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难得之佳作

《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诗歌背景

马 睿

春夜宴从弟(一作诸从弟)桃李园序

(一作春夜宴桃李园序)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一作夫万物者,天地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会桃花(一作桃李)之芳园,序天伦之乐事。群季俊秀,皆为惠连;吾人咏歌,独惭康乐。幽赏未已,高谈转清。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不有佳咏(一作佳作),何伸雅怀?如诗不成,罚依金谷酒斗数(一作酒数)。

——静嘉堂藏宋蜀本《李太白文集》卷二七

今 译

天地,是世间万物的旅馆。光阴,是百代的过客。人生就像做梦,欢乐的时光能有多少呢!古人夜晚点着蜡烛游玩,确实有道理啊!况且春天用艳丽的景色召唤我,大自然赐予我文采。我们相聚在桃花飘香的园中,畅叙兄弟间的乐事。弟弟们出类拔萃,都有谢惠连之才,而我吟诗作赋,却愧不如康乐公谢灵运。清雅的赏乐使雅兴致正浓,而高谈阔论又转向清言雅语。摆开筵席来欣赏美女,酒觞在水面飞快地漂流,使人醉倒在月下。值此良辰美景,没有好诗,如何能抒发高雅的情怀?倘若有人作不出来,就按石崇当年在金谷园宴客的规矩办:罚酒三斗。

诗歌背景

今天,学术界经常会召开各类学术研讨会、交流会、年会。

一般来说,会议议程都是:来宾报到、领会议资料、建微信群、互加微信、东道主主要领导致开幕辞、全体合影、专家学者宣读论文、分组讨论、大咖点评、实地考察、吃饭喝酒、东道主副职(或学术大咖)致闭幕词、打道回府、编印会议论文集。

古人也有类似的学术活动,名曰“文人雅集”。

古今不同之处在于:古人是即席作诗,今人是有备而来(论文提前发主办方邮箱),敢于即席创作者屈指可数。古人是一边喝酒、听曲儿、赏歌舞一边创作,今人则是先开会(若人多还要分组),会后到餐厅吃自助餐。

而古今相同之处在于:作品(论文)编印成册之前,都要找人写一篇序言。这作序之人,要么是政界大员,要么是学界大咖。此乃通例,概莫能外。

遗憾的是,古往今来的序言多如牛毛,能流传千古者却不多,第一当推王羲之的《兰亭集序》,第二就是李白这篇《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第三则是王勃的《滕王阁序》。

《春日夜宴桃李园》 王叔晖 作(马睿 供图)

“李白诗文中称从弟者甚多,或谓此指李幼成、李令问等人。李白《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诗云:‘朝发汝东海,暮栖龙门中。’则桃花园当在汝州境内。《道光汝州全志》卷一《山川·八景》之一有‘春日桃园’,卷九《古迹》亦载‘桃园在城东北圣王里’。则此序当作于开元二十二年(734年)”(郁贤皓《李太白全集校注》第3830页)。

据笔者考证,桃园位于今河南省平顶山市汝州市焦村镇圣王里紫云山风景区(一说湖北安陆白兆山桃花岩)。自古以来,汝州紫云山一带就盛产蟠桃,是著名的“蟠桃之乡”。

早在西汉末年,天下大乱,当地民女就曾以蟠桃把饥渴难耐的绿林军将领刘秀(即汉光武帝)从昏迷中救起(赵成林《道光直隶汝州全志》卷七《人物志》)。到了唐代,桃林规模扩大,“一望数里,尽植桃花,每三月烂熳绚,目万树皆春”,遂成“汝州八景”之一(陈梦雷《钦定古今图书集成》卷四八一《汝州疆域考》引《州志》)。

被李白称之为“从弟”者甚多(李延年、李昭、李延年、李冽),学界普遍认为这篇序言中所提到的从弟很可能是李幼成、李令问等人,他们仿石崇金谷园之会,举办了这次“文人雅集”。

酒酣耳热之际,大家飞觞行令,吟诗作赋,佳作迭出。宴罢,众人将所作之诗汇编成集,一致推举名满天下的大诗人李白作序。李白当仁不让,文不加点,一挥而就,便诞生了这篇脍炙人口的名作。

一般来说,文人作序皆是先介绍一下举办雅集的缘由、自己与作者的关系渊源、作品的优点以及心中感想云云。

但李白不是一般人——他是中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作起序来自然与众不同。

他一上来就感叹人生苦短,光阴流逝,必须及时行乐。紧接着他又说:值此良辰美景之际,自己要效法古人,与从弟们秉烛夜游,飞觞咏怀,以叙天伦之乐。在结尾处,他还特地点出对作诗不成者的罚格。

李白一气呵成,势如破竹。看似天马行空,实则逻辑严密。不仅层次分明,而且行云流水。实乃一篇辞约义丰,涵韵幽长的千古佳作。

文人雅集是一种良性的竞争循环,不仅可以使艺术造诣得到升华,还能让思想不断碰撞出新的火花。

除了饮酒作诗外,雅集中最常见的游戏就是“曲水流觞”。

众人围坐在一条小溪边,将酒杯浮于水面,任其顺流而下。酒杯漂到谁的面前,谁就须作诗一首,若做不出来便要罚酒。按照惯例,一般是“罚依金谷酒斗数”(三斗)。

直到今天,北京恭王府依旧还保存着清代“曲水流觞”遗迹。

除了文人骚客外,东道主往往还会提前安排一些歌舞伎乐,前来助兴。这些年轻美貌的女子,不仅能歌善舞,往往还精通诗词歌赋。

神经外科学研究表明,人类大脑中心区域有一个被称为“阿肯伯氏核”的“V”形地带。“阿肯伯氏核”又称“伏核”,是大脑体验愉悦感的关键部位。当人们看到美丽的异性后,大脑伏核的反射明显增强,而目睹恐怖图片后,反射则显著下降。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当逢美人在侧,诗人往往会产生强烈的攀比、竞争之心,皆欲展示自己的绝世才华,诗当然要比平时作得更快些、更好些。

对这些歌舞伎,李白不但没有任何歧视,反而还为她们写下过不少佳句,譬如:“携妓东山去,春光半道催。遥看若桃李,双入镜中开”(李白《送侄良携二妓赴会稽,戏有此赠》),“谢公自有东山妓,金屏笑坐如花人”(李白《携妓登梁王栖霞山孟氏桃园中》),“出舞两美人,飘飖若云仙”(李白《秋猎孟渚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歌鼓燕赵儿,魏姝弄鸣丝。粉色艳日彩,舞袖拂花枝。把酒顾美人,请歌邯郸词。清筝何缭绕,度曲绿云垂”(李白《邯郸南亭观妓》)……。

看来,只要一睹美女,李白的“阿肯伯氏核”反射便异常强烈!

受《列子·杨朱篇》的影响,李白很早就有“及时行乐”的思想。

他屡屡公开表示:“今夕不尽杯,留欢更邀谁?”(李白《宴郑参卿山池》),“当年意气不肯倾,白发如丝叹何益?……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欲安归?”(李白《前有樽酒行二首》),“荣盛当作乐,无令后贤吁”(李白《春日陪杨江宁及诸官宴北湖感古作》),“我辈不作乐,但为后代悲”(李白《邯郸南亭观妓》),“当年失行乐,老去徒伤悲”(李白《相逢行》),“人生且行乐,何必组与珪?”(李白《夜泛洞庭寻裴侍御清酌》)……

而在这篇序中,李白“及时行乐”的观念达到了巅峰。他一提笔便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短短几句话,让人读之过目不忘,咏之口齿余香,记之佳句在心,传之万代流芳。

这篇序言不仅文辞优美流畅,而且蕴含着深邃的哲理。笔调优美,潇洒自如,叙写了李白在桃林下与诸从弟春夜宴游的情景,洋溢着浓郁的诗情,确是千古难得之佳作。

名家点评

发端数语,已见潇洒风尘之外,而转落层次,语无泛设。幽怀逸趣,辞短韵长,读之增人许多情思。(吴楚材《古文观止》卷七)

太白文萧散流丽,乃诗之余。(王志坚《四六法海》卷十)

经典名句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对比阅读

《秋夜宿龙门香山寺奉寄王方城十七丈奉国莹上人从弟幼成令问》《答从弟幼成过西园见赠》《古风·其八(庄周梦蝴蝶)》《古风·其二十三(秋露白如玉)》《古风·其二十八(容颜若飞电)》《送侄良携二妓赴会稽,戏有此赠》《携妓登梁王栖霞山孟氏桃园中》《秋猎孟渚夜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邯郸南亭观妓》《宴郑参卿山池》《前有樽酒行二首》《春日陪杨江宁及诸官宴北湖感古作》《相逢行》《夜泛洞庭寻裴侍御清酌》《拟古十二首·其五》《其七》《出妓金陵子呈卢六四首》《对酒》《陌上赠美人》《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少年行》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马 睿(中国李白研究会会员,四川省林业和草原局宣传中心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