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沉战舰刘公岛

——中日甲午战争爆发130周年祭

蔡 玲

刘公岛静静地卧在山东半岛威海卫北部的海域,像一艘永不沉没的军舰任惊涛骇浪击打万千年,永远忠实地守护着祖国北部海疆。细听那日夜击打刘公岛的涛声浪语,仿佛在无声地向世人诉说着她那百年历史的沧桑。

刘公岛(温章 摄,图源: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

2014年是中日甲午战争120周年,我第三次(前两次是甲午战争100周年和110周年之际)从位于北京城西的新中国海军大院前往山东威海刘公岛——19世纪后期声名显赫的清朝海军基地,中国第一支海军的成军之地也是全军覆没之地。如今,刘公岛上背山面海的“北洋水师提督署”,即100多年前中国海军北海舰队司令部,早已成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和甲午海战博物馆,大门门楣上依然悬挂着清朝重臣李鸿章亲笔所书“海军公所”的巨大额题。作为家中有多位亲人都是海军的我,第三次站在刘公岛这座旧中国的“海军大院”,望着那波浪滚滚无边无际的大海,心潮翻涌思路澎湃,不由再次遥想起当年激战的悲壮与惨烈……

刘公岛(图源:学习强国学习平台)

1894年7月23日,早已图谋入侵中国的日军占领朝鲜王宫,囚禁了朝鲜国王李熙,组建了亲日傀儡政权。7月25日,该傀儡政权宣布废止与清朝的藩属关系,授权日军驱逐留守朝鲜牙山的清朝军队。当天,日本联合舰队在牙山口外丰岛海面对护送入朝清军的我济远、广乙两舰发动突然袭击,并击沉我运兵船高升号。日军以偷袭方式不宣而战,中日战争就此爆发。篇幅所限,这里只简略介绍其中两次战斗中的两位主要海军将领。

1894年9月17日,黄海海战,我致远舰管带(舰长)邓世昌在旗舰定远舰被击伤后代替旗舰指挥舰船奋勇作战。在日舰围攻下,致远舰也多处受伤起火,船身倾斜。邓世昌鼓励全舰官兵:“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度外,今日之事,有死而已!”邓世昌被炮火烧伤后拒绝进舱,仍坐在甲板上督战,后弹药用尽,邓舰长抱定死战的决心,毅然驾舰全速撞向日主力舰吉野号,决意与敌同归于尽。不幸被敌舰炮弹击中鱼雷发射管,导致舰体爆炸沉没。邓世昌坠海后,其随从以救生圈相救,被他拒绝,说:“我立志杀敌报国,今死于海,义也,何求生为!”尤为感人的是,德国海军赠与邓世昌的一只大狼狗,水性极好,浮于浪尖,游过来要救主人,被邓世昌推开。这狗领悟到了主人的必死决心,紧靠主人使劲推都推不走,毅与主人同生死。结果,邓世昌与全舰官兵250余人一同壮烈殉国,年仅45岁。这只德国狼狗本可逃生,也紧依主人一同葬身大海。1894年10月5日,李鸿章在奏折中写道:“邓世昌首先冲阵,攻毁敌船。”光绪皇帝亲笔撰写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邓公足壮海军威”。至今在威海码头及刘公岛上,都有后人立的邓世昌铜像,他的身边紧依着这只忠犬。这是我在国内所见唯一的一座狗雕塑。

定远舰(图源:学习强国学习平台)

1894年11月22日,日军攻陷旅顺,兽性大发,连续4天,屠杀我无辜平民两万余人,除有家人领尸择地安葬者千余人外,据扛尸队所记,被焚尸体实有18300余具。

山东半岛北岸的威海卫,由明朝为防御倭寇设置卫所而得名,是扼守渤海的重要战略要地,也是北洋海军驻泊基地。1894年9月17日黄海海战后,10月18日,海军提督(司令)丁汝昌率舰队由旅顺基地重返威海卫,刘公岛成为中日甲午战争决战的最后战场。1895年1月25日,日军进犯威海卫,激战极其惨烈。2月2日,威海卫和南北炮台相继失守,北洋水师的总指挥部刘公岛完全暴露在日军陆海夹击之下。2月3日到8日,春节前夕,天寒地冻,刘公岛官兵血战7昼夜。英国《图片报》报道:“丁元帅一直战斗在火力最猛烈和最密集的第一线,即便身负重伤,他依然没有动摇。”据清廷2月11日收到并保存在国家档案馆的清宫档案,海军提督丁汝昌发给清廷的最后电报“敌施炮弹如雨,极其凶猛”“日军连日水陆夹攻,夜以雷霆来袭”。北洋水师弹尽粮绝,“望援眼穿”,不见清廷一兵一卒增援,“几千官兵徒增血泪”。2月10日除夕夜,丁汝昌,这位北洋海军最高指挥官感到窒息般的压抑,却又无法挽救败局,悲凄与绝望之中,唤来下属,命其将提督印毁坏,并炸沉旗舰定远及所剩舰船以免落于敌手,自己草草给李鸿章留下一纸电文“吾决意与舰同归于尽,然人心溃乱,大势已去矣”,随即服毒自杀殉国,时年59岁。其他海军将领刘步蟾、萨镇冰、黄建勋、林履中等十几位舰长以上高级指挥官均阵亡或自杀。北洋海军所有舰船沉没、击毁或被日军掠走或自己炸沉。由洋务运动兴起、成军于1888年、欧美装备盛极一时被称为亚洲第一世界第六的清北洋水师全军覆没。然,中国海军保家卫国、奋勇杀敌、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永垂千古!

山东威海 "天尽头″ 以东10海里海面,是130年前中日甲午海战激战战场,致远舰管带(舰长)邓世昌及全舰250余名官兵(含数名欧美洋员)及那只德国海军送给邓世昌的德国大狼狗在此长眠海底(蔡玲2023年12月1日摄)

甲午战争这场明显的侵略与反侵略战争,我方也得到了在北洋海军工作的外国洋员的支持。事实上,甲午海战期间,北洋舰队中有8名外国海军将领和多位军工技术人员,其中,2人阵亡,多人重伤。不少人在海战中和中国爱国将士并肩战斗,并且表现得非常勇敢。例如,致远舰管理机务英国人余锡尔(中国名),重伤后继续战斗,与船同殉。定远舰管理炮务英人尼格路士舍身救人、救火,中弹身亡。定远舰总管炮务德人哈卜门和镇远舰帮办管带(舰长助理)美人马吉芬等,均因亲冒炮火战斗负重伤。

1895年2月,北洋水师全军覆没后,李鸿章被任命为“头等全权大臣”赴日和谈。李虽有心保全国家利益和朝廷颜面,但因战争失利,特别是慈禧太后对日奴颜卑膝有求必应,一口答应日方所有无理要求,4月17日,李鸿章无奈同意日方提出的苛刻条件,在日本马关春帆楼签署了所谓“和约”,史称《马关条约》。条约规定:中国割让辽东半岛、台湾(含钓鱼岛)和澎湖列岛给日本,向日本赔偿白银2亿5千万两。这一丧权辱国的条约,给中华民族带来极其深重的灾难,对中国打击之大,割地之多,赔款之巨,前所未有。

马关春帆楼谈判(图源:学习强国学习平台)

130年前的甲午一役,败得让人不堪回首,败得让人椎心泣血。素以“天朝上邦”自居的大清王国轰然倒塌。

原本比日本强大数倍的中国反倒惨败的主要原因,一家英文报纸早在1894年12月28日就作了精辟分析:“这是一场充满展示效应的战争。短短几个月,东方两个巨人彻底换了位置。中国,一直以来被视为东方世界的霸主,却被发现是头披着狼皮的绵羊;而日本,仿佛从来没被我们仔细地注意过,却一跃成为我们这些列强中的一员,无论我们是否愿意看到它的加入。如果日本已经在我们西方世界的不知不觉中获得了令人敬佩的地位,清政府及其官员的腐败也正在我们的熟视无睹下葬送着中国。”

山东威海 "天尽头″ 以东10海里海面,是130年前中日甲午海战激战战场,致远舰管带(舰长)邓世昌及全舰250余名官兵(含数名欧美洋员)及那只德国海军送给邓世昌的德国大狼狗在此长眠海底(蔡玲2023年12月1日摄)

必须指出,甲午战争之时,正是慈禧太后大办六十大寿、贪污挪用扩建海军装备之军款大肆营建颐和园之际。除清廷腐败无能、固步自封、海军装备落后、洋务改革不彻底、国穷军弱等因素外,国人守成、守旧、守摊的陈旧思想,国家有海无防,毫无海防与海权意识,也是一大原因。

中国的深重苦难始于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近代最深重的苦难始于1894年爆发的中日甲午之战。落后就要挨打,国弱必然挨欺。强国必先强军。这就是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从近代屡遭外来侵略的悲惨经历中得出的刻骨铭心的教训和发人深省的历史启示。

追忆苦难比回忆辉煌更能让一个民族和国家猛醒、奋起、勇进。刘公岛,昔日北洋水师的成军与覆没之地,如今早已是人民海军驶向深蓝的起锚之地。

从山东刘公岛到北京海军大院有多远?一千公里。时间有多久?130年。就在这不算太远也不算太长的时空里,中国海军乃至整个中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我真为自己是海军家属感到光荣和自豪。

2023年12月1日,本文作者蔡玲冒雪专程寻访甲午海战遗址(作者供图)

从刘公岛返回北京居住了68年的海军大院,再次路过办公楼前那段毛泽东写于新中国海军建立初期的题词“为了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建立强大的海军。”正见这23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闪亮!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蔡 玲(原名蔡鹤林,先后在装甲兵坦克第二师、坦克第六师、冶金工业部情报研究所、国家进出口委员会、外资委、国家经贸部、外经贸部、商务部工作。在地方工作期间,曾几次在中国驻外使馆常驻,历任三秘、二秘、一秘。2010年退休)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