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芶 伟

这是一条山村公路，从海拔1000米的山脚往上蜿蜒，像一条长龙，攀过绝壁，穿过丛林，盘旋到一个3000米海拔的云上高原村庄——阿合哈洛。

海拔3000米的云上村庄

一辆黑色摩托车，在这大山里的公路上，伴着时而传来的鸟儿的脆鸣声，涧水的潺潺声，在初夏媚而不烈的阳光下，在斑驳的树影里，播放着《远走高飞》，时隐时现地往云端方向快乐地驰行。

“我一路看过千山和万水，

……

如果迎着风就飞，

俯瞰这世界有多美，

……”

摩托车停在了公路尽头村庄的一个院落前。马达声停了下来，音乐声停了下来，四周安静了下来。阿合子副站在摩托车旁，举起手机，背对着不远处斜阳下金黄的云海，比出胜利的手势，定格了一张满意的自拍。

今天，是阿合子副回家最快的一天，也是在回家路上最高兴的一天。他不禁望向那条回家的路，那条灰白色的混凝土长龙泛着落日的温暖余晖，随着他的目光渐渐远去，隐藏在了山坡后面。

阿合子副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

这天，刚下过雨。眼前是一条回家的山村公路，29.5公里的土路，坑洼泥泞。那辆黑色摩托载着阿合子副和他的妹妹，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往家的方向缓慢地行驶。

妹妹在中心乡初中上学，平时住在学校。第二天是彝族年，这天，妹妹放假，哥哥阿合子副接她回家过年。

阿合子副心情不错，和妹妹说说笑笑，边骑摩托，边哼唱着歌曲《过年》：

“Kut shyr ip mi nop jiet zzi ox nry ko jjip yo mgax mga

（今晚过年，你家那里有没有相互热情地敬酒）

Ngop jiet ip nyip kut shyr la ne go ggex lax la lop

（我家今晚过年，你来耍么）

……”

“咚”。

摩托车滑倒在一个坑洼里，陷进了厚厚的稀泥。阿合子副和妹妹一个摔了个马趴，一个摔了个斜躺。

哥哥搀扶着妹妹爬了起来。虽然确认了都没受伤，但看着彼此满身的泥和水，再看看斜倒在稀泥里的摩托，不知道该笑还是哭，只感叹了一声：

“阿不”。

阿合子副没有马上去推摩托，在原地蹲下，点燃一只烟抽了起来。烟雾随着一次次的吞吐，聚拢又飘散，烟灰渐次落下。一双被烟雾熏得稍稍眯着的眼睛，望向公路延伸的方向。一段回忆浮现在眼前。

那天，父亲用他并不宽裕的积蓄给自己买了摩托车，一辆自己中意很久的黑色摩托车。他像个孩子得到自己期待已久的心爱的礼物一样，满脸的欢喜，满心的快乐。

终于骑上属于自己的摩托，他的心情激动不已。摩托车载着他和父亲来到了眼前这段回家的路上，那颗激动的心已按捺不住。他右手握紧把手猛地一转，转速表指针瞬间飙升，轰地一下，摩托车向前飞蹿，很快飞奔起来。那颗激动的心也随着放飞起来，仿佛自己变成了头顶天空上的那只雄鹰，舒展双翼乘风翱翔。

“砰”。

摩托车被一块锋利的石子扎爆了前胎。阿合子副放飞的心情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爆胎，转瞬间降到了冰点。谁曾想刚买的新摩托，还没骑到家就抛了锚。垂头丧气的父子俩只好推着摩托车，往买摩托的中心乡集镇去修理。

眼前，父子俩推车下山的身影慢慢消失，那条坑洼和泥泞的路在阿合子副眼里又重新浮现。渐渐地，路又越来模糊，坑洼和泥泞慢慢消失。渐渐地，路却越来越清楚，一条平整的混凝土路慢慢出现。阿合子副开始沉浸在梦想里。

“哥”。

听到妹妹的呼喊，他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妹妹指着他手里的烟，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哥，你说这路会不会修啊？”妹妹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又似乎和他一样有相同的心思。

“这么多年了，但愿吧。”阿合子副若有所思的回答，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边站起身来边说：“走了，妹妹，回家过年。”

满身是泥的黑色摩托，载着满身是泥的兄妹俩，又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出发了。只是，后面这一路上，没了说笑，也没了歌唱。摩托的马达声、颠簸声混杂着车轮碾过稀泥、水洼的声音渐渐地由大变小，最后连同摩托车和兄妹俩一起消失在山林里。

阿合子副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在。

落日温暖的余晖下，那条灰白色的混凝土长龙又从山坡背后探出了头，渐渐盘旋到眼前。

今天，是这条通村公路硬化投用后，阿合子副骑摩托行驶的第一天。他没想到，梦想真的能成真，他没想到，路真的会修好。他一路驰骋，从未有过如此的酣畅淋漓，这连绵的群山，这险峻的峡谷，这幽深的丛林，这无尽的高原，仿佛都不再是阻碍，却变成了心旷神怡的美景，那些伤心的过往，终究成为了过往。

阿合子副凝神望着前方的路，路不再坑洼、不再泥泞、也不再有锋利的石子，而是一条崭新平整的混凝土路。这条平整的路，能让他安全快速回家，这条平整的路，也能让他方便快捷出村，这条平整的路，唤起了他对远方的畅想。出村的路连着出乡的路，出乡的路连着出县的路，出县的路连着未知而又可期的未来。

阿合转身走进了屋里。屋外，蓝天、云海、落日、草原、村庄、房屋、牛羊、炊烟，安静又祥和。

屋里传来说笑声：

“爸，今天这头羊，我在中心乡街上卖了1500块。”

“好多年的烂路，现在好了，羊也好拉出去了。”

“这路，说是三峡集团捐的钱。”

“还是精准扶贫好，共产党好，政府好哦。”

“妈，我想去外面打工。”

“你不养羊啦，不接送你妹妹啦。”

“现在回家的路好走了，我想打工多挣点钱，买个汽车开回来。”

“哈哈哈哈。”

“吃饭吃饭。”

“……”

后 记

拉咪乡阿合哈洛村是一个贫困村，通村公路硬化工程于2019年5月完工，当月月底投用。这条路是雷波县里程最长、施工难度最大的通村路。通村路全长29.5公里，起点至终点海拔落差2000米，硬化工程历时1年6个月。该工程全部由三峡捐赠资金建设，工程费用2065万元。

阿合哈洛村回村的混泥土路

通村路的硬化投用，从根本上解决了阿合哈洛村群众的出行难问题。硬化前，通村路坑洼难行，顺利的情况下，开车要两个半小时，硬化后，开车只要一个小时，缩短车程1倍以上，且安全顺畅。同时，也为这个贫困村，打开了发展和致富的阳光之路。

阿合哈洛村回村的混泥土路

阿和哈洛村也被称作“云端上的村庄”，村庄在海拔超过3000的高山草原上，有典型的高山草原风貌，辽阔又起伏的草原，成群的牛羊，碧蓝的晴空，奇异的云海，姹紫嫣红的索玛花，断崖绝壁的龙头山。通村路硬化后，迎来更多的自驾行游客驻足观光。

为结以上，特作诗一首：

精准扶贫战鼓敲，三峡集团资金到。

各级干部齐心力，通天大道条条造。

任他山陡或壁峭，回家的路没烦恼。

待到索玛盛开日，云中设宴把朋邀。

脱贫尤赖政策好，致富还将双手靠。

紧跟党的步伐走，芝麻开花节节高。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芶 伟【长江电力溪洛渡电厂综合管理部（党群工作部、纪检工作部）行政主任师，挂任四川省雷波县拉咪乡党委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