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汉的“巴”

冉 奎

“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字,有许多种解释:一说源于河流形状,曲折如“巴”;二说出于动物形象,“巴,虫也,或曰象蛇”;三说石头为巴,巴人的祖先居石穴;四说巴人崇尚白色,“巴”是白的意思;五说因山势陡峻险要,走路要爬,爬就是“巴”。

宣汉县是中国巴文化之乡,地下有考古文物,地上有文字 传承,有着其他地方不可比拟的特殊地位和独特优势。本文试图从文物、图腾、文字三个方面解读宣汉的巴文化。

巴文物

地处宣汉县普光镇的罗家坝遗址是全国保存最好、规模最大、年代最久远、规制等级最高、文化内涵最丰富的巴文化遗址,与成都金沙遗址、古蜀船棺葬遗址一起,被称为“继三星堆之后巴蜀文化的三颗璀璨明珠”。

从1999年起,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先后8次对罗家坝遗址进行考古发掘,清理东周墓葬200余座,出土各类珍贵文物3000余件。建在遗址之上的罗家坝遗址博物馆,是国内首个巴文化专题博物馆,设有“揭秘罗家坝”“寻踪觅巴国”“考古巴王城”三个单元,重点展出青铜器、玉器、陶器等精美文物500余件,镇馆之宝有水陆攻战纹铜豆、狩猎纹铜壶、铜印章等。

“岁月失语,惟石能言”,每一件饱经风霜的文物都是历史的亲历者、见证者和幸存者。9座等级较高、随葬品数量较多且有龟甲和成套占卜工具的墓葬,与典籍中记载的“巴人尚巫”相吻合。编号为M33的墓葬,填补了川东地区巴文化大型墓葬的空白,颠覆了学术界普遍认为峡江地区是晚期巴文化中心的认识。200余件器物上发现有巴蜀符号,这是川渝地区单个遗址中巴蜀符号种类、材质、数量最多的,作为目前中国唯一未被释读的死文字,对于文字学的研究有突破性意义。

罗家坝遗址总面积120万平方米,核心区面积70万平方米,目前发掘总面积仅5500平方米,24年还没有发掘到1%,可见考古之路还很漫长。都说考古就像开盲盒,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挖出什么。站在罗家坝遗址上,我们可以大胆猜测,不符合我们知识理性的“异类”还将出现,改写我们对巴文化固有认知的文物还将出现。

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三峡大坝蓄水发电,三峡地区巴文化遗址沉入江中,罗家坝遗址已经成为巴文化考古“专宠”。从这个意义上讲,宣汉县建设全国巴文化高地,具有不可复制、难以超越的特质。

罗家坝遗址航拍(罗家坝遗址博物馆 供图,图片来源:光明日报)

巴图腾

这些年,只要笔者参与达州巴文化座谈,都会清醒地提及我们当前面临的一个短板或硬伤:达州巴人的起源和图腾问题。这是探源的一个关键问题,也是难以解答的问题,因为学术界没有形成共识。当然,没有弄清楚起源问题,并不影响我们研究巴文化、打造巴文化、弘扬巴文化。

图腾是原始社会中作为种族或氏族血统的标志,是当作祖先来崇拜的某种动物、植物或其他 物。巴人的图腾有蛇、凫(一种捕鱼的水鸟)、鳖灵、虎,认定蛇、鱼凫、鳖灵、虎是本民族的祖先。

巴人崇虎,白虎是图腾,这支巴人称为白虎巴人或虎巴,这在《后汉书· 南蛮西南夷列传》中有记载:“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皆出于武落钟离山。 巴氏子务相因共立之,是为廪君……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此话大意是,务相也就是廪君作为巴人五姓部落首领,初居清江流域的武落钟离山(今湖北省长阳县境内),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

达州一些地方在打造巴文化时,不仅建有白虎雕像、廪君山等地标,还有作为文旅品牌IP形象的“巴小虎”。巴人崇拜白虎由廪君开始,然而廪君并非巴人始祖。《山海经·海内经》记载:“西南有巴国。 太昊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这段话写得非常清楚,后照才是巴人祖先。虽然太皞、咸鸟、乘厘、后照跟廪君一样,都是传说人物,但将廪君作为达州巴人祖先则显得草率。同理,将虎作为达州巴人图腾则显得随意。

对甲骨文的“巴”字有一种普遍认可的解读,认为是蛇的象形字,巴就是一种大蟒蛇。龙是大蛇,蛇是小龙,将蛇(龙)作为图腾的这支巴人称为龙蛇巴人或蛇巴。笔者在多个场合 发声,达州巴人的图腾为蛇,这不仅仅是因为蛇在我们身边常见,而且有出土文物为证。在宣汉罗家坝,出土文物有蛇头形纽陶器盖等。在渠县城坝,M45号大墓出土三支金剑格的青铜剑,其中一支剑的剑身铸为长蛇覆盖,一支剑的剑身铸有双蛇缠绕覆盖。

达州巴人图腾为蛇,起源问题则可破解,至少可以否定来自虎巴的清江流域。有专家指出,罗家坝遗址有“清楚的地层依据”,这一地区的新石器文化和“汉中、安康地区的新石器中晚期文化十分接近”,说明它和“西汉水流域、嘉陵江上游文化的南移有关”。

如此看来,罗家坝巴人应来自陕西南部的汉水上游地区,自北向南逐次迁徙至此,再通过渠江顺流而下,融入长江,在重庆与清江流域而来的虎巴相亲相爱、相恨相杀,共同创造了神奇神秘神圣的巴文化。

当然,也不排除“我就是我”,罗家坝就是达州巴人的原生地。

宣汉县罗家坝遗址出土的动物、符号、印章与文字(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巴文字

在宣汉及其周边地区神职人员这一特殊群体中,至今使用的符咒中有一种特殊文字,经辨认并非“端公画桃符”。

宣汉县土家文化研究会从2013年起,在第38代祭司赵昌平处正式收集这种文字,历时10年,从最初270个字到目前1万余字。这种文字以象形和会意为主,大多属于祭祀及医药用语,体现了祭司主持祭祀和神药两医的职业特点。

这种文字之所以能流传至今,主要是神职人员在相对封闭的、不易发现的特定场所使用并代代相传。在宣汉历史上,发生过几件与这种文字有关的事件。

一是白莲教徒使用这种文字秘密联系。清朝嘉庆年间在宣汉县发生的白莲教起义,教徒用这种文字书写的“ 官逼民反”成了战斗的号角、“兴汉灭满”成了义军的总纲。

二是红军利用这种文字进行革命宣传。1933年11月,宣汉县成立红33军。 在万源市石窝镇,就有红33军当年用这种文字书写的红军歌曲《巴尔一个当当》。

三是暴乱分子利用这种文字策划暴动。1960年2月,宣汉县漆树公社会道门头子刘志善,窜到毗邻的重庆开县(今重庆市开州区)满月公社用这种文字传播迷信,秘密策划神兵暴动。

宣汉县罗家坝遗址出土的符号(上排)与印章(下排)(蓬州闲士 摄,图片来源:四川方志图库)

此外,这种文字还广泛出现在匾额、碑文、石刻、残片、字典、书信、药方、经幡等载体上。宣汉县土黄镇有明朝大祭司朱琚元用这种文字手书的“天地君亲师位”牌位,龙泉土家族乡有这种文字书写的“避、十”,马渡关镇有用这种文字书写的“月”,南坝镇有用这种文字书写的“天书崖”。

考古专家对罗家坝遗址46件出土器物整理归纳出63种巴蜀符号。令人兴奋的是,这种文字与巴蜀符号有所对应,或许这就是巴文字的传承和延续,是见证巴国兴衰的活化石。考古是严谨的,学术也是严谨的,考古专家和文字专家不会轻易认可这种文字就是巴文字,因为学术界普遍认为巴人没有文字。

然而,笔者相信这种文字就是巴文字。

来源:《达州日报》2023年6月30日第6版

作者:冉 奎(宣汉县委党史研究室主任)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