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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化】沱水村居 张大千在太和场 ‖ 林元亨

作者:林元亨 来源:成都日报(2021年5月10日第11版) 发布时间:2021-05-31 15:37:14 浏览次数: 【字体:

沱水村居 张大千在太和场

林元亨

抗战初期,张大千从北平辗转回成都,全家一二十口人在成都借居近十年,住的地方有八九处。1945年,从敦煌归来的张大千在昭觉寺整理敦煌临摹作品。1946年至1947年,张大千画中题款署以“沱水村居”居多,原因是这两年时间,他主要住在了太和场蔡家碾的钟家大院。

位于郫都区犀浦的钟家大院,农耕田园、墟里上烟,竹篱茅舍、阡陌纵横,宛如世外桃源。张大千不会想到,这里的田园将是他未来梦里的家山与故乡,一次次在画中归来,云暖梦痕。

“八老师”与儿女们的幸福时光

张大千的家人是什么时候搬到钟家大院的呢?次女“十一”张心庆在纪念太和场中心小学的音乐启蒙老师、中共地下党员田曼之(原名曹孟泉)的文章里,提及是1941年:“1941年,为了躲避日本兵的轰炸,我们全家大人小孩都搬到成都郊区的一个小镇——郫县太和场的钟家大院”“母亲曾正蓉将我们5个小姐妹送到太和场中心小学上学。那一年,城里好多人都疏散到那里,转到学校的学生特别多。学校还组织了迎新会,大家表演了许多节目,快板、唱歌、跳舞等。那年我是五年级学生,11岁,我们6个小朋友合唱了一支《放羊歌》,唱得很有感情。”

1963年,女儿“十一”心庆与父亲张大千合影于香港

当时,学校的陈慧仁、田曼之、甘道铭,以及一位钱姓老师,都是中共地下党员,他们来到太和场后,向群众宣传抗日,演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教唱抗日歌曲。

张大千举家搬迁至郫县太和场(今郫都区团结镇)蔡家碾钟家院子居住,主要是因为四川大学教授、钟家女婿林思进的介绍。钟家是当时太和场的望族,族人中知识分子和名人、军人很多,多和张大千有所往来,林思进介绍钟家大院,张大千也信得过。当时,大千子女念书的太和场中心小学创办人和校长钟持钧(字立明)、太和乡乡长钟持琳(字伯群),都是钟家后人。蔡家碾钟家院子原来的主人钟雨秋也是恬侃的叔公,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去蔡家碾张家玩过一次,还看见了张大千养的藏獒。

张大千住过的钟家院子后来作为当地的小学

心瑞、心庆则记得小时候在钟家大院里与邻居的同龄小伙伴一起跳“飞机房”、跳橡筋绳、玩“官兵捉强盗”,又唱又闹的快乐情景。多年后,张心庆重访钟家大院,还碰到一个“身穿阴丹布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腰杆拴着喂猪的围腰,来到心庆身边凝视了很久,终于认出来了,大声道:“你是十一姐!”据四川博物院研究员杨诗云记载:这个太婆是当地农民沈云礼打草鞋的老婆王顺清,她是钟家大院的佃客,小时候常与心庆姐妹们“逮猫猫”。她们牵手哈哈大笑,王太婆开始拉起家常道:“我给你爸爸打了一双线耳子草鞋,他给我画了一幅画……”

20世纪30年代,张大千与女儿“拾得”心瑞(左)、“十一”心庆(右)

儿女们在钟家大院留有最为美好的回忆,而张大千在太和场的日子,也可以用“惬意”和“闲适”来形容。张大千家中排行第八,当地的乡邻都亲切地叫他“八老师”。场上喝茶,人们都争着为他开茶钱,“八老师的茶钱,这边开了哈!”城里的朋友来寻访他,偶尔会碰上他系着围腰,亲自下厨做“大千私房菜”,比如用郫县豆瓣和场上石堤堰鲶鱼做的“大千豆瓣鲶鱼”。据说,当地人出了纠纷,他还经常出面充当“和事佬”。因为太和场的副乡长张正修是其拜把兄弟,他还为太和场手写了“古太和场”4字,这块黑漆金字牌匾,据说上世纪60年代,都还挂在场口。张大千随手送画的故事,则在太和场四处流传。比如,1945年春,太和场医生薛遂亭多次给他和家人看病,张大千画了一幅达摩画像赠予,以示感激之情;又比如心瑞、心庆儿时的玩伴王顺清所说的“以画换草鞋”,可惜这幅画后来不翼而飞。

钟家大院初识徐雯波

1945年后,张大千主要居住在太和场,或许是因为邻居家徐二姐。

女儿心瑞回忆,张大千1945年在昭觉寺创作,她和弟弟去陪父亲。张大千思念小女儿了,心瑞的母亲黄凝素就让在平时家里帮忙照看孩子的邻居家徐二姐(徐鸿宾)帮忙,带了小女儿去看他。一来二去,这个和心瑞同岁(抑或后来是中学同学)的徐二姐,后来怀了孕,成了张大千的第四任太太徐雯波。而当时三太太杨宛君还在昭觉寺,就此事当面质问二人。黄凝素则为此坚决地跟张大千离了婚。

对于“张大千初识徐雯波”,以及“徐雯波”的家世,杨诗云在《张大千在犀浦》一文里记载,林思进和尹昌衡陪同张大千第一次到钟家大院,主人钟雨秋的一个女仆上茶,“瓜子脸、面目清秀、身材瘦削、头扎小辫的小女子”,“她表情羞涩,低着头不言语”。张大千问询,得知女孩命苦,家道中落,在亲戚钟家当丫头只为了有一口饭吃。或许为此,张大千对这个女孩有了一份特别的怜惜。这个女孩就是后来的徐雯波:“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日本投降后,张大千携徐鸿宾去北京、上海等地一游,让她见世面长知识,接触新事物。……20世纪40年代末,大千正式纳鸿宾为第四房,更名为雯波。他们的结婚仪式在成都桂王桥西街贲园府举行,因时局混乱,不敢张扬。婚前雯波已是孕期,后产下一女,取名心碧,可惜不久夭折;翌年,又生下一个孩子取名心建(误,当为健)。”

张大千与徐雯波

对于四太太徐雯波,心庆在《父亲与我的母亲们》中写道:“我的第四个母亲徐雯波,曾经是我们家的邻居(在成都郫县太和场)。起初,她和我大姐是好朋友,常到我们家来玩。她当时没有工作,有时也帮忙照顾我们几个弟妹。上一辈人的事情,有些我们也搞不清楚。后来,我们就成了一家人。”

有田谁道不思归

1946年秋,张大千率亲友门人游峨眉,中秋后方回到成都太和场,随即准备作品,打算在上海举办画展。在重阳节前三天,张大千画《溪山游屐图》,并题五律一首:“小与世缘隔,人知卖药翁;平生几两屐,云水百千重。济胜顽身健,遗荣天爵崇;声闹稍未断,昏晓寺门钟。”后附题识:“自峨眉远归沱水,壁张此画,拈四十字,书以填白。阿爰。”

1946年,张大千作《晚山看云图》和《溪山游屐图》,于“沱水村居”

1946年,从夏到秋,47岁的张大千在太和场钟家大院又作《溪山云霭》和《山上清泉》,分别题款曰:“木叶含风静,千山尚绿肥。微晖弄晴晚,犹暖旧林扉。丙戌夏日,略师北宗画法于沱水村居。爰”,“凝碧丛丛接九阍,染花乔木识灵根。登山高思如云暖,浅笑虚堂梦里痕。丙戌九秋沱水邨(村)居涉事,大千张爰。”那时候,他不会想到,这里的田园将是他未来梦里的家山与故乡。

张大千的儿子心玉(张枭)曾在《先父和他的庭院》一文中,对永定村归园田居般的生活,充满了怀念,“先父把家安置在成都附近的郫县太和乡,租农家院一角,房屋虽然简朴,但有一庭院。院内种有花木,还有一个小鱼池。房后面是一片竹林,周围皆为农田,颇有古朴淡雅的田园风味。先父甚喜,又按自己的构思,在房后竹林的空地中引水渠、设花坛。”“1943年秋,先父从敦煌返成都后,一直没有固定的住处,直到1947年,才在成都西郊金牛坝建了自己的住所,留有一亩左右的空地,种了各种花草。第二年,先父去香港,后于1950年应邀赴印度讲学和考察,从此,再未回来。”

“再未回来”的张大千,后来在海外每每给同乡作画,多题35岁时写巫峡清秋的《浣溪沙》词:“井络高秋隐夕晖,片帆处处忆猿啼,有田谁道不思归。白帝彩云天百折,黄牛浊浪路三迷,音书人事近来疑。”

他在《井络高秋》(1953年作)和《白帝清晓》(1968年作)题《浣溪沙》一词后,分别题有“予二十年前赋此词,谁道竟为田累而不得归耶!癸巳秋日写似海伦女士。女士与予皆蜀人,写此不无同是天涯之感。大千张爰同客江户”“吾年三十五岁时写依题之。一时朋辈和之甚众。顷者天循乡兄索写此图,嘱录旧作,今真欲归不得矣。五十七年重九前五日,爰。”

一年多以前,我和朋友卢泽明在团结镇永定村转了数遍,问询了多位老人,才在12组的村民王德友的带领下,寻访到周围已经拆迁了的钟家大院。由于原住居民已经搬走,钟家大院仿佛一个孤岛,在一片水泥废墟中,等着修缮,抑或搬迁。王德友告诉我们,听他父亲讲,张大千是一个很懂礼的人,孩子和人打架了,他总是训斥自己的孩子,夏天去蔡家碾河沟里洗澡,他总是穿着长衫下水。

离钟家院子几步远,一丛竹林下是范家。范师傅告诉我们,他的母亲以前就帮过张大千家。后来,钟家院子一度是学校,他和王德友都在这个学校读过书。在他们的记忆里,那个院子真美。

临走时,我们注意到,一棵柚树从四门洞开的钟家院子探出墙来,结满了喜人的柚子,而院子门口几棵高大的楠木,是否是大千先生昔年所见,抑或亲手所植?蔡家碾的浓荫里,从春到秋,常有子规啼鸣、杜鹃啼血。不知多年前居住于此的大千先生,是否也听见,声声惊心?

1946年,张大千作《晚山看云图》和《溪山游屐图》,于“沱水村居”

彼时,他不知道,此后的自己,唯有在书画里,一次次归来,云暖梦痕。“老更栽梅愿不违,要今绕屋尽芳菲。莫嗟几度能相赏,即死孱魂化鹤归”(《环筚庵种梅百本》),“不见巴人作巴语,争教蜀客怜蜀山。垂老可无归国计,梦中满意说乡关”(《无题》)。

来源:成都日报(2021年5月10日第11版

文/图: 林元亨

来源: 成都日报(2021年5月10日第11版)
终审:张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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