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博:从“烧烤之都”到“仁义之都”

刘建军

我的朋友俞祖成教授跟我说:万万没有想到,疫情后杀出经济困局的竟然是淄博。作为一名山东人,听到这话还是很开心的。一段时间以来,山东人的名声并不是很好。我岳母几次对我讲:山东人的菜不能买,芹菜一晚上长几公分,都是有毒的。听到这话我心中还是有点难受的。在我的记忆里,山东人的现代经济规则意识是非常贫乏的。久而久之,以仁义忠厚著称的山东人,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变得越来越短视、越来越自私、越来越冷漠。作为山东人,我一直觉得山东似乎与成熟的现代文明的距离越来越远。

淄博海岱楼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2023年的淄博,竟摧毁了我的一些成见。淄博,突然让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淄博的烧烤,竟然把整个中国烧得沸腾,把整个网络烤得发烫。淄博成了我这个山东人心头最大的一个谜团。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像淄博这样敢于做藏富于民的事情,敢于对一锤子买卖说不的城市,在山东并不多见。

如果以事后诸葛亮的心态揣度,我们可以说淄博在2023年的出圈有很多原因。但有几个原因是让我这个山东人觉得刻骨铭心的。

淄博的烧烤由来已久,当其他城市在精细化管理的逻辑中依靠文明手段把烧烤“挤压”出城市空间的时候,淄博的烧烤却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我妹妹在淄博工作,她告诉我当地政府一直没有以环保与精细化管理为由取缔烧烤。我觉得这既是淄博的雅量,又是淄博的温度。

淄博烧烤地图

存活下来的烧烤只是一个前提,还不足以让淄博出圈。故有人说在疫情结束后,当地政府觉得被隔离在淄博的大学生们抗疫期间天天以盒饭为伴,受了不少苦,非常心疼,就请他们吃了一顿烧烤,日后这些可爱的大学生就借助互联网广泛传播此事,直接促成了淄博这座烧烤之都的诞生。

这个故事在淄博文旅局局长饱含深情的推介视频中可以得到佐证。我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淄博在2023年出圈的原因其实就是“仁义”二字,淄博烧烤的背后是“仁义经济”。这个故事就是缔造“仁义经济”的起点。

其实,真正成熟的市场经济绝不是极端的自私与贪婪。我作为山东人,一直在思考,那就是山东人一旦把“仁义”转换成“仁义经济”,可能就会天下无敌。

淄博的出圈让我想到的另外一个现象,就是互联网时代“中心-边缘”体系的瓦解。在互联网时代,已经没有固定、刚性的中心与边缘划分了,一座三线、四线城市也可以凭借独特的议题而成为“天下之都”,淄博不就是成了闻名天下的烧烤之都吗?这是互联网时代神奇的魔力,这也是前互联网时代的人所无法想像的。当然,在互联网时代依靠某一议题塑造出来的“天下中心”可能是昙花一现,其很有可能迅速被替代,消解、融化在互联网巨大的泡沫中。但正如的淄博人所言,即便是昙花一现,也要做最美丽的那一朵。

淄博烧烤现场

如果淄博的烧烤以“仁义” 始,那么淄博当地政府和民众则是不遗余力地以“仁义”撑,以“仁义”终。从淄博开始出圈到现在,淄博烧烤背后的“仁义经济”遍地开花、大放异彩。

时至今日,我们完全可以说,淄博的烧烤经济已演变为改造政府、改造民众的仁义经济,淄博的烧烤也从简单的消费演变为社会关系的再培育、社会连接的再形成、社会关怀的再释放、社会互助的再涌现。淄博已悄悄地从“烧烤之都”变成了一座“仁义之都”。作为从山东这块古老的土地走出来的山东人,我似乎有一种预感,只有当山东人把仁义转换为支撑现代市场经济的基石、规则与制度的时候,山东的春天也就真正到来了。

(“方志四川”发布时有删改)

作者简介

刘建军,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兼任民政部基层政权与社区治理专家委员会委员、上海市民政局决策咨询专家、上海市社区发展研究会副会长、上海市居(村)协会副会长等。主要从事古代中国政治制度、比较政治制度、基层政权与社会治理、城市政治学的研究。

原标题: 刘建军:淄博之"谜"

来源:上海益联社会治理促进中心

淄博旅游走红的七种武器

曾博伟

淄博火了,一个房地产的四五线城市,成为口碑一线旅游城市,赚得网民万千眼球。何以如此?答案不一而足。记得少时看古龙小说七种武器,以长生剑、孔雀翎、碧玉刀、多情环、霸王枪、离别钩和箱子(一说拳头),意指人类的七种特质:微笑、自信、诚实、仇恨、戒骄、勇气和不放弃。效仿此法,也给淄博旅游火出圈归纳七种武器。

武器之一:美食

旅游行业讲六要素,吃住行游购娱。过去以景区、度假区等为代表的“游”,是目的地的主要吸引要素。随着旅游方式变化,旅游六要素都各美其美,成为激发旅游动机的吸引点。有人为看印象刘三姐演出留在阳朔,也有人为了购物去香港,还有人为一个酒店赴一座城。当然,在新吸引物中,最让人念念不忘的其实是美食。近年来,文旅融合成为关注热点,其实,美食是门槛最低的文化旅游,一沙一世界,一味一城市。淄博既没有5A景区,也没有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和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而这样一个“三无”城市,靠的正是舌尖上的烧烤滋味打造出最具烟火气的文化旅游产品。在淄博,接地气的烧烤佐以“烤炉+小饼+蘸料”灵魂“三件套”,生出别样的味蕾感受,轻松切近的市井文化,替代厚重遥远的齐国文化,征服了游客的心。

武器之二:好客

单就烧烤味道而言,国内烧烤强市如过江之鲫,淄博忝列烧烤一线城市并不容易。淄博的成功之道在于“好客”二字。夫子曰,“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乐乎”。多年来,好客山东的品牌深入人心,但这一次,淄博真正把“好客”营销变成了旅游体验,把“好客”资源变成了友好产业,把“好客”形象变成了城市财富。超越单一的景区景点,“好客”成为一个目的地最好的旅游吸引物。正如一个出租车司机跟我说,“人不是来吃烧烤,是来感受淄博人热情的。”为方便游客,淄博第一时间开出烧烤公交专线;在游客人流密集区域提供志愿服务;在八大局,安排专人给学生看守箱包,以便学生轻装上阵采购淄博小吃。原本北方式的粗放服务,在淄博这里“粗中有细”,变成了不亚于南方的细腻服务,其原因不在于服务技能的高低,而在于其质朴的“好客”态度。一个在乎你、稀罕你的城市,收获流量美誉也就顺理成章了。

武器之三:包容

这次淄博走火,政府收获了一大波网络赞誉。除及时贴心的公共服务外,一个小小的炭火烤炉,更是折射出淄博政府包容开明的态度。环境保护和市容市貌固然重要,但小商小贩的生计和市民游客的消费同样重要。如果只顾绿水青山不顾民生多艰,只要金山银山不要袅袅炊烟,是对生态文明最大的误解和歪曲。与不少城市以干净卫生之名搞整齐划一,以文明和谐之名搞封锁管制不同,淄博政府没有一刀切地清理烟火气颇重的炭火烤炉,而是尽可能地给予了其生长的空间;此外,淄博政府在关注食品安全卫生的同时,对烧烤场所适度的混乱嘈杂予以了容忍。一个以人民为中心的有为政府,不是折腾市民和游客,而是在守好基本底线的前提下,给民众创业就业和生产生活最大的包容和耐心。

武器之四:诚信

相较居民在地的常态化消费,旅游是异地的非常态消费,因此欺客宰客行为在旅游消费领域更为突出。近年来,天价虾和天价鱼等旅游消费“刺客”时有发生,就在于诚信的缺失。淄博烧烤在网上火了两个多月,而没有翻车,就在于很好地做到了“诚信”二字。对游客来说,城市的旅游风光可以不美,旅游产品水平可以不高,但你不能欺骗我、忽悠我,把我当冤大头。这次淄博的涉旅经营户做到了不缺斤少两,不胡乱涨价,这就让大家可以放心消费。当然淄博政府也知道,真正要营造诚信的消费环境,还需要制度的保障。为此,淄博政府不仅喊出“谁砸淄博的锅就砸谁的饭碗”,更是出台一系列严格监管措施。出租车不打表、拒载、绕远的,只要打12345投诉立马停运;烧烤单位坑人骗人、收费不合理的立马关门。正是政府和商家的共同努力,诚信消费环境得以形成,淄博的知名度也因此进一步转化为美誉度。

武器之五:团结

旅游业是综合性产业,不能仅靠文化旅游部门去抓,综合产业要综合抓。20世纪有句话叫,“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一个地方的旅游业要做好,同样需要政府各个部门的团结,需要政府、企业和市民的团结。这次淄博旅游的走红就体现了这种团结精神。为让来淄博的游客从头回客变为回头客,让淄博从网红变为长红,除文旅部门上阵外,在政府统筹协调下,交通部门积极疏导交通,市场监管部门维护市场秩序,食药监部门跟进食品安全,公安部门维持社会治安,不一而足。与此同时,淄博的出圈也极大地激发这个城市商家和市民的自豪感、荣誉感和参与感。这种各方参与的合力,最大限度地弥补了淄博供给侧的不足与短板。

武器之六:传播

这次淄博在网络上出圈有偶然性,但因其较好地把握了舆情传播的特点,让淄博很难得的不是因负面新闻持续登上了热搜。在眼球经济时代,“求关注”变成普遍现象,“求之不得 梦寐思服”。“流量饥渴症”让一些地方试图剑走偏锋吸引游客,但操作不当,哗众取宠,容易走上爆红-负面-反转-变黑的“传播衰亡曲线”。淄博的传播其实没有所谓高人指点,其所做的不过是换位思考,真正站在游客角度出发看问题,游客需要什么,政府和商家就尽最大可能去满足什么。淄博没有刻意炒作,也没有回避自己的缺点,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游客的心,更多让游客去说话,让游客去传播。只是在关键节点,通过真诚的发声去引导游客。行为是最好的推广,口碑是最好的传播。《曾国藩家书》有条金句 ,“唯天下之至诚能胜天下之至伪,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也许, 旅游传播的精髓不过是大道至简。

武器之七:胸襟

胸襟也是一种格局,早在战国时期齐国的“稷下学宫”(位于淄博的临淄区),正是以博大的胸怀,开创了百家争鸣的局面,奠定了中国两千多年思想的基本脉络。这次淄博出圈,没有得意忘形,更没有以邻为壑。4月26日,淄博市文旅局发布《致广大游客的一封信》,告诉游客“五一”客流量已超出接待能力,建议错峰出行,同时还称“美食美景不止淄博,好客山东应有尽有”,欢迎来鲁游客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感受“好客山东、好品山东”的独特魅力。此举措以其宽广胸襟再一次赢得万千网民之心。城市可以小,格局却需大。做好旅游,要的也正是这种不计小利、共同发展的胸怀。

当然,淄博的旅游远非尽善尽美,下一步,如何丰富产品,给游客提供更多独特体验;如何分流市场,将烧烤主战场张店区拓展到淄博辖区内的淄川、博山、周村、临淄、桓台、高青、沂源等地了如何主客共享,真正协调好居民和游客的需求,都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淄博旅游作为一个现象,却给了正在大力发展文化旅游业的各个地方,一个难得的启示!

(作者:曾博伟,中国旅游协会休闲度假分会秘书长,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教授)

淄博政府火爆全网的三封信

淄博写的三封信,有文采有情怀有格局又接地气。每一封信,字字留情,诚意满满!

第一封,2022年5月3日淄博市委、淄博市人民政府给山大学子的信,正是淄博烧烤爆火的背景起因。淄博烧烤原来是淄博市政府与山东大学隔离学生的再聚之约。有网友曝光了2022年疫情期间,山东大学隔离生与淄博的感人故事。

当时,山东大学有六七千名学生被送到淄博临淄去隔离。隔离期间,他们得到了淄博市人民政府暖心的照顾与善待。就在学生隔离结束要离开淄博前,淄博市人民政府考虑到学生长时间没吃好,特意盘下了全临淄的烧烤摊为学生们践行,并邀请他们在疫情结束后的春暖花开日,再回淄博临淄一起烧烤!

就是这一场隔离,让山大学生们深深感动和感恩于淄博市人民政府感同身受的关怀与照顾。于是,他们怀着谢意与感念,带着亲朋好友履行了美好之约!所以,淄博烧烤也就有了现在的魔力与魅力。

第二封,2023年4月19日淄博市精神文明建设委员会办公室给淄博市民的信,淄博烧烤持续火爆的原因。淄博的人气越来越旺,为不想丢了淄博的名声,想要在全国留下一个好的形象,淄博市人民政府同淄博人民上下一心,维护淄博的良好影响。想要吸引更多外地游客,很多淄博当地网民都说,他们已改变了自己的习惯,每天都会去路边捡一些垃圾,曾经有些人开车脾气不好,现在却变成了“淄博欢迎您”,还会给自己的朋友们介绍当地的特色小吃。以往他喜欢随找到桌便点,但这一次,见这么多外地人,座位不够,他就拿着一只小碗,直接走到了街边吃,偶尔实在不行,他们还会坚持做3个小时的服务员,忘记了自己的主要目的。

致广大游客朋友的一封信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

一场始于烟火、归于真诚的邂逅,让八方游人了解淄博、走进淄博,相逢八大局,牵手海岱楼,欢聚烧烤店……让这座古而弥今的城市更富活力、更为温暖。

“进淄赶烤”,是一道联结缘分的桥,是一首彼此温暖的歌,是一幅双向奔赴的景。您赞扬的话、走心的建议,都是对淄博的信任和包容;您带来的人潮、人气,唤起了全城一心的城市荣誉感和凝聚力;您为淄博“人好物美心齐”城市印象“鼓与呼”,让更多人了解这座城市的人文历史、感知这座城市的厚道质朴、看到这座城市努力的样子。感谢您与淄博结下了深厚情,感谢您给淄博注入了正能量,感谢您为淄博传递了好声音。

“淄博烧烤”火出了圈。面对“难得的厚爱”,虽然我们已经全力以赴,但服务供给可能还无法完全满足游客的体验需求,近期客流过载等问题已给大家造成了一些困扰和不便。目前,“五一”期间中心城区的酒店已基本售罄,客流量已超出接待能力,预计部分重点路段、网红打卡点将会出现交通阻塞、停车难、排队时间长等问题,将影响您的体验效果。旅行贵在品质,建议您可以关注相关信息,错峰出游、避免扎堆,打出时间差、换得舒适度。淄博是一座温馨美丽的城市,四季皆美景,天天有美食。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把服务的品质品位做得更好,让您悦享旅程、游淄有味。

淄博是齐文化发祥地,演绎了“春秋五霸”之首、“战国七雄”之冠的盛况,诞生了太公封齐、管鲍之交、管晏辅国等故事,成就了稷下学宫“百家争鸣”的美谈,孕育了《孙子兵法》《齐民要术》《考工记》《聊斋志异》等巨著,留下了齐长城、齐国故城遗址、东周殉马坑、世界足球起源地等文化遗存,陶琉文化、黄河文化、聊斋文化、渔洋文化等地域文化交相辉映,悠长的文脉让历史文化和现代生活融为一体,陶瓷、琉璃、蚕丝织巾是淄博更具韵味的文化灵魂“三件套”。泱泱齐风,美美齐地。境内齐山、鲁山、原山、潭溪山嵯峨奇异,马踏湖、文昌湖、五阳湖、天鹅湖一望无垠,开元溶洞、樵岭前溶洞、沂源溶洞绵延不绝,博山菜、周村烧饼、沂源苹果、高青黑牛和清水小龙虾唇齿留香。淄博的五区三县,都有各具特色的美景美食,也都有滋滋作响、念念不忘的烧烤,欢迎大家择时品尝体验。

美景美食不止淄博,好客山东应有尽有。山东是文化大省、旅游大省。这里可赏山水画卷,泰山雄伟磅礴,崂山神秘飘渺,尼山钟灵峻秀,梁山热血刚劲,红色沂蒙山情深意重;趵突泉腾空翻涌,微山湖烟波浩渺。这里可品齐鲁风情,大运河贯通南北,海岸线蜿蜒曲折,沿着黄河遇见海,在东营看蓝黄交汇,在青岛扬帆冲浪,在烟台、威海的海洋牧场尽情海钓。这里可读街巷烟火,在台儿庄古城、青州古城、东昌古城、魏氏庄园赏民风古韵,去济南老商埠、青岛广兴里、烟台朝阳街赶潮流时尚,在济南超然楼见证“燃灯”时刻,在泰安大宋不夜城流连烟花绚烂。这里可尝饕餮美食,孔府菜、济南菜、胶东菜精美考究。这里可打包必购好物,日照绿茶、胶东海参、菏泽鲁锦、德州扒鸡给人嗨购体验。欢迎您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感受“好客山东 好品山东”的独特魅力。

齐鲁青未了,齐地迎贵客。在淄博旅行中,您遇到什么困难和不便,有什么意见和建议,随时可以通过便民热线12345、网络留言等各种渠道向我们反映,也可拨打旅游专线0533—2176099联系我们。

天长海阔,与子成说。淄博一直在这里,一直在努力变得更好。

淄博市文化和旅游局

2023年4月26日

第三封,2023年4月26日淄博市文化和旅游局给游客的信,以情动人,用语引经据典,华美洒脱,却又无不透着情真意切,处处周全,代表全市全省人民表达好客山东好品山东,用最高礼仪迎接八方高朋。

来源: 上海益联社会治理促进中心 中国旅游协会休闲度假分会 文旅淄博

作者:刘建军(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

曾博伟(中国旅游协会休闲度假分会秘书长,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