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相如:非常之人,非常之功

蒲春梅

距今2000多年,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个空前壮阔的朝代,那是经历了战国的激荡风云,经历了秦帝国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时代巨变,留给后人的历史选择和传承,于是迎来了中国历史第一个黄金时期——汉朝。文化中国在中原文化和西楚文化的渗透交融中,一位旷世奇才因缘际会于这个时代,横空出世,从而缔造了一个和时代同拍的大赋之声,他就是——一代“辞宗”“赋圣”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塑像

是什么样的山水风物孕育了西汉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天赋异禀的大赋需要怎样的心灵和精神世界的浩荡之气才能诞生出来?拉开重重帘幕,穿越幽暗的时光隧道,去回溯那900年承载华光的荣耀,去领略2000多年前的大汉风韵,或许能读懂一二。

一

“连巴引梓,蔽蜀控夔。巴国之墟。环蓬皆山。溪山奇秀,两峰高峙,屹然霄汉,多神仙隐士。山多兰菊。嘉陵江环绕如带。前揖凤凰诸峰,后列五马诸山”(《明正德-蓬州志》)。这,就是司马相如的故里,今日蓬安县,公元507年梁设置相如县达900年。

百牛渡江

嘉陵江水,激越浩荡,一泻千里。

我可以想象,那个天资聪颖且因口吃略显自卑的童子,那个被亲情拥抱着、激励着、被传统文化熏陶着的少年天才,一定会被那江上远去的风帆所吸引,向往那更远的远方是什么样子。

那粗粝不加修饰带着野性的船工号子,一定会在他的心中留下回音,生长在江岸的乡童,面对大河的宽阔与激越,在船工纯粹无畏的力量中树立起了囊括四海的宇宙观。

青草郁郁的漫滩湿地,牛羊、白鹭、水鸟,牧童,那江面的晨昏光影,构成了一幅天地人和的自然之景,朝晖夕影,气象万千,赋予了司马相如的心灵一片沃土。

这江流带着梦想和憧憬注定要让这位童子走向外面的世界,去贪婪地吸取巴蜀文化的精髓,并带着满腹才华,走向更深远的京城长安,离天子更近一点,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点。

蓬安相如故城

司马相如生活在汉朝全盛时代,他关心政治,像所有那个时代的读书人一样渴望功名,读书击剑不过是对梦想的一种储备。他骨子里热爱自然向往自由和平,他跌宕起伏的人生,笑傲王侯,又贴近百姓。他把风物意象写到极致,又是山川巨丽的伟大歌手。他融汇七经,承诗继骚,兼汇小学、书法等,不仅是文学家、政治家,也是百科全书式的通儒。

因为蜀人的身份,在汉武帝开拓西南夷的决策上他有着充分的发言权。又以蜀人的身份,他两度回乡,撰写《喻巴蜀檄》《难蜀父老》两篇雄文,对蜀地父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达到心灵的沟通和抚慰。他带领巴蜀乡亲开辟南下的道路,这是他第一次在文字之外践行自己的政治理想。他抓住了机会,在异常艰难的情况下,把当时还不属于汉朝的西南夷纳入大汉王朝的版图之内。他通过修建道路、通商互利和传播汉文化等和平策略,巩固了西南地区的民族关系。他以自己的使命,实现了对故土的回馈。

“乔木展归国之思,行云有故乡之恋。”故乡雄奇优美的山川,孕育了司马相如博大的襟怀和对美的追求。故土的山山水水和人文教化给相如的创作与文韬武略刻上了深深的烙印,形成特殊情结永系一生。

二

司马迁用了12000字将司马相如的生平和风采留在了《史记》里,让我们在2000多年后还能邂逅这位光耀史册的天才。

这是一个成长的故事,是司马相如树立宏图大志并终得所愿的写照。

司马相如少时好读书,学击剑,亲人昵称他为“犬子”,他遍读经书,慕前贤蔺相如之勇毅,遂改名司马相如。后游宦京师诸侯,以文辞显于世。公元前129年,汉武帝元光六年,官至中郎将出使西南夷,成为打通南方丝绸之路的先驱。

相如故宅

从秦汉伊始,至唐、五代、两宋,成都平原经济高度繁荣,土沃物丰,人文蔚起,大家辈出。离开故乡迁居成都的少年司马相如开始找到人生的方向,结交好友,并遇到自己的偶像——战国时期风云际会中的赵国名士蔺相如。从此,做蔺相如这样的士,成为司马相如的人生目标。对普通人来说,名字不过是一个符号,但对于司马相如而言,名字,就是他鲲鹏展翅的第一步。

何为“士”?孔子说: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蔺相如是这样的士,司马相如也会成为这样的士。从春秋时代开始,出于拳拳爱国心,怀抱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责任感,积极参与和推动社会治理的进步,这是士的精神特质。司马迁对蔺相如有八字评价:“威慑敌国,名重泰山”。蔺相如是不可多得的外交人才,以相如为名,冥冥之中也昭示了司马相如的未来。

把一个偶像镌刻进血液之中,成为一生的目标。这是非常人所能为之。

司马相如曾以书言志,写下《难蜀父老》,提出的“非常观”极具卓越的洞见,“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这是司马相如的政治理想,也何尝不是他对自己的激励和警示呢。这充满智慧的创新意识和政治智慧,不仅拯民于沉溺,也为帝王所认可并成为一项招贤纳才的政治举措。

司马相如不仅找到了自己的偶像,他也收获了无数的粉丝。“相如美辞赋,气侠殊缤纷……知音偶一时,千载为欣欣。上有汉武皇,下有卓文君。”明代剧作家汤显祖显然是司马相如的知音。司马相如一生遇到两位超级粉丝,或者说是他一生的两位贵人,上是汉武帝,助他报效有门成就功名,下是卓文君,赋予他一段超越时空的爱情传奇。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

汉代通西南夷的整个历史是一出大戏,这出大戏台前幕后的重要人物就是司马相如。作为汉代学术精英的代表人物,他的形象文雅美好,被蜀地人仰慕追捧。出使西南夷,拉近了与巴蜀父老的亲近感。作为政治家,他熟知巴蜀的历史沿革风物人情,知道如何借用巴蜀的资源为我所用。

西南民怨,兵戈未见,终被平定。是因为司马相如的政治远见和勇毅作为。雄辩陈词,是为有理;临危不乱,是为有力;以身护杖,是为有节。取道于和,致力“天下晏如”。至此,相如完美地展现出外交使节的风度,实现了儿时的理想。

司马相如的一生,跌宕起伏。他曾隐遁于江湖,贫无立锥之地,但初心不曾动摇;也曾闻达于朝堂,炙手可热,但理想未被遗忘,终得天时地利人和,成就功名大业。决定其人格因子的,是他身上始终闪耀着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士”的精神。

三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凡一代有一代文学之胜:楚之骚、汉之赋、唐之诗、宋之词、元之曲,都是那个时代的文学高峰。赋兴盛于西汉武、宣两朝,与当时帝国的宏图及雄浑的气象有关。司马相如被后世誉为辞宗,其大赋扬大汉之天声,发出的是一个充满生命活力、蒸蒸日上、创造伟大业绩的时代之音。

我相信,他的故乡就是桑蚕之乡,他熟悉蚕坊古渡的丝娘。我相信,他是看过世界上最名贵的蜀锦,成都早在西汉就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丝绸织造技术。他是音乐的痴迷者,所到之处都留下了琴台的踪迹,他的绿绮琴至今都是一个传奇。因而,他的赋里是绚烂至极的色彩,如锦绣。是礼乐煌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他说:“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匠人造锦,文人作赋,都要讲究组织,“一经一纬,一宫一商”,行业有别,道理则通,这就是赋的形式。

蓬安相如故城

多么奇妙啊,蜀中山水赋予司马相如瑰丽的想象,蜀锦丝帛组成大赋文章的经纬。而赋家之心则“包括宇宙,总览人物”,胸中有万千沟壑,才能达到雄辩捭阖的境界。

“凌万乘以峥嵘之气,贮千古以磊落之胸,洗宇宙以磅礴之神,司马相如所展现出来的浪漫主义精神特质是汉代宏阔雄伟盛世的时代精神的反映,是仰望星空、洗空宇宙的民族文化想象力的结晶,也是文化中国共同精神家园中坚守的情怀。”相如故城总顾问谭继和先生激情地阐释道。

秦汉时代大一统时代精神的弘扬,也反映在民族观念上。司马相如“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修德”,主张四夷和诸夏地位平等,天下为一家。因此他在《子虚赋》《上林赋》中呈现出一个史诗般的历史画卷——光辉灿烂的大汉帝国的景象,折射出帝国雄奇瑰丽蓬勃上扬的社会风貌。蓬安本土文化学者邓郁章先生充满深情地说:“司马相如,扬大汉之天声,正好表现了一个天才作家与国家与人民与时代同声气、同呼吸的应有品格。”

拯民亭

2000多年过去了,直到今天,司马相如的影响不但没有衰减,还从重重迷雾和戏说中涤去尘埃,回到历史的本来面目。他在自己所处的时代就已登上文学艺术的巅峰,成为标杆性的人物。他张扬的人格魅力和蓬勃的创造力为中华文化宝库注入了许多鲜活的思想,他的很多警言名句依然散发着智慧之光被后世传颂。

如今,蓬安已在锦屏原址复建了相如故城。这是蓬安人对司马相如的功绩、对他留在这块土地上的荣光最好的纪念。

作者简介

蒲春梅,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文艺期刊联合会副主席,南充市《嘉陵江》杂志主编。长期在宣传文化领域工作,致力于对南充地方文化的研究挖掘传播。出版有个人散文集,主持多项南充重大文化项目的研究工作,主创拍摄多部微视频,策划编导“感动南充”等系列大型主题活动。

来源:嘉陵江浪花

作者:蒲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