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帛与熊猫”

——从马克龙访蓉看熊猫和成都的传奇历史

德柯吉堂堂主

2025年12月3日至5日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的法国总统马克龙,第二站来到成都。5日,马克龙夫人布丽吉特专程前往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探访大熊猫。“和平使者”大熊猫,是中国特有的动物,其憨态可掬、萌态可爱的样子,得到世界人民普遍喜爱。它不但是“国宝”,更是“国礼”,经常漂洋过海、穿山越岭,向世界多个国家播下中国人民和平与友谊的种子。熊猫已从一种动物升华为和平与友谊的象征,成为新时代象征和平友好的会盟信物——玉帛。笔者曾多篇文章论述,成都城市名称蕴含“以武止戈”的会盟、和平、成功寓意,成都别名锦官城的“锦”出于“帛”,寓意“化干戈为玉帛”。成都与别名锦官城是天作之合,两个地名珠联璧合的展示了“以武止戈”与“化干戈为玉帛”的“以和为贵”,崇尚和平友好共处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国宝熊猫 和平使者 蓝天果 书(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四川是大熊猫的故乡,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是全球最大圈养大熊猫的人工繁育基地,大熊猫也是成都城市最为耀眼的标识之一,因此成都是当之无愧的“熊猫之城”。大熊猫与锦官城织造的“玉帛”一样,蕴含深厚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和平友好的外交智慧。笔者将论述,从成都到锦官城再到熊猫之城,其蕴含的会盟、和平、成功的寓意历经数千年历史一脉相承。

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作者供图)

熊猫与玉帛

据记载,黄帝时期,大熊猫称貔貅,战国时期称貘白豹,三国时期称貔,西晋时期称驺虞,唐代称白熊,明代称貘等。中国古代典籍对它多有记载,例如《尚书·牧誓》云“如虎如貔”,《诗经·大雅》云“献其貔皮”,东汉许慎《说文解字·第九下·豸部》云:“貘,似熊而黄黑色,出蜀中。”晋代郭璞注《山海经·崃山》云:“邛崃山出貊,似熊而黑白驳,亦食铜铁”。人们印象中的大熊猫性情温和,是一种毛茸茸的可爱动物,而非猛兽。但上古时期的大熊猫却是妥妥的猛兽与战神,还参加军事行动,如《史记・五帝本纪》记载了黄帝驱使大熊猫(貔貅)参与对炎帝的战争,其云:“教熊罴貔貅䝙虎,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但神奇的是大熊猫与成都的“成”字一样,后来也由象征军事的本义,转化为象征会盟、和平的寓意,()。

大熊猫为什么会从战神变成和平使者,这与驺虞(大熊猫)被认为是瑞兽相关。《毛诗故训传》云:“驺虞,义兽也,白虎黑纹,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则应之”,《资治通鉴·卷六》云:“晋制,有白虎幡、驺虞幡。向虎威猛主杀,故以督战;驺虞仁兽,故以解兵。”意思是两军交战,只要有一方举起“驺虞旗”,就表示不打了、讲和了。其与“化干戈为玉帛”的和平信物玉帛,具有相同的功能。驺虞(大熊猫)之所以被认为是瑞兽,一是因为它不吃其他动物,二是因为它“有至信之德”。这正是与玉帛一样的高尚品德。在古代白色的动物会被认为是瑞兽,大熊猫被视为瑞兽,应该与其色白有关,大熊猫就曾被称之为“白熊”。因为玉的洁白与帛的洁白,都象征对神明的至诚至信,郑玄注《尚书》云:“帛,所以荐玉也。”将洁白的帛包裹洁白的玉,使之成为“玉帛”,就是用它表达在会盟,缔结盟约达到和平时,向神明最高的诚信保证(关于“玉帛”的释义,详见《化干戈为玉帛成都别名锦官城新考》)。因此大熊猫与玉帛一样,在古代就具有和平美好的象征。传奇的是,成都在汉代因为生产“锦帛”而设立了锦官城,今天成都设立有全球最大圈养大熊猫的人工繁育基地。在古代成都生产的蜀锦、锦帛等销往世界各地,传递和平与美好,今天成都大熊猫基地繁育的大熊猫,也走向世界各地,与世界各国人民结下深厚的友谊。

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的大熊猫(作者供图)

熊猫与阴阳和合

前文已叙述,因大熊猫的头部与身体都呈白色,曾被称之为“白熊”,因此大熊猫被视为瑞兽。而其显著的特点,全身黑白相间的颜色,正好是中国传统哲学思想的底色——阴阳和合、生化万物。

《榖梁传·庄公三年》云:“独阴不生,独,不生,独天不生,三合然后生。”准确地指出天与阴阳生万物,即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吕氏春秋·大乐》云:“太一出两仪,两仪出阴阳。阴阳变化,一上一下,合而成章……万物所出,造于太一,化于阴阳。”高诱《吕氏春秋注》云:“阴阳,化成万物者也。”上述经典都指出,上天与阴阳生化万物。《尚书·大禹谟》云:“好生之德,洽于民心。”俗语: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出自于此。和平友好相处就是人类生存生活的基本保障,因此和平就是“好生之德”,黑白相间象征阴阳和合的大熊猫,除了“有至信之德”还寓意“好生之德”。

黑白相间的大熊猫(作者供图)

黑白相间的太极图(作者供图)

阴阳哲学思想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源头之一,其产生的时间相当久远。四川是大熊猫的故乡,四川也是中国阴阳哲学思想的萌芽地之一,作为目前唯一能提供三星堆一期(宝墩)文化来源的文化遗存,四川什邡桂圆桥遗址距今已有五千余年历史,是成都平原发现最早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全国各大博物馆举办古蜀文明的相关展览时,均将四川什邡桂圆桥遗址作为古蜀文明的开端加以介绍,什邡桂圆桥遗址发掘了一个阴阳积石坑,是该遗址的第七号坑,编号为K7。

四川什邡桂圆桥遗址阴阳积石坑(作者供图)

此坑“坑平面近两个圆形,下部有土埂连接,剖面成筒形,坑壁内有烧土结痂,底部较平,堆积有卵石,长2.02米,宽0.8—1米,深0.42—0.48米”。根据描述与照片可看出此坑面积巨大,上下两个近似圆形的坑内,明显分别摆放了黑色与白色两种不同颜色的卵石。上部坑中的黑色卵石似为人工染黑,经五千余年埋藏后,个别染黑的卵石染色脱落,露出白石的原色。坑底人为平整,两坑之间人为设置间隔土埂,且坑壁人为烧制,使之成为烧土。总之,此坑明显是人为设置,且用心巧妙。史前文明时期,生产力低下,一切人为活动都围绕如何生存生活展开,除此之外,就是祭祀之类的精神生活。此坑明显不涉及生产生活,应该属于表达某种精神意义的祭祀坑。太极阴阳图最显著的标志就是黑白两色,中国最早的黑白两色太极图见载于南宋张行成《翼玄》一书。尽管据称史前文明时期的湖北屈家岭文化和石家河文化出土的彩陶纺轮具有旋涡纹饰的太极阴阳图案,但此器物不是祭祀之物,而是生产之物,不具有精神生活价值。因此可以推测,什邡桂圆桥遗址阴阳积石坑是国内时间早,体积大,黑白两色显著,且是明显用于祭祀功能的太极阴阳文化遗存,是中华阴阳哲学思想萌芽的文物实证。诞生于四川的黑白相间的大熊猫,与萌芽于四川的阴阳哲学思想传奇般相遇了。如今就有很多艺术家,将大熊猫与太极阴阳图案相结合,创作了寓意深刻、生动有趣的艺术作品。

大熊猫太极图艺术作品(作者供图)

熊猫与外交礼仪

在古代使用玉帛作为会盟、和平外交信物时,有很多礼仪制度,例如:《周礼·春官·肆师》:云“立大祭用玉帛牲牷。”《左传·哀公七年》云:“禹合诸侯於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左传·庄公二十二年》云:“庭实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论语·阳货》云:“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作为现代“玉帛”的国宝大熊猫,经常作为国礼赠送给友好国家,1957年到1982年的26年间,我国赠送给9个国家共23只大熊猫。20世纪80年代,出于对濒危动物的保护需要,我国取消了向国外无偿赠送大熊猫的方式,改为短期出国巡展。1994年开始,我国以科研合作的方式送大熊猫出国,这些大熊猫及其所繁育的后代都归中国所有。在这个“熊猫外交”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套“外交礼仪”,作为国宝的大熊猫,在成为国礼之后,就不是走出国门那么简单了,而是一套科学、严谨、符合外交礼仪的礼节展现。从挑选大熊猫开始,就进入了礼仪环节,从大熊猫的健康状况、性格特点到外观外表等,力争筛选最符合标准的大熊猫。从筛选到赠送,每一个环节都精心策划。当大熊猫抵达目的国时,赠送交接仪式更加庄重肃穆。例如,1972年,当承载大熊猫“玲玲”和“兴兴”的专机抵达美国时,数千名美国民众冒雨迎接,场面盛况空前。尼克松夫人帕特・尼克松亲自主持接收仪式,并佩戴熊猫胸针以示尊重。法国在租借大熊猫时也付出了巨大努力,他们提前7年着手准备,花费500万欧元建造了熊猫馆。2012年,大熊猫“欢欢”和“圆仔”抵达法国时,受到了迎接国家元首般热烈的欢迎。“熊猫”与“玉帛”就这样穿越数千年,传奇地进行了和平外交信物的历史交接,“熊猫”完美地继承了礼仪之邦中国热爱和平友好的一贯作风,成为新时代的“玉帛”。

成都大熊猫的和平友好外交史

位于成都市成华区的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先后与美国、西班牙、法国、德国、丹麦、日本等国家建立了“大熊猫长期国际合作繁育计划”,开展了大熊猫繁育、动物行为学和保护教育等多个领域的合作与研究。截至2023年,国际合作繁育大熊猫共计25胎37仔。例如,2012年1月15日,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的雄性大熊猫“圆仔”和雌性大熊猫“欢欢”乘专机从成都飞赴法国博瓦勒动物园,开展中法大熊猫国际繁育合作计划,旅法大熊猫共成功繁育2胎3仔。2023年7月25日,首只在法国出生的大熊猫“圆梦”开启归国之旅。中国驻法国大使卢沙野与法国总统马克龙夫人布丽吉特、法国生态转型部负责生物多样性的国务秘书艾尔艾里、博瓦勒动物园园长德洛尔等一同前往机场送行。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自1987年成立至今,还接待过数十位国家元首或外国政要,是中国一张靓丽的国际名片和对外展示窗口。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四川省林业和草原局编著的《大熊猫图志》,作为经典图书被放在2019年第26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方志出版社展台显著位置展出(图源:方志出版社)

国宝大熊猫“藏之于天府”

大熊猫是当之无愧的“国宝”,经常被一起称之为“国宝大熊猫”,那么国宝应该藏在哪里呢?其实就藏在“天府之国”。《周礼·春官·天府》云:“天府,掌祖庙之守藏,与其禁令。凡国之玉镇、大宝藏器焉,若有大祭大丧,则出而陈之,既事而藏之。”《周礼》讲得很清楚,“国之玉镇”“大宝藏器”等国宝就藏在天府里,当然先秦时期的天府还不是指成都,而是指天府神庙或者天子府库。特别要提到的是,还有一种重要物品也藏在天府,《周礼·秋官·大司寇》云:“凡邦之大盟约,涖其盟书而登之于天府;大史、内史、司会及六官皆受其贰而藏之。”在上古乃至先秦时期,部落之间的会盟或者诸侯之间的盟约,都具有非常神圣的性质,“盟”既可以是与天神的盟约,也可以是与人的盟约,因此,具有神圣性质的盟约也是“国宝”,需要“藏之于天府”(详见《涖其盟书而登之于天府--成都城市名称新考》)。笔者曾撰文论述成都是会盟之都,签署的各种盟书,据《周礼》记载就收藏在“天府”里。如今,国宝大熊猫也生活在“天府之国”成都,因此可谓国宝大熊猫“藏之于天府”。玉帛、盟书、大熊猫等与成都密切相关的国宝,都“藏之于天府”。这跨越数千年的传承,不能不说历史的传奇性,令人叹服。

2024年,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四川省林业和草原局联合编著的《大熊猫图志》英文版,作为“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项目在英国正式出版,面向全球40个英语国家发行(图源:四川方志图库)

成都蕴含的中华文化软实力

前文已叙述成都与别名锦官城完美诠释了,“以武止戈”与“化干戈为玉帛”的“以和为贵”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玉帛相见”实际上就是“以礼相见”,现在可称之为“熊猫相见”。中国传统文化认为,“礼”可以教化天下,中国是礼仪之邦,文明古国,历来重视“礼尚往来”。《礼记·曲礼》云:“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前文已叙述,国宝大熊猫在作为国礼时,已逐渐形成了一套外交礼仪,如果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深入研究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与现代礼仪相结合,将进一步向世界展示中华文明的文化软实力。南宋《成都文类序》云:“益,古大都会也。有江山之雄,有文物之盛。”就指出成都是古之“大都会”,其中的“会”就有会盟、会集、会合的意思。“会”可以促进实现“和平”“成功”,可以兴城市、兴民族、兴国家。成都如果能深入研究,以武止戈和平文化、羊子山古蜀祭祀台(会盟台)会盟文化、锦官城玉帛文化、大熊猫至信之德与好生之德文化等,赓续中华文明热爱和平、崇尚美好生活的千年文脉,可占据维护人类和平发展的文明制高点,在世界城市竞争中脱颖而出,极大增强成都在国际国内的影响力与号召力。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编辑出版的《巴蜀史志》2019年第2期纪念大熊猫科学发现150周年专刊

结论

从成都到锦官城再到熊猫之城,传承数千年的会盟、和平、成功等优秀中华传统文化,已经与中华文明一起成长为,维护全球和平、促进不同文明交流、实现不同利益群体共赢的人类文明参天大树。今天的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与三千年前的羊子山古蜀祭祀台(会盟台),都在成都市成华区,两地直线距离仅3公里。这也是历史传奇的地方,从羊子山古蜀祭祀台(会盟台)启蒙的会盟、和平、成功美好寓意,传递到3公里外的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用了三千年光阴。这正是“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连续性”,“对历史最好的继承就是创造新的历史”伟大论述的最佳答案。

成都大熊猫繁育基地与羊子山古蜀祭祀台(会盟台)位置示意图(作者供图)

来源:李冰文化研习会

作者:德柯吉堂堂主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