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官”赢得的风雅绝唱

喻善平

张星瑞,字薇垣,号玉垒,清康熙四十四年(1706)举人,出身于射洪复兴镇鹤鸣山下的一个清寒的耕读之家。清雍正五年(1728),这个以忧济百姓为初心的举人,被吏部选拔为林县知县。由于其一脸纯真、两眼明亮、诚实端方、谈吐不凡,后随例“乾清宫引见,一日三次”,顺利通过了御前面试,并得到了雍正皇帝的赏识,“赐貂皮、朝珠、蟒服等物”,被钦点并提拔为天津州知州。

射洪市复兴镇鹤鸣山上的张星瑞铜像

张星瑞因政绩突出、为官清正而深受百姓爱戴。当时有个官吏罗织罪名,上奏朝廷诬陷他。雍正皇帝知他蒙冤,反而在畅春园召见他,钦点他为浙江湖州知府兼太平知县。出任湖州知府后,便遇上特大蝗灾,他组织湖州士民行动起来,终于扑灭了蝗灾。他不仅以身作则,洁身自好,还劝导下属廉洁奉公。自己平素粗茶淡饭,开支极为节俭,惜老怜贫却很慷慨大方。他没有一点官架子,常常微服私访,以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形象,深入底层,对鳏寡孤独者嘘寒问暖,用大把大把的俸禄来周济穷苦百姓。

在离家数千里之外的湖州任职不久,张星瑞终因年事已高和身体有病而辞官归家。启程上船之际,湖州士民为他送行时却发现张星瑞和其他很多官员不一样,随身所带中没有装满金银细软的箱子柜子,也没有装满绫罗绸缎的大包小包,而是只身一人,半肩斜挎轻小的行李。细心的篙公按规矩为他检点宦囊时,甚至还发现张星瑞连回家的盘缠都不够。为官之人,尽然如此囊中羞涩,实为罕见。篙公便悄悄将此事告诉了梢婆。消息很快传至岸上,众人十分惊诧,当地名士闻之纷纷赠诗为张星瑞饯行。

康熙年间金榜题名的探花王露,首先赠诗一首:

从个轻舟转蜀川,半肩行李水云间。

当场谁舍官无味?惟有清贫太守贤。

“从个轻舟”四字勾勒出张星瑞归乡的画面:他乘着一叶轻便的小船,驶向故乡蜀地。“轻舟”也象征着张星瑞卸下官场重负后的轻松心境和淡泊情怀。一个“轻”字,与官场的繁文缛节、车马喧嚣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其归隐的洒脱。“半肩行李”进一步渲染张星瑞的清廉与超脱,是其为官清廉、两袖清风的形象写照。没有金银细软,没有仆从如云,只有极少的随身物品,与“轻舟”一起,共同构成一幅清雅绝尘的归隐图卷。“水云间”既是实景,也象征着归隐生活的自由、高洁和远离尘嚣的意境。“当场谁舍官无味?”此句笔锋一转,含蓄地批判了当时官场中普遍存在的贪恋权位、追逐利禄的风气。所谓“官无味”,其实是张星瑞这样清高之士的独特感受,并非官场常态,更反衬出张星瑞的与众不同。“惟有清贫太守贤,”最后一句是对张星瑞辞官归隐行为的高度赞扬,也是对其清廉自守、视富贵如浮云的高尚品德的崇高致敬。

著名诗人沈建玉更是感慨不已,叹曰:

二桥公饯众惊看,知是无钱路费难。

此处常经游宦过,几曾见有这穷官!

诗中首句中“众惊看”三字抓住了众人的关注点,也暗示即将离别的官员(张星瑞)与众不同。“知是无钱路费难”一句则揭示了众人惊讶的原因。作为一位官员,离任时竟然窘迫到连基本的返乡路费都不够,这在当时是极其罕见甚至匪夷所思的事情。“此处常经游宦过”一句是对比和铺垫。强调这个地方见证了无数官员的迎来送往,是官场常态的一个缩影。 “几曾见有这穷官”一句是全诗的点睛之笔。它承接上句的普遍现象(“常经游宦过”),以一个极其强烈的反问句发出感叹。“穷”是清廉自守、两袖清风品格的直接体现。这种“穷”,在前句中的“众惊看”和“几曾见”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出,也格外珍贵。

名士孙志皋由衷感动,诗云:

篙公装载语梢婆,检点宦囊没什么。

戙插吴山难系缆,其如天下苍生何。

篙公、梢婆,指代船夫和船娘(或掌舵的妻子)。“检点宦囊没什么”一句是全诗的关键句,篙公装载中发现了张星瑞为官的突出特点——清廉。张星瑞多年宦海生涯,离任返乡时,竟然行囊空空如也。诗人通过船夫与船娘的具有生活气息的对话,生动地赞扬了张星瑞廉洁奉公、两袖清风的高尚品格。“戙插吴山难系缆”中的“戙”,指岸边码头上设置的能系船上缆绳的木桩。“难系缆”,指难以系住缆绳(让船停下),表达即使把缆绳系在吴山的木桩上,也难以长久地停泊住(你归乡的)船只之意。“其如天下苍生何”一句,表示一种深深的忧虑、关切和无奈。(你这一走,)普天之下的老百姓可怎么办啊?这是全诗情感的升华和主旨所在。这样的忧虑既是对现实的感慨(可能暗指官场腐败,良臣难留),也是对贤能官吏价值的高度肯定。

拜别湖州士民后,张星瑞心境坦然。他沐浴着皓月清风,一路上反复品读着这几首饯行诗,也细细咀嚼着饯诗中“穷官”的味道。

射洪市复兴镇鹤鸣山

风尘仆仆归家后,张星瑞“一心二用”,他一边耕耘,养蚕持家,一边读书写诗,忙做学问,《玉垒诗集》八卷就是其归家后的大作。清乾隆元年(1736),制府(总督)黄廷桂荐举他为博学鸿儒,张星瑞以年老多病为由推辞不就。清乾隆八年(1743)正月十八,张星瑞逝世于故里射洪的鹤鸣山下,在清清的梅溪岸旁静静地安息着“清贫”之魂。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随着清风陪伴他的还有得之于万里之外的三首饯行诗,那是映照他“公济天下”的明镜,也是他宦途生涯的挽歌,更是他清白生命的绝唱。

廉心照汗青,经典永流传。张星瑞那“半肩行李水云间”的穷官形象,必将永远与皓月清风同在,必将激励辈辈来者为国图强、为民自律。相信,这样的为官形象也能对当下打造官清人和的政治生态产生春风风人的作用。

射洪市紫云公园张星瑞简介

来源:巴蜀文史

作者:喻善平(射洪市文史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