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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文化】何万敏 ‖ 因黄金而生 一个存在7年的县

作者:何万敏 来源:华西都市报 发布时间:2021-03-31 16:10:57 浏览次数: 【字体:

因黄金而生 一个存在7年的县

何万敏

 这里,曾是黄金遍地。

 这里,砂金开采可追溯至元代,清代盛极一时,仅1906年产量即达183公斤。

 1278年于此立金州,后降为金县,清末又设金矿局、金厂,富藏砂金矿,以产巨金块而声名远播。最盛时,拥有两万多人采金的场面,蔚为壮观。

 1909年,一块重达15.5公斤的巨型自然金块出自洼里金山,被分割后其中最大一块,1913年被送往巴拿马,参加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开展的“庆祝巴拿马运河开航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据说至今还收藏在那里。

 这里,曾经因黄金而诞生过一个新县份,但仅仅存在了7年……

雅砻江大峡谷锦屏段,高耸两旁的蓝色山峦深浅层叠

雅砻江峡谷

追逐光影中的美景

 眼前的雅砻江大峡谷,给人以荡气回肠的雄伟之感。置身大自然当中的人总是渺小的,寻找了好几处位置,树木的枝丫不管不顾伸展开苗条的身材,遮挡住镜头的构图。我想尽可能站在高处,但是无路的陡坡并不遂人意愿。稀疏的树木之下,疯长的荒草覆盖着除了岩石以外的山体。时值隆冬季节,干枯的荒草一点也不吃脚力,就不敢贸然踏步,冒险意味着可能摔下峡谷粉身碎骨。而角度,决定了观看世界的方式。

 摸索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我随摄影师安纹忠移步到一处山体退进去的凹地,那是他连续几年在锦屏镇一带拍摄寻觅到的“理想点”。还是逼仄,等他先拍了换我上去,我们相互侧身,跨出去一步时,我完全忘记身后斜背着的沉重摄影包,与山体的抵触把我向前推搡了一下,刹那间,我的头皮像遭到电击似的发麻,心跳加速,幸好脚底踏实。必须屏息静气,稍安勿躁,然后快速摁下照相机快门。

 即将落下山尖的阳光朗照,天空浩渺,由远及近的蓝色山峦深浅层叠,两侧巨大的山体挟持形成的雄壮峡谷,上有冷峻的雪山,下有炽热的河谷,大色块协调却缺乏夏季或者秋季的变幻万千。天空如果有白云衬托,山间如果有云雾缭绕,村庄如果有炊烟袅袅,田野如果有牧童笛声,满脑子的视觉思维,为美而想。

 让摄影家陶醉的时刻,通常在夏末或者初秋。有好几年,锦屏镇政府今年刚退休的干部耿金祥会在头一天夜里,打电话给冕宁县文联主席安纹忠。摸准了天象脾性的老耿问:“有得空不,明天肯定有搞头哦?!”凌晨的星光还在头顶眨眼睛,安纹忠邀约朋友就驾车从县城出发了。车灯沿着雅砻江峡谷划出一条美丽的光线,随后是在熟悉的拍摄点耐心地守候。等光来。有了光,顿时,照相机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今天的锦屏,早先名叫泸宁

 这一次,尽管时节不佳,2018年最初的几天,我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小确幸,去几个理想的拍摄点过瘾,尽情把锦屏那一段的雅砻江峡谷,收进美好的记忆里。

 凡到锦屏镇采访,耿金祥是无一例外的向导。他1960年2月出生,生命从此便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锦屏是原来泸宁区所在地。岁月的积淀与阅历的增长,及至退休的这个时刻,他几乎成了“泸宁通”,江河奔流,山川风物,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他喜欢读文史资料,也写一些短小的文字,喜欢打听又爱摆谈,书本知识加上他自己的即兴发挥,故乡泸宁,在他笔下更在他的话语中鲜活生动。

 回忆,上了一点年纪的人都喜欢回忆。有时候,愈远的事情愈清晰,发生在近处的事情反倒显得模糊。但回忆所呈现的是不是都真实可靠呢?耿金祥谈起往事的口气,都是肯定式的不容置疑。

锦屏镇,因巍峨的锦屏山而得名

设立金矿县

为何要“另立门户”?

 耿金祥的祖籍在越西,祖爷是越西县城厢镇青龙嘴人。祖爷家三兄弟耿少金、耿少坤、耿少林做茶包生意,到了甘孜州,就安居在了雅江县和九龙县。三兄弟都跟当地藏族姑娘通婚,现在九龙县还有一个家族,关于耿家历史渊源有一期《九龙文史》记载过。

 爷爷生长在九龙,父亲也生在九龙。父亲后来走到泸宁并结婚育子,和前妻有5个子女,后妻有3个子女。耿金祥为后妈所生,排行老二。

 清代前,这儿属藏区,听到说,这儿基本都是外来人。沿着雅砻江,这里也是进藏的一条必经之路。泸宁海拔不到2000米,山上山下呈立体气候,雅砻江边有亚热带气候特征,高山部分则比较寒冷,锦屏山日积月累冲积下来的巨大滑坡体堆在中间,田地物产足够养活勤劳的人们。

 整个泸宁片区现有3万多人,锦屏镇约5000人。山高地远,交通实在不便,子女出去工作就再不肯回头,以后又把父母接走,所以多年来人口规模变化不大。

 耿金祥1984年参加工作时,是农村“八大员”之一的电影放映员。后来做过蚕桑技术辅导员。他说,冕宁县的蚕桑,泸宁占到半壁。

金矿县遗留下来的政府办公楼

 今天的二寺营,是一个村名,是曾经的泸宁区政府和现在的锦屏镇政府所在地。时事促成名称更迭,泸宁营、泸宁特别政治指导区、泸宁设治局,提示着一个地方的轻重格局。1950年3月28日,冕宁县解放,4月10日成立冕宁县政府,全县暂分五区,第五区政府驻泸宁,辖泸宁镇,以及和爱、南屏、新兴乡。

 然而不到两年,一个新县在这里诞生,运行7年。

 1952年4月30日,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批准设置金矿县,县址驻泸宁,11月组成金矿县各族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筹备委员会,12月16日召开会议选出政府委员会,于1952年12月21日正式成立金矿县民族民主政府。1954年金矿县驻地迁里庄。1959年6月1日金矿县撤县。原所属泸宁、罗锅底区划归冕宁县,瓜别区划归盐源县。

 简言之,当时的金矿县范围包括泸宁、罗锅底、瓜别三个区。

 要在一个地方设置行政级别,常识告诉我们,考量的因素主要指向政权行使、地理位置、人口密集度、经济融合与分流、必备的物质基础以及交通情况,其次才是气候条件,还有经年累月的历史认同等等,总之关联的方面繁多,也还取决于一时一地的需要。

 金矿县为何要从冕宁县新政权中分置出去“另立门户”?为何要将驻地先后选择在泸宁、里庄?又为何要在7年后撤销县治,重新归入冕宁和盐源两县的版图?戊戌年春节前后的两个多月时间,我试图去众多的资料和档案中探寻答案。

老式的房子,已经破败凋零

砂金开采

清代盛极一时

 我只能通过蛛丝马迹,一边考证一边推测。

 望文生义,名曰金矿县,此地出产黄金。这一说法可能性最大。雅砻江沿线,采金的历史悠久,金分两种,岩金和砂金。《冕宁县志》记载,据1939年统计资料,有产金点29处,分布在北起冶勒经宁源、马头、南河、里庄、金林、腊窝等乡的矿脉带上。清光绪年间曾设“麻哈金矿局”开采岩金。近在上世纪80年代,攀西地质大队等在里庄探查出菜子地、茶铺子和机器房等多处金矿。

 《盐源县志》说,这里砂金开采可追溯至元代,清代盛极一时,仅1906年产量即达183公斤,且以大块巨金居多,瓜别区的洼里乡,1278年于此立金州,后降为金县,清末又设金矿局、金厂,富藏砂金矿,以产巨金块而声名远播。我还查阅到一篇《清代西藏矿业史初探》论文讲述,晚清政府官员欲在西藏推行西方现代采矿技术,查办大臣张荫棠1907年提出在西藏设立矿务局时就提议,“由于四川宁远府盐源县瓜别金矿有熟悉矿务之老矿工,建议招来试办或电川督调派来藏”。

  另一篇更早的论文《西康盐源县洼里金矿床之研究》,1942年发表在《地质论评》上,作者为地质学家茹廷锵。文中写道:“洼里金矿为我国西南重要金矿之一,位于西康省盐源县瓜别土司辖境内,自正式设厂开办以来,已历四十余年,曾产砂金数十万两,最盛时期金夫达二万余人,现因大部分砂层已被挖空,矿业不振,仅余金夫五百名。”

 拥有两万多人采金的场面,即使放在今天的大型矿区也堪称蔚为壮观。这让我记起了多年以前在盐源县采访时听说过一件“轰动”的旧闻。1909年一块重达15.5公斤的巨型自然金块出自洼里金山,被分割后其中最大一块,1913年被送往巴拿马,参加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开展的“庆祝巴拿马运河开航太平洋万国博览会”,据说至今还收藏在那里。

雅砻江沿线,采金的历史悠久

摄影师庄学本

佐证西康黄金遍地

 传说很多,我也没当真。亦如淘金一般,最近去浩瀚的资料中翻寻证据,确实有两则:

 1940年9月,上海《良友》画报第一五八期刊出“新西康专号”,封面照片“凉山刺绣的女子”出自著名摄影师庄学本,内文中一幅“西部开发”的图片同样是他拍摄的,“宁属金矿分山金、砂金两类。山金以冕宁麻哈为最著名,次为紫古。砂金以盐源洼里、龙达、麦地龙、郞兵等最著名。”

《良友》画报“新西康专号”封面(图据网络)

 我收藏有两大本《庄学本全集》,仔细查找,知道庄学本曾在雅安、成都、重庆三地举办《西康影展》,其中一幅《金矿之发掘》图说这样写道:西康省有黄金遍地之称,日从事于挖金工作者有千万人,年产金约二万两,于抗战时经济上颇多贡献。雅砻江下游名打冲河,为产金最旺之河谷,故通称曰金河。

 另一本《西南与西北》的专著,由国民出版社出版于1943年,作者王燕浪,在《西康——中国的新省》章节中,用最新的调查把西康的各种资源进行了分类统计,指出“西康的金,生产在二万两左右”,还十分详细地介绍了当时全国西南和西北地区的资源可开发情况。

 种种迹象都直指当时西康宁属金矿,分布最广,开采规模最大,产值最高。抗战初期,国民政府经济部与西康建省委员会合办西康金矿局,双方各出资25万元,将西康省金矿分为四区管理。其中宁属的盐源、冕宁就是四区之一,当地土人旧有“以斗量金”之说。

 闪烁着诱人光芒的黄金,其光泽等同于财富的象征。设置金矿县,主要出于经济领域的把控?除此之外,如果还有另一种解读的话,我以为,那即是“地缘政治”的需要了。

 凉山州原金矿县民族传统文化研究会会长沙马红军在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年出版《欢腾的雅砻江》前言中,认为置县是“为了贯彻党的民族政策,实行民族区域自治,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类似一般官方文章开篇的“帽子”,不失为某个观察的角度。

 而一个县份的消失,表面上意味着中国版图上那一点被涂抹。但它本已留存在一代人的生命历程中,并最终被记录在漫长历史的浩繁卷帙中,存档。

来源:华西都市报

文/图:何万敏

来源: 华西都市报
终审:张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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