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英华】金牛古蜀道上的重阳亭‖张忠仁
金牛古蜀道上的重阳亭
张忠仁
在金牛古蜀道上,有一座守着静谧时光的千年古城——剑州古城(今剑阁县普安镇),历史上一直是剑阁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南北朝置南安郡起,至今已有1500多年。
剑州古城东边有座鹤鸣山,古称东山,历代人们每逢重阳节必登高揽胜之处。公元854年(唐宣宗大中八年)9月9日,剑州刺史蒋侑在其山顶西侧上建造一座景观亭,称为“重阳亭”。
公元851年,蒋侑因政绩卓著升迁为剑州刺史,在其勤勉治理下,仅用3年时间,剑州社会安宁、商贾云集、商贸发达。公元854年,他倡议在东山之上修建一座景观亭“以经劳饯”,既为民众遮风避雨,且为山水点景。亭子建修落成之日刚好是9月9日,于是取亭名为“重阳亭”。蒋侑同时邀请了当时因不得志而在西川节度使柳仲郢梓州幕府中任参军的著名诗人李商隐为之撰写了《剑州重阳亭铭》,将其刊刻于诗碑之上,欲借李商隐铭文而“以期播美于当时,遗馨于后世”。
《剑州重阳亭铭》全碑通高1.90米,宽0.80米。碑额以小篆书就“剑州重阳亭铭”六字,每字约0.1米,两行竖排,阴刻其上。其序言、铭文、款识皆为楷书。共21行、508字。大意是说:蒋侑在剑州“三年大理,田讼断休,市贾平,狱户屈膝,落民不识胥吏”“民乐以康”“乃大铲险道、绲石见土”、整治交通、留意文治、建南北亭,“又亭东山、号重阳”,从而盛赞蒋侑的政绩。自此碑亭相护、亭碑共名,剑州重阳亭作为鹤鸣三绝之一,声名远播,多有诗文赞颂。
然而,千百年来,金牛古蜀道,从不缺乏刀光剑影,重阳亭也屡遭损毁,屡次重建。
公元1065年(宋英宗治平二年),重阳亭第一次重建。贰车太傅、扶风人马淵与太守张颂在废弃多年的基址上再建了重阳亭,著名文人吴师孟作了《剑州重阳亭记》,并镌碑竖立。吴师孟认为,重阳亭“兹溪山者实此州之胜,至蒋侯(蒋侑)方建是亭。寂寥榛芜,逾二百载”,原因是这期间没有人懂得鹤鸣山山水之妙,自唐迄今,仅得马淵、张颂两位新建此亭,他们才是真正为此地山川增色、对此间万物作出恰当赞美的“二真赏”。后来,此亭又于元末遭毁。
公元1518年(明正德十四年),知州李璧在旧址上复建起重阳亭,并在施工中发掘出李商隐所写的《重阳亭铭》的唐碑,剜除泥土苔藓后,嵌藏于重阳亭左侧的石窟之中。这才将此碑保留至今,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研究唐代历史文化的重要证据。公元1519年,明朝中期七才子之一的陕西武功人康海撰写了《剑州再建重阳亭记》。
公元1593年(明万历二十一年),御史万国钦“谪剑州判官”后与当时知州杨畏亭修葺了“三楹”(三个开间)的重阳亭。并亲自为之撰写了《修重阳亭记》。
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时任知州吕兆麟、张钦祖等相继修缮重阳亭。
公元1900年(清光绪二十六年),剑州知州李道江(巴金的二堂伯),倡议再度重修重阳亭,于是“丹赢碧瓦,顿复旧观”。
公元1913年,民国第一任剑阁县长、江油人张政又组织修建重阳亭,但是不久又遭圮废。仅在岩壁上留下了当年建亭立柱、穿梁逗隼的孔洞。
1983年,剑阁县建设委员会根据保存于广元县档案馆中、民国时期张政所主持修建的重阳亭原貌照片,再次重建了重阳亭,并一直保存至今。现如今的重阳亭为仿古建筑,坐东朝西,高4.4米,占地面积18.5平方米,八根朱漆圆柱、灰脊券顶翘角、鼓式柱础、飞来廊椅做靠。李商隐所撰的《剑州重阳亭铭》唐碑,现存于重阳亭侧的造像龛内,高1.88米,宽0.85米,小篆书阴刻文,是研究唐代文化的珍贵文物。
重阳亭自建修以来,多有文人雅士诗词记录。现摘抄雍正《剑州志》《剑阁县续志》部分记录如下:
《剑州重阳亭铭》并序
唐·李商隐
陪臣未尝屡睹天子宫阙,矧得舞殿陛下耶!然下国伏地读甲乙丙丁诏书,亦有以识天子理意,尺度尧舜,不差毫撮,于绝远人意尤在。不然者,安得用江陵令,使上水六千里,挽大小虎牙、滟滪、黄牛险,以治普安郡耶?令既为侯,讲天子意,三年大理,田讼断休,市贾平,狱户屈膝,落民不识胥吏。四方宾颇来,系马縻牛,至树肤不生。乃大铲险道,绲石见土,其平可容考工车四轨,建为南北亭,以经劳饯。又亭东山号曰重阳,以醉风日,南北经贯,若出平郡,无有噫嗟。越三年,民恐即去,遮观道路,乞请留侯,东山实在亭下。侯蒋氏,名侑。文曰:
仁之为道,隆磊英杰,天简其劳,羡以事物。
惟君之明,惟蒋是顾,撮取不穷,如武有库。
蒋之有世,以仁为归,伯氏之宜,仲氏之思。
厥弟承之,绳而不纰,以令为侯,天子之德。
汝侯为理,剑有寅昃,君南臣北,父坐子伏。
饮牛沤菅,田讼以直,市正狱清,谒归告休。
朝雨滂滂,湿其帽头,民乐以康,愿有显庸。
侯作南亭,北亭是双,至於东山,乃三其功。
摧险为夷,大石是扛,亦既三年,民走乞留。
伯氏南梁,重弓二矛,古有鲁卫,惟我之曹。
惟仁之归,有世在下,其摅其超,尾鬣马马。
惟蒋之融,由唐庞嘏,惟是亭铭,得其粗且。
唐大中八年九月一日
太学博士河南李商隐 撰
《剑州重阳亭铭》并序
宋·吴师孟
治平二年夏四月二十有五日,师孟从蜀帅南阳公次剑州。是日会于东园之见溪亭,公未至郡,将揖宾,凭栏而语:见东山一峰,特竦千仞,众小山迤逦卑附,如奔走如侍从,茂林苍崖,烟霭蒙密,有一亭焉,冠于山侧,碧瓦鳞差,朱栏霞明,长溪清浔,流影不去。贰车太博扶风马君渊仰而指其曰:予与太守张侯颂他日于是得异处焉,乃唐刺史蒋侑所建重阳亭,商隐序而铭之者也。亭圮以来不知几许年,予尝登访其址,西首俯瞰一郡之境,矗矗高下,丛于目前,扪其碑辞尚可省读。会前官伐木,将以构予廨舍之后堂,予得即其材而新是亭,当以岁月识其兴废,敢属以记。师孟退而考义山之铭,乃宣宗大中八年所纂,大中距今二百一十有二年矣,其间岂无好事之人,一出口以怜其亭之废乎,将虽有好事之意,而但以治郡惟簿领是先,当途惟劳饯是经,遑恤是耶?噫,融结以来,兹溪山者实此州之胜,至蒋侯方建是亭,寂寥榛芜,逾二百余载,暨扶风君乃与张侯力起其废,是知溪山景物无情于人者也。含清藴秀如有道之士,充然内足,安其所守,无待于外,何尝欲人之爱耶?古今之人或爱或否,亭之兴废有时,而溪山之景自若也。乌能有毫发之损益于其清且秀邪?自古至唐,自唐迄今,仅偶得二真赏耳。自今以往庸讵知人之爱否,亭之兴废更几许年,而复值其人欤。治平二年,吴师孟撰。
剑州再建重阳亭记
明·康海
予闻剑州山水旧矣,后见李义山《重阳亭铭》言刺史蒋侑治郡三年,事得人从,乃大铲险道,绲石见土,平可容考工车四轨,建为南北亭,以便劳饯。又亭东山,号曰重阳,以醉风日。则剑州山水亦胜矣。而蒋君在郡能有暇日,以山水自娱,又得名士大夫咏述其事,播美于当时,遗馨于后世,其胸襟意度固亦非凡者矣。正德乙亥,武陵李君来知剑州,逾年政成,百姓咸若,于是广教化之道,表废坠之迹,高城浚池,练兵饬备,陈礼义示轨则,吏就典列,俗无曲议,乃历览奥曲,穷索灵秘,得兹亭之址焉。于是与二三士大夫谋曰:夫礼义者世之大闲,而佳胜者地之隽腴,二者不可不示来兹也,予既建兼山书院以示学者,而又表武侯之庙旌死节之人,使庶位有守,后贤克循,其于礼义之事则庶几矣。佳胜如此,亭湮而罔知者,将数十百年,今幸求得之,得而弗治,非所以阐灵秘发坤珍也。于是涤秽芟草,复斯亭焉。畚锸始兴,即得义山碑于宿莽之下,吴职方记言曰:自古至唐,自唐至今,仅二赏耳,讵知亭之废兴更几许年而复值其人欤。然职方又讵知今日之有李君也,李君言亭近枕闻溪,远挹五华,前对汉阳,左秀岩亭卧龙,城郭楼台俯在怀抱,与职方之记略同,至于长溪清浔流影不去,则吾亦神坐亭上久矣。剑士姜文粹玉洁者,予旧友也,能道李君之事,因以书托予记云。亭崖畔有石刻古重阳亭四字,大书之,为宋张珖笔,予益跃然,恨不能即从诸君子游也。自予记之,已不知诸君子游而乐,乐而咏者将若干番,尚欲文粹为吾录寄之,以观李君之暇日比蒋君何如,当亦更为李君赋之矣。夫关中名区胜壤,不可以计数,安得有贤如李君者,少为表章之以快吾意,更不知予能待而见之否也。李君名璧,字白天,弘治乙卯广西举人,诣深履厚,故笃意古道如此,亭成于戊寅之夏,明年正德十四年(1519)己卯夏六月十又八日庚辰。浒西山人,武功康海记。
修重阳亭记
明·万国钦
剑城东南隅一里而强,山阜高峻。有亭三楹,名曰重阳。考志,建自唐太守蒋君侑。孤特崭嵘,风雨飘摇。万历辛卯,余以言事谪判兹州,适安宁杨君畏亭为守。越二年,大和於民,废兴坠举,乃复修重阳亭。余从僚吏燕集其间,因相属曰,重阳之义,不知所自始也。子曷文之。记曰,阳之数,极于九九。每九月九日,俗所传重阳。远矣,而兹山最高,构亭其上,将为九日登高属阳。而其用又至明,游人登临於兹。巍巍物表,远览无际,高且明也。亦高之游乎,重阳义乎。以兹山负巽抱乾。乾之贞晦,亦皆阳义乎。抑或以数可前知。宋孝宗起潜邸为九五之应。宋黄兼山相光宗为九二之应,亦重阳义乎。抑或以卧龙山居坎位。龙固乾象,而乾与坎连,亦重阳义乎。之数者皆不可考。然以为九日之游,则其说至鄙浅,无足称道。何端阳七夕等无亭也,第所谓卦象,儒者可绎焉。夫乾固阳卦也,未可以概言重阳也。其阳之重焉。孔子以九三九四,当之盖三,阳位也。九,阳德也。以阳德居阳位,则重阳也。且下乾终而上乾继之。故曰,君子终日朝乾夕惕,若厉无咎,彼九三才刚而位危。若非乾乾惕厉,则不免於咎矣。四虽阴位,而九阳德也。以四之九而应初之九,亦重阳也。故曰。或跃在渊,无咎,盖龙阳物。离乎初则动也。动固象跃跃以或言。中审於进也,四阴位,配乎初则虚也。虚固象渊,渊以在言,安於退也。其不言君子而言无咎者,上乾始而下乾终。蒙上文乾乾占辞言也。彼九四才刚而位疑,若不乾乾惕厉亦不免於咎矣。大抵刚美德也,贵得中焉。九二九五,刚之正应。纯粹无以议矣。初则刚之潜勿用也,上则刚之亢有悔也。惟九三九四,当危疑之际。悔不悔之间,是以君子慎焉。虽然,亭以燕游志乐也,而余绎之以乾乾惕厉。何忧之深与,希文有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非次第之谓,乃先义后利。敬事后食之后,谓不以乐为事者也,惟君子所谓之乐工戚戚。乐得其欲,忧常在乐之中。传曰:尧竟竞日致其,具可见也。曩令太守与余,废事不治,日纵酒高。象玩占,则余犹有惧焉。余抗壮不任浮沉,动与世忤。而狂,莫甚於余。况选司推之而辄罢。斥台省荐之而辄留中,则危疑则重刚不出,莫甚於余。坚志熟仁,固在是乎。孔子系乾之辞曰,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恒易以知险焉,余兹险矣。惟居易以俟之耳。居易何道也,曰诚也。故曰:闲邪存诚。又曰: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诫,诚则有恒,有恒则不息矣。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此诚之谓与,乾之义。九三九四尽之。亦六爻旁通义也,余兹表而出之并以告夫世之。好刚不好学者,与余共最之,而於亭之命名当否。姑无论云。
重阳亭有序
明·卢雍
唐大中间,剑州刺史蒋侑,作重阳亭于东山,李商隐铭之。越二百余岁,通判马淵再建,吴师孟记,乃宋治平二年也。记谓溪山自古迄今,仅遇二真赏。今以后,庸知几许年,复值其人?感慨深矣!绍兴癸酉有修之者,记刻剥落不可考。既是亭圮,李碑亦淹没。正德戊寅(1518年)知州李璧即故址复新之。掘土得唐刻(注:李商隐《剑州重阳亭铭》碑刻)。雍按部至,喜昔之圮者兴、淹者出,表前贤遗迹,以助溪山之胜。师孟之所望者,又四百余岁始值焉。爰纪之以诗:
鹤鸣峰翠合波光,片石遗文发秘藏。
万古溪山此亭子,百年风雨自重阳。
黄花尽肯留人醉,白发偏宜落帽狂。
今昔休论几真赏,吟余双剑倚天长。
重阳亭次韵
明·李璧
日射阴崖发紫光,登临对酒问行藏。
菊花应笑容颜老,杜实还惊日月阳。
身困簿书终是俗,心随鹿豕欲成狂。
停车漫把尘缨濯,绿静闻溪绕槛长。
游重阳亭
明·姜汉
几年灯火宿重阳,瞬息光阴暑复凉。
杨柳更嫌秋去老,菊花尤喜晚来香。
山高岂阻登临客,斝泛偏多缱绻觞。
抚罢焦桐音未歇,一声松响鹤鸣岗。
重修重阳亭记
清·陈伟
重阳令典,滥觞晋魏间。考九月在戍,曰阉茂。阉则疑於无阳,茂则阴极阳始萌焉。於卦气值剥,一阳当五阴。切近有灾眚,古贤士大夫。升高能赋山川,能说正,所以宾阳气,却阴霾,览啬事,知民物。固不必矜落帽题糕为豪举,重阳亭创於唐大中之岁。至宋治平间,通判马渊重修。迨明嘉靖时,州牧新之。今又四百有余岁矣。辛亥冬,张侯政莅剑,除娆解苛害,锄福凑。乃以劳而民劝,经始於壬子十月。蒇事於十二月。而邮书请记夫祸莫惨於阴阳。蒸,有尸其咎者矣。张侯为治,知本夕惕。若厉以承乾辟,如赫曦当空,氛雾尽彻。区修举废坠一亭也乎哉。义山所云,作亭以醉风日犹末耳,侯予门人也。乃访稚记石门之颂,推序本原,而为之辞曰:维剑硗狭,界於袖余。山城似斗,侨客烧畲,叠嶂截日。会峰冠霞,士朴而愿。女侗不奢,文叔笃生。炳然继起,砥厉廉隅。仪型桑梓,庄名友于。里以仁美,太史文章。先生杖履,於穆我君。会友以文,棠懿於野。兰生有芬,吐气成锦。洒墨蚩云,群生啮唱。学子莘莘,保事工鸠。入林即鹿,缘督为经。斲雕为朴,一锸成方。两亭对郭,模彼东山。壮我西蜀,昔也紫窳。今也鳞珣,蟥朗拓落。皓湍蒲沦,青疆之店。白水之滨,镜空流影。照神泻春,昔君未来。风声谣诼,金将粪牛。刀难佩犊,今君莅止。润泽儒术,古亭垂虹。灵山跨鹤,已绳人绁。维君之功,双剑倚天。万物棣通,干国栋家。维君之忠,阳为神福。肸蚃丰隆。
重阳亭
清·姜玉洁
匹马空山朔吹哀,断碑零落没苍苔。
自携商隐遗文读,不见王弘送酒来。
三径湿云无客到,一篱残菊傲霜开。
重阳亭畔空回首,孤负登高作赋才。
秋日登鹤鸣山浮图古重阳亭感赋二首
清·沈寿榕
吟鞭遥指短筇扶,我辈登临似画图。
八月秋寒千树老,四围山抱一亭孤。
藤穿曲磴梯高下,藓蚀残碑字有无。
缕计重阳时不远,锦囊先约佩丹萸。
塔势孤高倒夕阳,巍然疑是鲁灵光。
城临下界弹丸小,桥跨中流急箭长。
指顾青云羡飞鸟,心驰岐路感亡羊。
剑门咫尺金牛险,萧瑟西风古战场。
特别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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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张忠仁(剑阁县党史和地方志事务中心主任)
供稿:广元市地方志编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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