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日报记者 牛梦笛

　　春华秋实，在第十四届中国金鹰电视艺术节闭幕式盛典晚会上，82岁的吕中获得“中国文联终身成就电视艺术家”荣誉称号。她激动地说：“我们是为人民创作精神财富的，不是为自己树碑立传的。我们的努力是为了使国家在精神层面更繁荣。”台下掌声雷动。

　　吕中曾塑造过大大小小数十个令人难以忘怀的艺术人物，她是权倾天下、运筹帷幄的“武则天”，也是优雅从容、慈爱可亲的“邻家奶奶”；她是气度不凡的太后角色“专业户”，也是观众深为认可的“荧屏母亲”。她更是活跃于小荧屏、大银幕和话剧舞台六十余载的老艺术家，几十年如一日锤炼演技，带给观众一部又一部经典佳作。

　　如今星光熠熠的吕中，在从艺最初的20余年里并不为多少人知晓。

　　20世纪50年代末，为了心中的艺术梦想，高中毕业的吕中考入河北省话剧院演员训练班。面对专业眼光审视时，她才知道自己与专业演员的差距有多大。生性要强的吕中并不气馁，她铆足了干劲，决定闯出一番天地。

　　那时的吕中，每天早起练声、练台词，白天参加紧锣密鼓的课程和排练，晚上读书、磨演技。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默默无闻的吕中仍是一点也看不到登上大舞台、塑造大角色的希望。但她从未停止过努力。

　　天道酬勤，33岁那年，吕中因为扎实的基本功被调往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北京人艺，吕中遇到了艺术道路上的领路人。蓝天野是她在学员班时的班主任，朱旭、苏民等授课老师是经历过战争考验、苦心创建北京人艺的泰斗级艺术家。在北京人艺，吕中像一片海绵，不断汲取着养分，“人艺的老艺术家们都很爱读书”“老艺术家们从不计较角色的大小，只是认真地演好每一个角色”……吕中默默观察着、心里牢记着老艺术家们的表演方法和艺术风范，直至今天都以他们为目标鞭策自己。

　　回忆起在北京人艺的那段岁月，吕中眼里仍流溢着光，“不排戏，我也上排练场。那时全国各地好多剧团都到人艺来看排练。有时哪位老师身体不舒服，我就上去替一下，借着这个机会，我也得到了锻炼”。

　　终于，吕中获得了在《雷雨》中饰演周繁漪一角的机会。一次演出后，指导老师谢延宁对她说：“吕中，你演的繁漪有点意思。”这句话让当时的吕中既感动又振奋。

　　“先相信，后看见”，有导演如此总结吕中的表演。无论遇到什么角色、多少戏份，吕中总是怀着虔诚的心态去参悟。在话剧《天下第一楼》里，吕中饰演一个名叫玉雏儿的底层小人物，尽管在苦难中摸爬滚打，但她内心的善良与爱从未泯灭。这样的女人该如何表现？吕中慢慢地琢磨，潜心进入角色生活的情境中，终于顿悟，这样的女人，虽经历过深重的苦难，但也体验过真情的温暖，她会在艰难生活中练就出强大的人格和自尊。悟透这点之后，吕中驾驭起这个人物更加得心应手了。

　　相比在话剧舞台上的如鱼得水，吕中在影视表演方面算得上大器晚成，但同样硕果累累。从1987年参演《便衣警察》开始，她已经塑造了几十个荧屏形象。单是母亲这一角色，吕中就有着丰富的表演经历和体验。从伟人传记剧《邓颖超和她的妈妈》中自立自强的邓母，到战争剧《人间正道是沧桑》中从事地下工作的瞿母，从现代家庭剧《中国式离婚》中宽容慈爱的林母，到年代情感剧《寒夜》中控制欲极强的汪母……吕中饰演了多个性格、气质迥异的母亲形象，这些母亲形象的成功塑造，源于她见于分毫的细腻刻画和全身心投入。

　　参演《邓颖超和她的妈妈》前，吕中做了大量功课。她认为邓颖超在革命道路上的坚守，正是来自母亲杨振德的教导和指引，观众应当从这部剧的“女儿身上看到母亲，从母亲身上看到女儿”。于是，吕中尝试从人物经历的发展变化中把握人物内心世界的逻辑。吕中饰演的邓母杨振德，从青年时代就自立自强，学习医术，为亲朋和穷苦人看病。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儿，她敢以死相拼。在这部剧的表演时，吕中三次举起剪刀与重男轻女的丈夫抗争。吕中将人物心理刻画得层次丰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邓母杨振德的勇敢、刚强和坚忍，也借此表现出邓颖超是如何在母亲的影响下成为一位中国妇女运动的先驱和伟大的革命者。最终，吕中凭借对杨振德的演绎获得了第16届中国电视剧飞天奖的优秀女主角奖。

　　同样是饰演英雄母亲，在《人间正道是沧桑》中，吕中经历了另一种情感的冲击和升华，也演绎出另一种母亲的坚忍和孤独。经过对剧本的反复研读，吕中认为瞿母首先是一个深爱着儿女的慈母，也是一个思想高尚的共产党员，当她面对爱子牺牲、女儿入狱、亲孙别离等悲惨遭遇，她也要压抑住内心的苦痛，坚守住阵地。于是，在处理瞿母的情感释放时，吕中选择了隐忍和克制，“不能在敌人面前流泪，也不会在孩子们面前哭泣”，而是在内心煎熬到几乎崩溃时，找到一个僻静处，背过身，无声地哭喊。这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处理，让人物的情感更具有冲击力，深深地打动了观众。

　　大银幕上，吕中也留下了不少令人难忘的角色。2013年，73岁的吕中主演剧情片《闯入者》，并因此被提名第71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获得第8届亚太电影大奖最佳女主角。

　　舞台上的吕中被光环笼罩，舞台下的她却质和谦逊。随着获得的荣誉越来越多，找她拍戏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她时刻保持清醒，用纯粹的职业初心诠释了什么是“戏比天大，德比地厚”，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什么是人民需要的好演员、文艺家。面对纷至沓来的赞美，吕中说：“请记住我的角色，忘记我。”

　　《光明日报》（ 2023年03月26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