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坛元帅

哪吒三太子圣迹

易可情

四川江油,古介梁益,处巴蜀之北鄙,居涪水之西偏,殷商之陈塘险隘在焉。涪水源岷山之雪宝顶,出藏龙山而东南下,汇龙溪、龙池,绕龙峰、龙岩,过蜀汉江油关故地,而环唐宋之兴教镇。四围群山环拱,峰峦叠翠。兴教镇者,兴于三教也,今名武都,南向陈塘坝。南宋宝祐年间,江油郡及县自江油关故地平武南坝镇迁大康旧县坝,元至正年间江油县治迁今之武都镇,公历一九五一年始迁今之江油市驻地中坝镇。武都镇东北有道教名山窦圌屹然特立,西北天柱、观雾巍然相次,西向大匡、戴天高耸入云,而九湾河则绕东南奔腾而去。九湾河上游西岸,有峰峦翘矗,今名花果山,即殷商之陈塘关故地也。昔雄关险塞,被山带河,扼秦陇之锁钥,镇西南之疆鄙。

商王帝辛十六年壬戌九月初九日夜丑时,哪吒三太子诞生于此。其父李靖时为陈塘关总兵,因修道有成而位列仙班,即托塔李天王是也。有子三:长名金吒,次名木吒,再次哪吒之名则为太乙真人所赐;有女一,名贞英。哪吒行三,故有三太子之称。甫生,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即登门造访,既赐哪吒之名,且收为门下之徒。太子七龄,于九湾河打死巡海夜叉李艮及龙王三太子敖丙,又不慎以乾坤弓震天箭误杀石几孃孃之碧云童子,而惹下通天大祸,遂有师徒大战石几、剔骨还肉不累父母,乃至莲花化身之诸多事故发生。后助姜子牙兴周灭纣,而为道教之中坛元帅、通天太师、威灵显赫大将军、三坛海会大神,其于四川江油之诞生地则留有诸多圣迹,千百年来为百姓所信仰膜拜也。

陈塘关之太子诞生地,今在江油市大康镇东北隅,距市区约五十华里,原属陈塘乡,古来为四方百姓奉祀太子之著名宫观。旧志曰:“城(陈)塘关,又名高堂观,在县西十里。峰峦翘矗,俯瞰江城。山上有井,随涪水清浊。”旧时有陈塘关城垣、堞楼,且建有道观山门,除主祀哪吒太子及其母殷夫人之太子宫、悲儿殿外,尚有灵祖殿、八仙殿、三清殿、观音阁、玉皇殿、坤元殿、伏羲神农殿等诸多杰构。旧时香火鼎盛,尤以每年农历三月二十日之“抢童子”法会至为隆重。盖是日乃送子孃孃诞辰,冀太子之转世复生也。白云苍狗,迭经劫难,陈塘关隘及道观损毁殆尽,而不复旧貌。惟城垣尚留残迹,靖王驻军凿井九口尚存其一,练兵之跑马场虽荒芜亦犹在也。且关前山下有悲儿堰一口,盖因太子剔骨还肉而亡,其母殷夫人悲恸莫及,一掌推去,而成清堰一塘,皆夫人悲儿之泪泉也。今犹有碑石镌“悲儿堰”隶字三,赫然耸立于堰侧。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由当地及附近信众善士集资,重建太子宫于山头,又复于正山腰及南侧建三清、观音二殿,始香火复兴,而“抢童子”之旧俗重现于世,且年复一年,不再中断。有诗赞曰:

恰是桃红李白时,蜿蜒幽径似天梯。

古风横岭春晖冷,奇鸟鸣晴花影低。

壁垒无痕存鼓磬,碑铭有迹现军机。

菜花满目黄如染,蝶舞蜂撩正攘熙。

戊子四月初八,牛王之诞也,未时突发龙门山断裂带八级特大地震,天摇地动,山川震裂,陈塘关亦遭重创。而此时也,乃有台北东海太子宫宫主王文旺、执事杨宗祺,历经十余年赴大陆寻访太子出生之地,终因太子托梦、降灵之指示,备受辛劳,而寻至陈塘关悲儿堰上之花果山,于太子宫前流涕伏拜。复于庚寅年三次率团,来此寻根朝觐,捐资修复太子宫,且重塑太子之金身。有诗赞曰:

祖庭朝圣历艰辛,十数年来苦问津。

紫雾晴开耀古隘,仙坛泣拜沐天钧。

降灵寻迹丹台敝,弘愿重光琳馆新。

把盏今宵欣夙契,同承道统最相亲。

陈塘关东南五华里,即太子闹海之九湾河也。此河以九湾曲折而名,流经石龙、南塔、窦坪诸村,相传古通东海。水波壮阔,碧浪风高,两岸沃田美属,村舍俨然,秀峦起伏而杂以飞瀑古树。唐窦圌山开山祖师窦真人,即九湾河畔窦坪坝人氏也,《云岩寺碑记》有载:“真人窦姓圌名,字子明,唐贤里民,居九湾河养生潭岸。”河东石家庵后山有东塔名蜚英,其塔门石柱有楹联曰:“水绕九湾欣得地,山横一柱看擎天”。“九湾”者,太子闹海之九湾河也;“山”即九湾河西北隅之天柱山,张道陵试法飞升之处。昔太子戏水于此,红绫摆动而乾坤震颤,乃至惊动东海龙王,惹出大祸。其戏水之处,古称“红绫渡”,今犹有国家交通部、四川省交通厅航务管理局、绵阳市交通局、绵阳市交通局航务管理处、江油市交通局、江油市交通局航务管理所、江油市三合镇人民政府所立“红绫渡码头”之碑石。河西岸原有哪吒太子庙及“九湾河”碑亭,皆湮没已久,惟上游南塔村白鱼垫上三孔青石之“九湾桥”尚存。志沧桑而壮形胜,且俟后来者有所考焉,乃有江油哪吒文化研究会与武都镇人民政府,于癸巳六月初一日,重立“九湾河”碑铭于窦坪村境内之西岸。初八日,台湾乾元真宗哪吒太子忠孝弘扬道教会会长游智超、乾元真宗太子圣贤宫宫主吴哲玮率团会同江油哪吒文化研究会诸同仁,于窦坪村九湾河西岸举行“九湾河”碑揭碑仪式,时暴雨如注而礼炮轰隆,盖感天动地之盛举也。有诗赞曰:

南投西蜀海天遥,水涌九湾风浪高。

碑耸巍峨骤雨急,炮鸣动地彻长霄。

陈塘关东南约四十华里,秀峦起伏,青翠如屏,此即哪吒三太子祖庙翠屏山所在也。旧志曰:“火峰山,在县东二十里,旧名翠屏山。”又曰:“第一楼,在火峰山,龙安知府施灿题。上塑有哪吒真人神像,岁旱祷雨则应。”太子自刎后,魄无所寄,魂无所依,飘飘荡荡而至乾元山。师父太乙真人告知,须由母亲于翠屏山建庙一所,受三年香火,乃得返还人身以辅佐真主。殷夫人悲儿心切,即着人鸠工庀材,旬日内庙成且塑其金身。太子乃显化于此,庇佑四方百姓,凡祈福禳灾,无不感应,而至朝拜人众,香火鼎盛。后世遂以庙成之三月十三日为太子显化之日,每在此日举行法会,以祭祀太子,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后靖王怒其子不肖而焚之以火;又有三国时魏将邓艾伐蜀结营于此,尝于行前焚其辎重;而民国二十四年,红四方面军据此为制高点阻击川军,激战数日后撤退,复焚此山以为掩蔽。故此山此庙,凡经三焚焉,而有“火峰”抑或“火焚”之别称,民间又每每讹“火焚”为“火盆”矣。

旧时山门有楹联曰:“翠耸三山浮海上,仰止应参无上道;屏张五岳壮寰中,到来都是缘中人。”又山北有哪吒井,其水清冽,甘甜爽口。山北坡约六华里处有哪吒洞,可直通哪吒真人楼,太子尝于洞中修炼。洞外林木茂密,林中怪石蹲踞,弥望野花烂漫、飞瀑流泉、奇禽鸣啭也。洞厅宽敞可容数百人,顶壁时有晶莹水珠滴下,而凉风习习,沁人心脾。以花岗岩、石灰岩间以红叶岩、砾石等,形成天然石笋、石柱、石幔等千姿百态之奇景。此山旧曾建有灵祖殿、桂香殿、哪吒真人楼及子母殿,子母殿为奉祀太子及母亲之殿堂,唯此山仅有。屡经劫难,亦皆荡然无存。唯有清嘉庆七年翠屏山住持谭智云撰《培修翠屏山并石梯石路碑记》碑石,同治十年江油知县胡圻撰《翠屏山道会万信明老真人墓志》残片,“麒麟送书”“高山流水”“弄玉吹箫”“福禄寿喜”石刻浮雕,及烧制于清同治年间、刻有“同治六年”字样之些许火砖得以幸存。

其《培修翠屏山并石梯石路碑记》云:“云自垂髫时即知,哪吒真人学道金光洞,显灵翠屏山,然闻其说而未临其地。及长,羁绊蝇头,荏苒半生,觉无济也,始慨然有志于玄门。嘉庆三年来游于此,观其胜概,有终焉之意矣。当是时,有刘张二叟,年近七旬,皆欲皈依道宗,相继至山,同冠巾焉。焚献之暇,摹其残碣,访诸乡耆,乃恍然于是山也,即在大明嘉靖已系重修,其所由来者古矣。后有桂香殿,左客堂,右子母殿,前灵祖殿,均属前人修造。唯真人楼系先道人彭来玉乾隆二十年募众再建,又开池塘数口。其辟草莱而膏腴之,皆彭道人之功也。嗣而居是山者,胥因陋就简,无所树立。县主陈公深恶其弊,札谕本境贡生熊卜梦、贡生缪维瀛、廪生刘秉仁、生员罗于升、生员邹代荣、生员关映潼等,协延中坝荧惑宫师祖顾义荣驻鹤于兹。后师伯杨礼现,师父曹礼慧各经历数年,皆志在云游,因委其事于师伯刘礼常、师叔张礼胜。二人以年老力辞,云不得已而任之。切念玄门之道,太上烧炼,其次培修,缘鸠工度石,创修灵祖殿前石梯一道、真人楼下石梯一道。六年,复培修真人楼,加以涂塈,绘以丹青。七年,更修山门外石梯二道,面石路数丈。历年功果约费数百金,然半出山赀,半出刘、张与云之私囊,未曾持簿叩化,间亦有乐捐数金者。功竣,固不敢暴己之长,尤不敢没人之善,爰自叙其由来以铭于石,俾后之来此山者有所考核云尔。是为序。信善李溶助银五两,道人张莱蓬捐银十两。本山主持道人刘礼常、陈礼德、杨礼现、曹礼慧、张礼胜、龙礼正,本派法徒刘智喜、谭智云、罗智海,法孙段信悟、张信聪大清嘉庆七年腊月谷旦立。”

哪吒像

其《翠屏山道会万信明老真人墓志》残文曰:“……子史经传,自深研究,亦不知何所致学问。嘉庆十三年远俗于兹,道光十年始任山务。携橐金数百两,经历有年,重建哪吒真人楼,修灵祖正殿,创砖房山门,重构楼台亭阁回廊,其诸神像龛座无不备善。客堂僚房,周通曲槛,石栏履级,因随地宜,功实美矣巨矣。揆其资费,皆由俭节用,不假募化而成。其置庄田数十顷,植松柏二十余万,若夫捐赀善,开田凿池,为素行者。乡人乐询姓氏,未答其为何许人,或至契者诘,亦笑而置之。盖云游遐方,露吟奇域,其素志也。咨诸遗囊,始知其名自学,父名荣,亦信有征焉。原生于乾隆辛亥年十二月二十四戌时,羽化于同治乙丑年十二月初五辰时,计享年七十五岁。深金玉之型,切贞珉之志。江邑侯桂额其堂曰‘崇文尚义’,实不诬也。太道师额其阁曰‘道真鸿鬯’,良有取焉。其夙通周易,皇极经纬……诸子百家稔知,而不知公之世籍何许人,亦阙闻尔……”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始有当地及附近信众善士集资,于废墟之上建迎仙楼与哪吒殿。有诗赞曰:

层峦列屏翠,崇阁势摩天。

琴润赤松骨,云浮五色烟。

真人祖庭在,古哲道风传。

圣地流连久,飘然我欲仙。

丁亥亥月,台湾中华道教中坛元帅弘道协会理事长柯天爽率团至翠屏山考察、朝觐,且与江油哪吒文化研究会作交流与研讨,而后结集《中坛元帅学术研讨会论文专辑》,认定此乃太子祖庙之所在也。戊子震难,翠屏山受创尤重,爰由政府安排灾后重建资金,且得海内外信善团体、宗教及爱心人士鼎力相助,癸巳四月哪吒大殿落成,乃于十九日举行神像入火安座典礼。中国台湾、中国澳门、中国香港,马来西亚同道、大德,江油哪吒文化研究会专家、学者,以及四方善士、嘉宾等数百人荟萃兹山,而共襄盛典也。有诗赞曰:

海外嘉宾远道来,八方善士集璇台。

金身再造其伟矣,宝殿新裁何壮哉。

乍暖云霓护祖地,旋生鼓乐动仙陔。

长祈太子祐黎庶,瑞雨祥风荡浊埃。

至乙未四月,又相继重建山门、围墙、师尊殿、慈航殿、住宿楼及厨房、餐厅等,且重塑安座神像,撰书刻制匾额楹联,翠屏山祖庙终浴火重生而面貌焕然矣。十日,世界华人第二届哪吒暨道教文化论坛于江油举行,中国台湾、中国澳门、中国香港,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及大陆各宫观之同道、大德,江油哪吒文化研究会专家、学者,以及四方善士、信众、嘉宾等,于是日上午十时共襄翠屏山哪吒祖庙暨太子神像落成开光典礼。鼓乐喧天,彩旌飞扬,礼炮轰鸣,其盛况空前也。有诗赞曰:

千秋俎豆庙重光,鼓乐喧阗旌彩扬。

狮舞龙腾紫云瑞,天清日丽翠华张。

寰中信善朝祥旦,海外嘉宾庆鹤乡。

太子当年显化地,欢歌一片颂陶唐。

去陈塘关西一百二十华里,即乾元山金光洞也,此即太乙真人修炼之洞府、哪吒太子学道之胜地。山又名天仓,以洞中有石粉如米面可食者;洞复称太乙,固因太乙真人所尝居也。旧志曰:“天仓山,治西七十里。《玉匮志》:‘天仓,青城之一峰。’杜光庭《青城山记》:‘天仓诸峰,屹然三十有六,上有太乙真人洞。’一名乾元山。”又曰:“太乙洞,在天仓山,俗称金光洞。洞中石粉如麺,可食。过三重风门,内有张三丰像、太乙真人香火。洞深窅不可穷究,传说昔有好事者深入七日,火不继而止,但见有水隔绝,旁有一铁船云。”其山势跌宕峥嵘,巍峨突兀,云生雾起而瀑流飞泻。汉张道陵传道于此,尝试法天柱而飞升;唐杜光庭著录其异,属青城诸峰之巉峻。元张三丰藏身处尚在,祷雨有应,封康济龙王;明叶惟乔登山径犹存,碑石有征,传千古美文。山门旧“百二山河八宝金光开万善,五千道德琼林玉树阐乾元”之石刻联语,洞口镌有“太乙洞”古拙遒劲之石刻行楷。洞开于天仓中段之峭崖,古松倒挂,虬藤绕结,其左下则是不测之万丈深谷。洞外花木扶疏,中有一外皮似柏、枝干虬结、生羽状针叶、结枣形青果之千年怪木,传为齐天大圣与哪吒太子徙自月宫之梭罗神树,惜已不存。洞厅宽敞,可容上千人。塑太乙真人、哪吒太子、三清老祖像栩栩如生,且环列道家石刻造像数百余尊,皆宋元以前故物。其内洞宽狭相间,高低起伏,深不可测,真人之静定处及炼丹炉、炼丹池等皆宛然在目。尤堪称绝者,九龙戏水之奇景也,水中银虾以其玲珑剔透而稀世弥珍。此洞冬暖如春,夏寒如冬,是亦一奇也。前人有道:“峻峭崇山,攀藤险陟。幽深古洞,秉烛难穷。餐石粉以无饥,拜金仙而招隐。不盈不涸,泉活长流;随锁随开,云飞莫定。叹铁船之何系,我欲乘槎;抚丹灶之犹存,谁能炼药?金光永驻,圣地堪传。”有诗赞曰:

洞深无处觅霞居,空与胡床白饭余。

天上星躔占太乙,人间福地重方隅。

风廻石穴灵芝窟,云护潭心水怪祛。

闻说中宵多盛事,圣灯点点是红蕖。

又赞曰:

巉岩幽洞觅仙源,一片光开另有天。

莲柱云封堆石粉,丹炉雨过匝苔钱。

甘泉溅地寒生玉,古柏干霄暖带烟。

摸索真人腾化处,依稀耳畔响笙弦。

又赞曰:

太乙仙坛白玉楼,岧峣迥出绣岩头。

砂间时数神人迹,洞底谁维顽铁舟。

玄鹤不归丹灶冷,青霞常护石莲幽。

夜深仿佛闻环佩,三十六峰明月秋。

明嘉靖保宁府同知叶松字惟乔曾有《游天仓洞记》,其文曰:“洞在江油西四十里天仓山上。《志》曰:‘太乙真人所尝居,名碧云宫。’又曰:‘洞中畜石细白如米面,故名’。嘉靖辛亥,予承乏保宁。阅郡乘,异其事,无缘一登之以征其说。明年壬子,督饷江油。时闻贤士大夫称道天仓洞之胜,乃七月戊戌,约郡博致仕窦坪辛子万选、国宾凤山邓子万邦、乡进士莲洲辛子和往游焉。山路多歧,以无向导为虑。适黄冠窅然子来谒,自谓尝住洞中,乃挈之同游。出城西十余里,渡雍溪,即废雍洲之墟。再十里,渡白汇溪,止康济龙神祠。溪自北岩壁上瀑出,先积为汇,而后为泓,壁色正白。相传元延祐庚申旱甚,敕使祈龙而雨,乃建祠赐金额。又西循兽目溪,上碑崖几十里,渴甚,趋一山人家索茶小憩。窦坪苦热,不能相从,遂止。予四人直跨岭下张家墺,望见水自西北来,皛然有声。窅然子曰:‘天仓溪也’。沿溪硗确中,下马披荆棘北行五里,东望石壁,横亘蔽天。窅然子曰:‘洞山也’。又五里抵天仓观,扁曰‘碧云行宫’。宫中有老子像,逼真。询之观主丁氏、马氏,谓其先人丁古山,黄州人,元末举进士,避乱,偕乡人马西峰,变道者冠服卜是洞以居,垦洞之麓以食,子孙世以为业。若然,古山、西峰亦有见者也。时已晡,解鞍举酒。酒罢月出,山空籁歇,扫榻高卧。簿书之余,可谓清适。相与亟论二氏之与吾儒所以异同,或举忘无可忘、无无既无、真常应物、如露如电、万形有尽、惟理不朽等说要,非章句书生可以易易讥评。又举羊叔子之探环、王孝光之梦沂国、范祖禹之梦高密,皆吾儒者之先达,不知何为其然也。夜分乃寐。己亥夙兴,直北上,矩折而东,过转藏坪、鬼门关,跻五华石。双柏下一老僧执瓣香迎谓曰:‘吾主此洞几五十年,迎送有戒,不越此石。’盖亦闻远公虎溪之风者。随之行百余武,造一小佛刹,甚庄严,石像皆宋元以前故物。坐定,袭衣进饮食。盖洞中风气凛冽,久暑之体卒以絺绤当之,恐为寒所侵。莲洲素不胜酒,亦勉强举白。而后起,又百余武造洞门,高可十丈,广称之。石色正如白汇,凹凸仰覆,断续曲直,千态万状,又非雕琢刻画可施其巧。东进数百武,风景如冬,黯如晦。秉烛又数百武,渐隘如门,低不满二尺。蹲踞以 入,风愈劲,能灭烛,豫藏火以防之。俗呼为‘风门’,非也。洞中皆风,洞狭而劲,势使之然也。过此,高广如初入时。又低隘,又高广,如是者三,势渐下,闻水声铿锵然。洞主曰:‘此天生桥也’。桥下水渐南下,复有桥;水愈下,不可行。昔蜀藩索缒人执烛下,数十丈不可穷,乃止。又尝以物投水中,验自白汇穴中浮出。所谓仙米面者,洞中在在有之。意者,风化石髓而成之。游人尝和麦面煮食之,则常饱不化,亦物理之自然,不足怪。惟石之奇,有太乙真人静定处,有张三丰藏身处,有蟠龙形,有象鼻形,有烂柯石,亦皆时人因其似而神其说也。出至洞口,登天仙楼,煦然如春。洞主夏则居古像殿,冬则居此楼,以乘其旺气。盖复姤之理为之,井泉且尔,况洞中大者乎?趋避寒暖,变置冬夏,信乎洞主受用之别也。启窗远眺,石泉以南、龙安以北诸山,先后如班行,戢联如僚属,俯如揖,仰如侍,下如拜坐,岣嵝如揖,高低间错,莫不静好。天仓溪水,环抱山麓,左右二翼,气欲飞动。众皆叹曰:‘奇哉!宜乎太乙真人所居而以宫名之也!’坐玩移时,不忍去,无奈身系于官,势不容缓,乃出洞。洞主送至五华石而别。扶掖以下,至行宫,日又晡,众且言倦,复止宿焉。中夜雨,从者曰:‘若昨不行也,雨而后行,奈溪路险何?’庚子质明雨止,且添一段新凉,神清行健,不觉有去时之难者。至前索茶人家,荒度山路,自此盘折。陟山之椒,过无盖寺,斩木为阁道,度悬崖至洞,不过十余里,何乃枉尔数十里耶?窅然子曰:‘所度,正弟子昔所游者。久无高人登临,阁道就圮,遂成榛芜,修复之固无难也’。行近龙祠南山,廉纤作雨意。甫入祠,雨大作。众相庆曰:‘幸勇着一鞭,不尔不沾湿耶?’炊鸡黍,饮已命驾,雨复开霁。莲洲曰:‘暑溽而雨,伏天之恒。使己亥而雨耶,则洞山不可得而游矣;使庚子而雨耶,则溪径不可得而行矣。甫入祠则雨,及出祠则止,能开衡山之云,夫子之谓也!’予笑曰:‘有是哉,适然耳!’是日至止公署。辛丑咸来会,各矜其所见之胜。窦坪曰:‘惜吾中道而止也。’予曰:‘试为子述之,子以耳为目可乎?天下山水,皆自昆仑而发,蜀距昆仑不知其几,距岷山则密迩矣。蜀之山水皆自岷山而发,岷山之水为江之源。山而显者,曰雾中,曰鹤鸣,则江以西之胜者也;曰青城,曰天仓,则江以东之胜者也。他山无论。天仓左带雍溪,右带本溪,叠岩至太乙,又叠岩至大匡、至石磬而后止。大匡、石磬之南绝无奇峰,而太乙之南奇峰逾百,故山水之灵不胜于大匡、石磬,而独胜于太乙,此天仓洞之大凡也。’语未既,莲洲曰:‘洞与大块,同辟于丑。三皇以上姑置之,蚕丛而下殆五千余年,岂无达人高士一尝曳屐于其上,至于今寂寥无闻焉?无纪刻之过也。吾五人者约同游,至而游者才四人。人生萍梗飘蓬,安知明年聚散何处,游与不游,皆陈迹矣。不有说以纪之,则后人他日之惜我辈,不犹我辈今日之惜前人乎?夫子盍记之,使游与游而未至者皆得以传,如之何?’予曰:‘言之不文,传之不远。地因人胜,非以文焉尔。吾与子之兹游也,始焉。时与兴遇,情与景遇。山经水纬,举目即自然之文;奇实偶虚,触类皆无言之易。大朴之质,子焉而独存?元极之正,居然而可玩。既而时移则兴已,情实则景寂。讶斯游之莫追,慨浮生之若梦,讽讽乎直欲与造物者为徒。钟鼎竹帛,不知于我为何物。如斯而已,讵能抽绎隽思以为文、脍炙斯世以祈传哉?’莲洲曰:‘言必有物,而后为文。文不必工,而后可传。斯亦可以为文矣,可以传矣!’遂命工而镌之。”

洞左二华里处,壁立千仞,一桥飞架,乃太乙真人出迎云中子处,故有会仙桥之称。有碑铭曰:“且天下事贵于创,莫善于因创者开辟后世之便利,因袭者取其前人之宏功。若金光仙洞,上古乾元山是也。自三皇后,太乙真人栖隐于此,哪吒以之为师。辅周而授天命,诛纣以救民生。创显应于累代,朝山不绝。虽崎岖而路宽广,留空洞而庙巍峨。迨至大清乾隆年间,野道遁此,邪说乱世,焚毁禁朝,乾元山地土概行归公,山径小溪竟成茅塞。兹有唐君佐玉先生不吝千金,因创苦功培修险道,造千万人朝往便利,自觉病愈身康健矣。今恐年远不知造善美报,故勒石以志不朽云尔。”山之东最高峰者蓥华山也,乃蓥华老祖修炼之处。洞之上一峰高耸入云,所谓太极峰是也。峰壁有天然太极图,传为太乙真人所镌,峰下之石几坡则为真人收石几处。复有其表多孔、烂若火烧之怪石,则传为石几娘娘死于九龙神火罩之原形。履山及峰,沿途可见哪吒肉身坟、点将台及传为乾坤圈触地而成之天旋坑、地旋坑等诸多胜迹,尤以哪吒号称奇云尔。洞之左下、右偏不数里则为银光、朝阳二洞,惜朝阳洞毁于戊子地震。此山旧曾有天仓观、碧云宫、太乙殿、哪吒殿、天仙楼、古像殿、蓥华殿、鲁公祠、仙福宫、康济龙神祠等诸多杰构,惜屡经劫难,皆已不存。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始有四方之信众善士集资于洞中建太子阁,塑太子像,于洞外重建山门且建膳房客舍等。尔后中国台湾、中国香港、中国澳门及泰国、新加坡之信众善士、宗教团体等,屡屡来此寻根朝觐而慨然捐资,复得各级政府之支持,乃于癸未七月鸠工庀材,作大规模之修葺与整饬。建登山石阶、护栏及山门望楼,整饬洞庭且建阶梯、栏杆,重塑哪吒太子、太乙真人、三清老祖神像也。名山胜地,复得面貌一新。有诗赞曰:

太乙仙洞肇乾元,跌宕峥嵘翠接天。

林茂水喧飞瀑溅,云蒸雾锁石梯悬。

府开绝壁金光灼,楼耸青冥星斗偏。

道是灵珠参学处,摩挲陈迹久流连。

又赞曰:

云漫鸟道上摩霄,丹阙翚飞玉露摇。

仙境元非梦中影,疾登绝顶看灵潮。

岚气弥漫洞窅深,合围雾黛紫岑阴。

仙家孰道渺无迹?壶海岂容尘虑侵。

久违道长笑浮杯,飘袂欲仙何快哉。

洞府而今增胜色,天风披拂妙音来。

又山下之太子肉身坟,幸存有清同治五年仲春之《哪吒肉身坟》碑石,其文曰:“恭维赵起志,大清国四川西道龙安府江油西山八甲,乾元山重建。太子庙、灵祖大帝庙宇朽败而衣纹剥落,众善协捐辉煌,今垂碑序于左。”太子庙、灵祖大帝庙俱已不存,而墓亦年久失修,墓亭颓败攲斜。乙酉五月,台北士林无极日月太子宫组团祭拜太子肉身坟,见坟亭破败凄凉,倶皆暗自涕下。遂慨然集资,修葺墓茔,重建墓亭,而胜概得以焕然。戊子震灾,尽罹重创。山门望楼震裂,洞口局部坍塌,而太子墓亭亦损。重建山门望楼、重塑太子金身之同时,得台湾中华道教中坛元帅弘道协会与澳台中华宗教文化促进会之捐助,而重建太子坟茔及墓亭,于甲午七月告竣。是年荷月,乃有世界华人首届哪吒民俗文化交流活动暨道教文化论坛于江油举行,得以朝觐乾元山金光洞、祭拜太子肉身坟也。有诗赞曰:

嘉宾万里聚华堂,盛会空前哪吒乡。

四海贤明共把盏,祖庭今日倍生光。

金光仙洞紫云升,祖庙翠屏香雾腾。

鼓乐喧阗人肃穆,长途朝觐赤心诚。

千秋古隘有陈塘,太子缘生太白乡。

见日拨云非易易,廿年辛苦不寻常。

乾元山东略偏南约六十华里,有古楼山翘然高耸,松柏参天而杂草丛生。此山原名骷髅,山腰有洞深不可测,是为骷髅洞也,即为石几孃孃所居。太子尝与石几大战于此,因年幼不敌,致乾坤圈、混天绫皆被石几所收,而奔至乾元山求救于师父。太乙真人以九龙神火罩烧毙石几,返还其怪石真身。后骷髅洞为猛兽所踞,为害一方,又得高僧驱离猛兽,封此洞门,于其上建观音寺以镇四方魔邪,且更骷髅之名为古楼也,至今其迹尚存。又乾元山东南十八里,峰峦环绕,碧塘如镜,昔时莲花盛开,即所谓莲花湖也,传为太子莲花化身取其枝叶处,今犹存莲华古观。乃得年年六月初六日金光洞有太子莲花化身日法会,而此地则以五月二十九日举行莲花会也,以祭祀太子,祈福禳灾。有诗赞曰:

万朵莲花湖镜开,乱峰环拱隐仙台。

霞飞雾紫香璇室,雨洗松青净市埃。

有道童儿采莲去,据闻太子化身来。

千年古俗莲花会,熙攘人流自四陔。

险矣陈塘,大哉乾元;郁郁翠屏,滔滔九湾。诞太子之精魄,乘大道之虚盈。辅周灭纣,而海清河晏;安邦祐民,乃国泰民安。日月居诸,光阴湮忽,千古沧桑,庶几渺茫乎?而梁益之间,蜀北江油,遗迹在在,信而有征也。诗曰:

大哉至道肇乾元,一瞥金光别有天。

水绕九湾遗古渡,山横险隘见雄关。

飞轮似火金身在,翠嶂如屏祖庙环。

护国安民靖四海,从来祝嘏乐喧阗。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易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