化、德国的工匠文化、日本的精益文化等。虽然我国已形成特色鲜明的中国工业精神,然而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是,由于国家开展工业文化研究、传承与保护的时间不长,力量分散,工业文化保护弘扬工作还面临一系列困难和挑战。在全社会层面,工业文化价值意识普遍淡漠,许多地方仅关注工业遗产的建筑实体改造和机器设备变现,而忽视了其历史背景、生产工艺、文化内涵及国际交流等深层次价值,导致保护和利用滞后;工业文化遗产资源流失加速,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大量工业遗产在城市更新中被拆除或同质化改造,导致其历史风貌和文化价值受到严重侵蚀,甚至将工业遗产视为负担而非财富的情况屡见不鲜;工业文化保护与传承缺乏完善的投入产出机制,各级财政大多尚未设立工业文化保护与发展专项资金,相关文化传媒投资国有企业也未设立专项基金,导致保护项目资金来源不稳定,难以满足工业文化新项目的急迫需求。因此建议:

一是抓紧贯彻落实中央政治局第十七次集体学习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指示精神,繁荣发展工业文化。坚持以人民为中心,通过工业博物馆建营、工业文化展览、科工旅游研学、文艺创作体验及文化公园开放等形式,让民众充分参与,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增强文化获得感。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在工业文化建设中融入爱国、敬业、创新、包容等价值观。

二是抓紧“十五五”规划编制以及贯彻落实今年“两会精神”,推动四川工业文化进程。应进一步加强规划编制工作,将工业文化作为重点领域进行专项规划。明确工业文化产业发展目标,制定具体的实施细则和配套政策,从土地、税收、人才等多方面给予工业文化企业和项目支持,为工业文化建设营造良好的政策环境。

三是抓紧完善四川工业文化发展体制机制,使工业文化建设这一浩繁工程落地见效。应进一步优化由工业和信息化部门统筹推进工业文化发展以及工业文化领导干部调训的体制机制,地方政府和相关部门要强化体制机制建设,协调好经信、发改、文旅、教育、军民融合等部门的关系,使其形成工作合力。财政部门应加大对工业文化建设的资金投入,设立工业文化专项资金。省属国有企业应该设立工业文化产业基金,吸引社会资本参与,拓宽工业文化建设的资金来源渠道,使其发挥乘数放大效应。

四是抓紧启动一批工业文化项目,推动四川工业文化建设早日取得更大经济、社会效益。加快推动成都AI创新中心与工业文化融合发展,支持运用AI技术打造沉浸式工业文化展示空间,将四川工业发展历程以3D、VR等形式生动呈现,支持借助人工智能算法辅助设计工业文创产品,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工业设计产业集群。挖掘川酒、川菜、川茶、川盆景、川竹艺等工业(手工业)元素,开发新颖独特的文创作品和消费场景,支持通过人工智能技术优化工业文化产业供应链,提高生产效率;实现“工业文化+消费”“工业文化+旅游”“工业文化+设计”等线上线下互动,助力工业文化产业蓬勃发展。比如,近期支持四川文化艺术学院、成都工业学院等院校设立文化与科技融合相关学科专业,为工业文化建设培养师资队伍和专业人才,鼓励四川大学、电子科技大学、西南财经大学、西南交通大学、四川师范大学等高校改造优化现有相关专业,延伸工业设计、工业博物馆营建、工业文学艺术、工业研学、科工旅游等优长学科。此外,相关单位可与四川省工业文化协会、四川文化艺术学院等单位一起携起手来,与时俱进、传承创新,让工业文化在助力我国工业高质量发展、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的伟业中大放异彩!

(根据作者2025年2月22日在成都彭州双湖科技园创新中心举办的“首届国际文化科技与未来创新发展大会”的发言整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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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彭南生. 工业文化研究的几个基本问题[J].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22, 61(6)

[3]季为民. 新型工业化背景下的工业文化内涵与价值[J]. 中国发展观察, 2024(05)

[4]惠鸣. 建构新时代中国特色工业文化[J].中国文化产业评论,2025(02)

[5]赵一青,许楗. 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利用国内研究现状综述.山西建筑,2015(03)

[6]陈晓清.中国工业文化发展特征、趋势与策略研究,新型工业化理论与实践,2024(04)

来源:四川决策咨询

作者:蔡 竞(四川省委省政府决策咨询委员会工业组组长,四川省工业文化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