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孙海澄在72军的抗日纪实

孙启平

家父孙海澄出生于1906年,重庆永川区王坪乡人。幼时家贫,未读书。9岁时被土匪抓走。1917年至1918年2月间,随陈兰亭绿林队伍接受熊克武招安,在陈兰亭部历任士兵至营长。1935年参加峨眉军官训练团受训结业。

孙海澄少校营长像

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后,川军出川抗日。家父初在王陵基第30集团军72军新13师第1旅第1团第1营任营长,后在第72军新15师第43团第1营任营长,上高会战后在新15师45团任中校团长。参加了武汉、南昌、上高会战,长沙第一、二、三次会战等著名战役及多次小战役。

家父出川抗日第一仗是1938年8月15日,第30集团军奉命开赴江西瑞昌,参加武汉会战,奉令在瑞昌南边岷山脚下鲤鱼山、笔架山一带构筑预备阵地。

8月25日正午,友军瑞昌失陷。8月26日凌晨3时,敌乘我初接防务,地形不熟,部署未周之際,即以步骑兵四千余,附炮十余门,并配合机械化部队一部,向我新13师鲤鱼山、笔架山阵地猛烈进攻。该师是新组建的队伍,见日军地上有战车,天上有飞机,加上长途行军,体力消耗大,战斗开始后,有部分未打过仗的新兵竟不知所措,慌乱中自动向后退跑。其中,笔者三叔孙海泉也向后退却,碰巧正与家父营部相遇。营部传令官厉声喝令:“不许后退,再后退就开枪了!”我三叔也高声喊道:“不要开枪,我是孙海泉!”家父孙海澄营长听得一清二楚,他当时极度气愤地命令:“用机枪对着他扫!”身旁的副官急忙轻声叮嘱机枪手:“枪尖抬高些打!”一梭机枪子弹向孙海泉头部上空呼啸飞过,他吓得赶忙转身向前方阵地奔跑而去!终于,经过激战,基本阻住了日军的进攻。

8月26日拂晓,敌炮轰第1营阵地,天亮后数架敌机轮番向第1营阵地及东坑口一带和第1团指挥所低空机枪扫射与俯冲投弹,将我阵地战壕、坑道、土堡、碉堡等工事,一连串地轰炸,我阵地一片硝烟,敌骑兵向我阵地奔驰而来,敌机枪、冲锋枪向我1营猛烈袭击,弹密如雨。我第1营营长孙海澄站在山上制高点指挥战斗,高声喊:打!打!打!我轻重机枪、步枪、小迫击炮、八二迫击炮等构成交叉火网,猛烈打击来犯之敌,打得敌人人仰马翻。敌多次进攻,均被我军痛打压回。敌又从右翼冲来,孙营长命令第3连从右翼出击歼敌,使敌多次强攻未能得逞。

8月27日午后,敌机数架轮番轰炸我军左翼,同时用野炮轰炸,致我鲤鱼山阵地成一片焦土,敌骑兵突破我军左翼,情况危及第1团全局,孙海澄奉命率第1营迂回东坑口截击敌人。午后4时,第1营营长孙海澄胸部中弹负重伤倒地,血流如注。他在半昏迷状态中对身旁警卫员说:“我不行了,你不要管我!”警卫员大声说:“营长,你家上有老,下有小,你要挺住,我背你下去!”他立即撕下衣服布,解开绑腿带,与孙营长裹伤止血,将他背下了战场。孙海澄负重伤后,团长康琳命令第1营第1连连长彭彦伦代理营长,继续指挥战斗。

警卫员背着孙海澄营长退下战场,途中遇见了督战的王陵基总司令,王见孙海澄负重伤,叫人给了二百大洋,吩咐即送后方医院。此警卫员在后方医院精心照护营长,孙海澄伤愈将返前线时,警卫员却不知去向(估计回他老家为父母尽孝去了),王总司令所给大洋余下尚多,用纸包好放在枕头下面。此警卫员名吴明贵,是四川军阀混战时期,孙海澄在陈兰亭师长部任营长,打“神兵”时抓获的一名俘虏,为感营长不杀之恩,他自愿留下当了孙的警卫员。

1941年2月20日,盘踞湖北通山县之敌40师团第234联队之野本部队,兵力约两个中队,由杨芳林进犯,于8时逼近我军阵地前,即以步、炮联合向我72军新编第15师左地区队43团黄家尖、城山阵地猛扑,我43团官兵在陈国宾团长指挥下,沉着勇敢地阻击日军。在敌炮猛烈袭击下,我警戒部队伤亡过半。继黄家章附近我警戒阵地被敌攻占后,各方面之敌炮猛烈向我43团阵地压制,掩护敌步兵冲锋进攻,经反复争夺,我43团官兵,抱着与阵地共存亡的誓死决心,虽阵地全被敌炮摧毁,仍奋不顾身与敌白刃冲杀,激战至日暮,敌未得逞。是夜,敌发动猛烈夜袭,亦被我军击退。敌白天战事整日无进展,贼心不死,乃于当夜,利用城山深谷,沿绝岸水沟攀登而上,于2月21日拂晓前袭占了城山东南门,我守兵拼死抵抗,伤亡甚大,但我第43团主力部队,仍隐伏驻守在史称天险的城山北门一隅。日军袭占城山东南门后,狂妄骄傲,目空一切,旁若无人。与此同时,黄家章之敌,亦向我黄家尖43团阵地猛扑。第72军军部趁突入城山之敌立足未稳,急令新15师迅速反击,以有力之一部由黄家尖出发,进出夏铺,截断敌之退路,对突入城山之敌形成包围。十时许,敌我进入决战状态。第43团团长陈国宾一声令下,隐伏于城山北门的该团抗日壮士如天降神兵,从正面和侧面奋勇冲向日军,一时杀声震天,与敌展开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殊死血战。第1营营长孙海澄(家父)率该营官兵冲在最前线,近距离猛攻日军。敌势孤弱,我军愈战愈强,完全克服城山,日军遗尸80余具后逃遁,敌滚岩逃命跌下悬岩而死者20余人,我军追至夏铺附近才停止战斗。敌自遭此重创后,即退回通山固守原阵地,再不敢轻易复出串犯,城山战斗至此结束。是役,日军伤亡300余人,遗尸80余具,内有三本格男中队长一名。虏获敌炮兵脚架及剪形镜全副,三八式步枪20余支及其他军用品甚多。生俘敌4名(内有中尉女报务员1名,押解途中跳岩自毙3名)。我新15师43团损失惨重,共伤、亡官兵1089名。第43团参加此次战役的团级军官和营级主官姓名如下:上校团长陈国宾,中校副团长陈光良,少校团副王人俊。第一营少校营长孙海澄,第二营少校营长杨奎,第三营少校营长高荫堂。此次战役,43团团长陈国宾和第一营营长孙海澄各荣获国民政府军委会颁华胄荣誉奖章一座。孙海澄之奖状上有:“在城山、黄家尖战役,最为勇敢,卓著战绩……”等文字。本役各级官兵英勇用命,受奖者甚多。

1941年3月,新15师奉命参加上高会战。第45团在团长张雅韵率领下,于3月20日出发,到达上高后,立即在敌侧背猛烈袭击,给敌以沉重打击。新15师在水口圩同日军激战三天三夜。

3月24日,新15师协同友军,将敌第34师团压缩在南北约十华里、东西约三十华里的椭圆形包围圈内,日军师团长大贺茂的指挥部所在地毕家,处于我军猛攻之下,此时,日军已全线动摇。

3月25日,我45团在方头脑附近与日军遭遇,该团一番激战,将日军击退。下午1时,第45团由方头垴,东狗垴一线,协同陈国宾43团夹击突入南坑罗附近的日军。黄昏时,第45团推进到水背岭,南坑罗西端高地一线与日军相持。

3月26日,新15师攻占棠浦后,协同友军将日军再次包围于南北直径不满十华里的圆圈内。

3月27日,敌驱其步骑残军千余向友军107师320团与新15师何治安第44团阵地猛攻,从子时至寅时,双方夜间激战。日机38架向我军阵地轮番轰炸,我军沉着应对,敌突围未逞。拂晓,第44团因伤亡过大,撤退至莜坑罗。这时,日机十多架又对新15师阵地疯狂轰炸,掩护其步兵向我军突围攻击。第45团团长张雅韵率部奋勇冲杀,乘胜追击日军达十余里。第45团在水口村一带,多次打退日军进攻,不料敌机一枚炸弹命中第45团指挥所,团长张雅韵和团副宋文华同时牺牲。新15师师长傅翼当即报升少校营长孙海澄为45团团长,令其继续指挥作战。此时,约有四五百日军骑兵从江家洲附近向西源里新15师指挥所直冲。家父孙海澄指挥第45团迅猛打击敌骑,敌不支向东败逃。

3月28日下午2时,日军开始全线撤退,敌第34师团抬运伤员的担架队伍长达七八公里。

3月29日,敌军三路各一千余人,向村前街、龙团圩、杨公圩3个方向退却,途中又遭川军新15师、第26师截击,敌狼狈东逃。

张雅韵团长牺牲后,4月7日的《重庆扫荡报》报道如下:(中央社修水六日电)“日前上高东北之役,某部团长张雅韵,副团长宋文华,率部痛击敌大贺师团侧背,在水口圩附近地区血战三昼夜,卒使该敌大部就歼,达成我反攻包围战之任务……薛长官对张、宋殉职极为哀悼,已呈请中央优恤,一面并令所属部队继续发扬此种勇敢善战精神效忠国家”。

上高会战,新15师阵亡官长19名,士兵798名。负伤官长15名,士兵336名。

会战结束后,家父孙海澄由少校营长晋升为第45团中校团长。

1941年12月11日,新15师由王陵基总司令率领,由修水进驻平江,参加长沙第三次会战。家父孙海登在新15师第45团任中校团长。全程参加了新15师对日作战。

在日军进攻长沙外围的同时,新15师在三角塘、更鼓台、湖迹渡猛烈围攻日军。

1942年1月2日入暮,新15师奉命向春华山之敌40师团骑兵先头部队攻击前进。

1月5日,新15师到达枫林港、南田、黄花市附近,即指挥新13师沿黄花市公路,向长沙东郊之敌猛攻,以解长沙之危。新15师45团于古港、春华庵各附近与敌接触,激战至夜,全线始告沉静。

1月6日,第45团于南田附近全力阻击日军,新13师亦向牌楼铺猛烈攻敌,官兵奋勇冲杀,整日激战,直至子夜,始将该敌击溃,分向西北逃窜。

1月7日,新15师以全力由春华山、大和塘之线向敌猛攻。是日,敌机十余架轮番轰炸,投弹数十枚,阻我攻击前进,我官兵不顾一切,奋勇冲杀,卒于午刻将敌击溃,向北逃窜,新15师分两路向敌军追击。

1月8日,新15师奉令在仙姑庙路口附近集结,防止敌军东窜。

1月9日,北溃日军窜过长乐街、福临铺、新市、麻峰嘴地区,向新墙河逃窜,新15师奉命沿蒲塘向长乐街超趆追击,该师分两路兼程前进,遭遇敌机跟踪轰炸,损失颇大。此阶段,第78军(附新15师)协同友军,将日军包围分割成了三个梯团,予敌以重创。日军步兵第13联队,被我78军(附新15师)、第4军、第26军共九个师包围在中间,历五昼夜,该敌被全歼。

1月12日,新15师追击到达梧口,即以一部向磨刀尖敌独立第9旅团第1大队(青木大队)攻击,主力由东北向西南攻击长乐街及其近郊之敌。与敌发生激战,官兵勇猛冲至长乐街市区,遭汨罗江南岸渡河窜来千余之敌猛攻,我军攻击因而顿挫。在新15师从梧口渡过汨罗江,向长乐街以北超趆追击日军战斗中,敌慌乱渡河,自相践踏,落水淹死者惨重。

1月13日拂晓以来,敌机轮番轰炸,新15师虽伤亡甚大,但官兵仍沉着应战,迄夜半,乃击溃敌军,攻占长乐街,并扫荡残敌,占领千树冲、王板桥之线,旋奉命向四六方追击前进。

1月16日,新15师到达杨林街,奉命返修水整训。

自敌由长沙外围溃逃至1月16日我军追至新墙河,新15师连续追击作战12昼夜,日军4次被围歼,仅余一万三千余人逃回临湘和岳阳,实为空前之惨败。此役,我全军伤亡官兵一千二百余员名。

会战结束后,新15师43团团长陈国宾、44团团长吴纯嘏、45团团长孙海澄3人,均身穿军大衣,胸前挂望远镜,在原战场平行站立,合影留念。这张珍贵的抗日前线军人照片,可惜未能保存下来。

1943年夏,家父孙海澄在四川达县第163师陈兰亭部任上校缉私大队长。

1946年底,孙海澄返回永川王坪乡,卒于1951年1月,终年44岁。

作者简介

孙启平,1934年生于四川省永川县(今重庆市永川区)王坪乡,中共党员,川军抗战军人后代。家父孙海澄在新13师第1旅1团1营任营长参加武汉会战鲤鱼山战役,胸部中弹负重伤。在新15师43团第1营任营长期间,参加城山战斗,荣获“华胄荣誉獎章”;参加第一次长沙会战黄沙桥战役,全团被敌围困三天三夜,成功突围无伤亡;参加上高会战晋升第45团中校团长。全程参加了第二、三次长沙会战。

作者先后参加永川民工队、西南铁路工程局工程总队,参与修筑成渝铁路。1953年在铁二局成都材料厂工作,历任材料员、业务室主任、经济师、材料分厂厂长等职。1995年退休。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孙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