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天全县禁门关与紫石关‖梁志友
天全县禁门关与紫石关
梁志友
禁门关,位于天全县城西大岗山、落夕山对峙的峡谷。两山山崖壁立,气势雄伟险要,状若碉楼,远望如门,古称碉门。为历代朝廷边防门户,通康藏重要关隘。
——题记
一、禁门不禁
民间传说
相传很久以前,天全县是个人烟稀少的荒蛮之地。因为缺水,农业生产十分落后。加之当地生活着两条好斗的龙,经常生事。一次,两条龙再次为争地盘你死我活地缠斗起来。顿时,日月无光,天昏地暗、山崩地裂、飞沙走石,害得老百姓难以耕耘和生存。如此,两条龙仍没休战之意。这事传到天上的玉皇大帝耳朵里,便钦点青衣仙姑下凡人间督办。青衣仙姑到人间后,用女性的柔心和博爱化解了两条龙的怨恨,两条龙最终回心转意,不但握手言和,还化作草莽林密的大岗山和落夕山,口吐清泉流瀑造福人间。
青衣仙姑为了永远隔开两龙,用玉皇大帝赐的尚方宝剑,从两龙的头前劈斩为界,以示永不逾越,使得大岗山与落夕山对峙的山崖如刀削剑劈似的,两崖近在眼前,却不能牵手,形同天造地设的一道大门。而青衣仙姑自己却变成一条澎湃不息的河流,从禁门西一头扎出,磅礴东泄,泽润两岸的森林、村庄、田畴。当地先民从此安居乐业,生生不息。对水的崇拜,也因此成为当地先人的图腾。
三桥横卧禁门关(刘祯祥 摄,图片来源:雅安日报)
另一民间说法是:三国时期姜维曾领兵在天全驻扎,当时有人问姜维带有多少士兵,姜维随口吟诗一首:“三人同行七十稀,五马破槽二十一。七星观斗正月半,百人上带五人归。”屯兵之营地设在今天的天全解放街,旧称姜维街。由于怕士兵跑远不能按时归营,他下令士兵东不越西进桥(古承宣桥),西不过“禁门。”有兵士问其因,姜维回答:“此禁门耳,故不能过。”此后,人们故称碉门为“禁门。”
史话闲谭
与砖砌石筑的山海关、居墉关、嘉峪关、天全的紫石关,这些厚墙伟楼的名关不同点,禁门关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险关杰作。两山相距不足百米,地势险要、河水湍急、涛声如轰,笮桥、索桥曾是连接两岸的唯一通道。在冷兵器的古代,如此天险自然是“一夫当关,万人莫开”的兵家必争之地。
史说三国时期诸葛亮统兵南征孟获、西拒蛮人时,就屯重兵于碉门。两年里,派遣工匠到打箭炉(今康定)铸箭修军城,并留下“一箭划界”的佳话。他回成都时留下部将高翔拥兵驻守。高翔怀念诸葛亮,还修建起怀葛楼,后毁于兵争。今天西城的怀葛广场,据说就是葛楼遗址。
唐初朝廷于碉门设和川兵镇,宋朝设碉门寨,都视碉门为兵家要寨。《中国历史大辞典》载:“碉门寨,即今四川天全县。险固可守,为茶马市贸易,通吐蕃要道所经。”宋元明说的碉门,就是今天的禁门关。宋乾德五年(公元966年),宋太祖平蜀后,为巩固朝廷统治,将天全土司辖民“编为土军三千,茶户八百,”除种茶、制茶外,也为征收赋税,驻军守关卡。元十六年(1729)元世祖下诏“新附军三百人,蒙古军百人,汉军四百人,戍碉门、鱼通、黎、雅。”碉门作为军事要冲也被当朝摆在首位。明洪武年间,寨官平民筑石城垒寨墙,分驻土军,那时禁门关已有了另一个名称“军城,”同样印证了碉门被圈定军事要地的属性。
禁门关碑铭(图片来源:雅安日报)
1935年6月,红军长征途经天全就在禁门关与国民党守军进行激战。为阻止红军,四川军阀杨森部砍断禁门关索桥,修筑工事据险抵抗。红军一部绕道上游直插禁门,另一部从老船头下游夜袭,最后胜利夺关取城。同年11月,红四方面军从泸进翻山越岭,长途奔袭,夺取紫石关后直逼禁门。敌军刘文辉部凭借禁门天险负隅顽抗。红军一部绕道迂回,从大岗山直下,强攻敌背,最后把红旗插在了禁门,解放了天全,为历史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年修在大岗山的战壕掩体仍依稀可辨,为禁门雄关留下“兵家必争”的实证,亦为红色历史锦上添花。
禁门不禁
地理位置的重要,历史长河中的禁门关尤如“锁钥”一样,扼守着四川进入涉藏州县最近的要冲。西进之路虽说千山万壑,危险重重,却没有“禁”住先人们追寻的勇气和跋涉的脚步。由“茶”而衍生的“路”,开启了中华文明向高海拔的进军。“一路”千年,茶马古道用悲壮的史实向过往回放的足音犹在耳畔,先行牵起了内地与祖国西藏边疆联系的纽带。尔后,1940年10月15日,雅安至康定219公里的公路初通,过境天全百余里,禁门关就锁住了大半程。且道路逼仄,山峰如巘,河水如哮。正如今公路边所立石碑,清光绪年间天全州牧陈锯撰写“嘉林异鸟、奇卉怪石,虽险绝而实奇丽,不得其人,终不可峙”。川康公路虽通,因为有用无养,常有塌方,不能畅通,形同虚设。
禁门关碑铭(图片来源:雅安日报)
1950年,天全迎来了和平的曙光。2月天全县全境解放,4月人民解放军工兵部队和十八军部分官兵,在毛泽东主席“一面进军、一面建设、一面修路”的号召下,“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道”的大无畏英雄气概鼓舞下,不足3个月的拼搏奋战,抢通了川康公路,创造了世界筑路史的奇迹。从此,历史的车轮滚滚,建设快马加鞭,禁门不禁。
交通大动脉的通畅,为解放西藏,建设边疆作出了无法替代的贡献。当年,天全人民在城东的桂花桥敲锣打鼓,扭秧歌,唤口号,迎接解放军进城;又在禁门关依依不舍地夹道欢送亲人西进的情景历历在目。
川藏公路全线通车70年间,禁门关和关西至二郎山段,作为重要的战略要隘要道仍备受关注,更是交通部门和天全人保通保畅的重点。时至今日,虽说雅康高速公路从落夕“龙”尾扬长西进,川藏铁路也会在不久的一天从它的身旁擦肩而过,禁门“咽喉”将永远沉湎于故地。但,它巍巍的雄姿,仍是天全人口传心记中,永不凋落的风景。
新中国成立初期,禁门峡谷仅有一座铁索桥连接南北两岸,极为不便。1958年修建天全至大河县道时,在索桥下游百余米处修桥一座,结束了人们过索桥摇摇晃晃、胆战心惊,稍有不慎就会摔进湍急河流的日子。1971年,天全人举全县之力,拆除木桥,自力更生新建新型双曲拱桥一座。后因受载重限制,八年后,川藏公路始阳至天全段改道。川交二处在上游几十米再建石拱桥一座。这是改革初期的成果,建成后“双虹”飞架成为禁门关一道靓丽的风景。2008年,汶川特大地震波及天全,禁门“双虹”受损成为危桥,为保西南交通大动脉畅通无阻,禁门峡谷第三座公路桥应时而建。百多米的禁门峪谷,因此有了今天“三桥”卧波,又各有历史佳话的人文景观。
禁门风光
山隘关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亦是文人墨客喜欢涉足之境。
宋代文学家苏东坡在未第之前,其父苏老泉与雅州太守雷简夫和天全碉门司官高全毂祖父友善,苏老泉就携苏东坡兄弟游碉门。在梅子坡观竹海,梅子岭望碉门雄姿。为此,高氏后人在梅子岭建“景苏亭”以示纪念。清朝名儒杨道南到碉门后,感念其禁门关的奇、峻、恶、险,以及作为古军事要塞而烽火战事不断,狼烟四起的世态,留下“碉门对峙向天开,故垒萧萧长绿苔,正值太平烽火熄,山中只见月徘徊”的名作。
民国时期,国画大师张大千专程到天全采风,按天全古八景之“碉门夜月”和“禁门瀑布”索骥,睹过禁门风光后,又入禁门揽二郎山丽景,最后泼墨《二郎山》名画,留下“横经二郎山、高与碧天齐、虎豹窥阊阊(传说的天门),爰猱让路蹊。”的墨宝。
如今,大岗山突兀的岩石上“惠我民田”四个沧桑醒目的大字,也是当年国民党西康省主席刘文辉看到勤劳智慧的天全人,在陡峭的山崖腰架设石槽,引来清泉灌溉农田有感而发,留下的手书遗迹。
时间的脚步从不会停滞不前,随着时代滚滚碾动的车轮,家乡建设也发起一拨又一拨的攻坚。进入改革开放的20世纪90年代中期,禁门东的小城再次打响了建设二郎山下明珠城的新战役,而禁门西的乡村同样不甘落后,拉开了文旅融合、创建美丽新村的建设序幕。先是城市化建设中,水井坡至禁门关半拱半桥的沿江大道贯通,并配套建起桥头观景亭、小花园,塑起石碑,石碑刻着清天全州牧陈矩撰写的禁门关碑文;雄关成为天全人观山望景、看潮揽月,读古知今、休闲纳凉的去处。尔后,西城黄铜新区、沙坝新区相继崛起,河南通禁门关的绕湖路、河北从西进桥至禁门关的解放街和挺进路;东起梅子坡、西到禁门关的环城大道,纷纷建成也都铺为沥青路面……这些,都是今天的天全人为传奇禁门,注入了新的内容。
二、关山古驿
炎热的伏天,车过禁门关后,像特大织机的梭头,牵引着蜿蜒起伏的柏油路,如带样舞动在绿林草莽的群山之间,荡起一波又一波绿涟,把人的眼神也染成了绿色。车里无须开空调,凉爽的风鱼贯入窗,给人切然不同的体感和心悦。与县城水泥丛林产生的烦热,人仿佛走进初秋的清凉,绿水青山的生态利好十分凸显。
20公里的车程,小车时快时慢也就半个来往小时,“古为神禹之地,后为诸驻足之帮”,《天全州志》记载的紫石古关就到了。雄伟的东关楼三层重叠,飞檐翘角,给人一种大鹏展翅欲飞的架式;敞开的楼门,迎日出、送夕阳,恍惚还能看到背夫、商客、士兵穿梭的身影,听到拐子敲击路石的声音……下车后,我们几个朋友关楼前站定,凝视着“紫石关”三个大字的那一刻,像仰视历史巨人一样,岁月深处的气息扑面而来。关楼左傍山嘴,右临激流,要不是民国时期粗凿川康公路时在关楼左侧劈山削岭打开缺口,尔后的1950年解放军和工程人员经过几个月艰苦奋战,修筑起川康公路,它还真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紫石关,今天全县喇叭河镇和乡政府所在地,国道318线(川藏公路),雅康高速公路,东西纵向穿过全境。境内山峦叠嶂,最高海拔5331米,最低海拔900米,落差形成险、峻、深、幽的独特资源优势,也成就了它山相奇观;林竹茂密,植被完整,森林覆盖率90%以上;气候湿润、空气凉爽,是避暑的天然胜地。地理、资源的优势,成为生物多样性热点地区,国家大熊猫公园的核心区之一。
值得一提的,它还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通道,史称“小路”就穿越了全境,留下厚重的茶马文化。
紫石关名的由来,民间版本相传,很久以前,女娲炼黄、橙、红、蓝、紫五色石补天洞,不小心将紫石掉落于当地。此地山高、林密、沟深难以找寻。从此,“紫石”之名不胫而走。而天空之漏洞没能补全,天之不全,“天有云过,必有雨下”,家乡天全,也就有了“漏天”的史说。
传说自然少不了臆猜与戏说的成份,但紫石关自汉代已是出入涉藏州县的咽喉,成为朝廷设关的要塞,通关的驿站。
因紫石关地处交通要塞,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期的诸葛亮,统军与蛮人(旧对少数民族的称谓)作战,在古碉门布重兵,铸兵器,造木牛流马的同时,也在紫石关设关防,驻精兵以迎蛮军。民间传说的诸葛亮与蛮人头领一箭划界的传说,说的也是箭在碉门铸造,从紫石关出,暗插上了打箭炉(康定)东山的。
元朝、清朝均在紫石关设百户所。康熙年间的紫石百户长盛氏,为争地与镇守盐井的王氏百户长大打出手。这也证明了紫石古关的战略地位。
民国时期,刘文辉为阻止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南进入川康,也把紫石关作为防守重地,派驻了“模范师”李全山团驻守,最后被红军西路纵队强行军150公里,一个小时的“紫石关之战”,打得李全山团溃不成军,红军直逼县城。为此,红军总司令朱德在《天芦战役中追击模范与不追击之失策》中,表扬了红军紫石关战役的作战部队。红军为紫石关历史书写下荡气回肠的一笔。
1950年,解放军进军西藏和修筑川藏公路,紫石关也是重要物质集散地和接待站。就连今天的川藏自驾游和骑行者们,许多人也把紫石关作为重要的歇脚的和打尖点。
当然,《明史》中提到的柘木任场和《大清一统志》中柘木任场“天全州西、明初重要茶市、洪武五年(三十一年)命左督徐增寿自碉门抵柘木场开拓道路以便往来……”,是否一定是今天的紫石关,还是另有属地,只有请专家们费心了。
关字之义,也是古代朝廷在要地、国界设立的守备处。紫石关除了曾是军事、商贾要地外,因“山高皇帝远”,解放前也成了土匪、棒客出没之地,种植鸦片之隅。当地老百姓在陡峭的山坡地,沿袭刀耕火种的农耕,尤以种植玉米、荞麦和洋芋为主。一年一季忙碌之后,兼采伐竹木、采药、打猎。为求生计去背茶包子,也是无奈的出路,紫石关人也是主要群体。所以老百姓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
历史早已翻篇,作为古代通往涉藏州县要道上的关塞,后茶马古道上的驿站,今天川藏交通大动脉必经的节点,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已是脱胎换骨的“紫石关。”
谈笑间,我们走过楼门洞,相对开阔的谷地树木葳蕤、花丛簇拥,鸟语欢歌。新建的旅游接待中心,匹配的停车场、横跨昂州河的铁索桥、老民居、别墅样的小楼……紫石关已实现文化、交通、旅游成功融合互补,完成森林小镇的蝶变,成为川藏线上休闲、渡假、避暑、体验民俗、品尝乡土美食的打卡地。
茶马古道是沿着河岸边缓缓上行的,东关进、西关出,昨天的川康公路、今天的国道318线(老川藏路)的走向,基本是茶马古道小路的路线,每一段都有故事,而背夫的艰辛最为刻骨铭心。他们有长脚和短脚,长脚背到康定,短脚到泸定;也不分男女老幼,年长者五六十岁,小的十来岁。紫石关的杨五元8岁便随父背茶包子进康定;还有健在的杨大爷也13岁就背茶包子。体力好的背20多包,足有三几百斤,体力小的背五六十斤。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出了禁门关,性命交给天,”就是背夫的真实写照。
与东关楼一样设计建造的西关楼,楼楣隽题的“蜀中无二”,据说是清顺治皇帝的御笔,笔划饱满圆润,法度洒脱,不懂书法的我也能感觉到了帝王的霸气。关楼左侧的“天德茶炕”是资格的老物件,硬质叶岩构造,简易粗旷、刀痕清晰;圆形、直径约两米,多件拼接、底部镂空,半腰高处为半圆槽。有说炒茶用,有说炕茶包子专用。我倾向于后者,因为用偌大的家什炒茶、费柴薪、费事,太不实用了。倒是将路途上淋湿的茶包子码在炕上烘干,就十分契合。
古道的石阶梯、天德茶炕、西关楼、皇帝的题字,再连接出关后存遗的木房瓦舍的半边老街的互为印证,紫石关之行给人穿越时空的感触。而,紫石古驿在我的心里已有了大致轮廓。
史笔如铁,东关楼傍石塑上的“背夫铭”字字如凝固的血汗,既是古关的序,亦是旧驿的跋,更是一段苍桑历史的回音。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梁志友(四川省天全县作家协会)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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