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文化纵横>史料之窗>详细内容

【文史英华】“两拃”与“半拤”‖庞雨

作者:庞 雨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发布时间:2023-04-29 14:31:10 浏览次数: 【字体:

“两拃”与“半拤”

庞 雨

罗伟章的小说,多写川东老家的人事世相。在书写故土风情、人物、故事时,罗伟章喜欢不留痕迹地使用四川方言特别是川东方言。这些方言,使他的作品深具地域特色,很解他自己、也解四川读者即将淹没于时事大潮下的乡愁。

罗伟章《声音史》卷三(132页):“水很清亮,杨浪看见,一条两拃长的青尾声草鱼,在池中央沉思着游动。”文中的“拃”,便是四川人经常用到的一个方言词。

“拃”是形声字,提手表意,乍字示音,普通话读作zhǎ。“拃”本是动词,后又引申为量词。《现代汉语词典》释“拃”:一指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量长度;二指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两端的距离。

流沙河《正体字回家》第57则《指甲非叉只乃咫》:“请你张开右手虎口,食指在前,拇指在后,拃量桌面。此时低头侧视,你会看见手势成尺字形。男子一拃zhǎ,蜀人叫一卡qiǎ,长度正是古之一尺,今之五寸。尺古音qiǎ。女子手小一些,一拃仅有古之八寸,今之四寸,谓之一只。”流沙河以“拃”为基,阐释“尺”“只”;因为“拃”,尺、只的形象跃然纸上。人手有大小,五指有长短,不同的人张开手指,其间的距离并不相同,作动词时“拃”出的长度、作量词时一“拃”的距离,只是一个约数。“拃”在四川的广泛运用,既是量器难得的必然后果,也是民间智慧的结晶,还从一个侧面反应了川人对数字“大而化之”的模糊态度。“拃”的方言读音,川西川东略有区别:川西读作流沙河笔下的“蜀人叫一卡qiǎ”,川东读作kā。川西、川东的读法,异声同韵,读音接近。

“拃”,不仅四川人说,其他地域的人也用。汪曾祺《新式扑克游戏》:“名片这东西不知始于何时,大概很早了,原来是木头削成的,上面写字,叫‘名刺’,汉朝以后改用纸,但也还叫‘名刺’,或叫‘谒’,或叫‘名帖’。名帖比较大,有四指宽,一拃长。”沈书枝《绿竹》:“野竹枝不滑光直,折一枝约一拃长的结实竹枝下来,用小刀将两头削尖,是很简便的打毛线的针。”汪曾祺是江苏人、沈书枝是安徽人,“拃”出现在他们笔下,说明这两地也常用“拃”。

用拇指与中指(或小指)来量距离,虽不如用拇指与食指方便,似乎更有“尺”“只”之形:用拇指、中指(或小指)伸直测量,食指只好蜷曲如“口”,从侧面看,正好一个尺字形、只字形。流沙河“食指在前,拇指在后,拃量桌面”之一“拃”,虽是四川人常用之法,但以此解释尺、只造字法,却不如“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或小指)”形象生动。

“拃”,一般用作测量较短的长度,指较短的距离。“两拃长的青尾草鱼”,约有尺许,在淡水鱼里算是大鱼了。如果要量较长的距离、长度,四川人另用一个读作pǎi的词。流沙河《正体字回家》第61则《对设业版寻量蓆》,“寻字本义当从字形求之。看甲骨文,字形应是横展两臂度量卧席之长。成人横展两臂,长度等同身高,正是今之五尺,合汉代之八尺,旧小说说身高八尺是也。旧制‘八尺为寻’,可知寻字本义正是展臂量长。蜀人一展臂叫捭pǎi,口报数称一捭,两捭,三捭。”“捭”,普通话读作bǎi,四川方言读作pǎi。《说文解字》曰:“捭,两手击也。从手,卑声。”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捭,手击也。谓左右手横开旁击也。”虽重在“击也”,但“左右手横开”,与展臂量长度时双臂张开平伸,异曲同工,四川人由此引申出展臂为捭,并用作测量较长的长度、指较长的距离,顺理成章。

罗伟章《谁在敲门》第四章(270页):“那次他跟几个伙计,去龙眼潭沟钓那条‘房子恁大’的鱼,结果在那水库边当了三天野人,只钓起几条半拤长的鲫鱼。”文中的“拤”,指的应该也是四川方言里既作动词也作量词的“拃”。

“拤”是后造字,《说文解字》《康熙字典》均未收录。“拤”常作动词用,指用双手掐住,与拃之测量或一拃之长短距离,义不相关。“半拤长的鲫鱼”,应该写作“半拃长的鲫鱼”,约有两寸,是一般鲫鱼的长度。“拤”读作qiǎ,与川西“蜀人叫一卡qiǎ”的读音完全一致,罗伟章将“拃”写作“拤”,或许是按音索字。

同词异书异写的情况,在罗伟章笔下还有。

《声音史》卷三(161页):“再说,这事应该老大成头,老大不成头也该老二成头,轮不到他老三。”《谁在敲门》第七章(568页):“多年以来,都是大姐承头去为她烧纸,要是大姐忘了,父亲会提醒她。”四川方言“承头”,是“牵头”的意思;写作“成头”,似乎不妥。

《声音史》卷四(212页):“她脚一动,鞋口就滮出泥水花。”《谁在敲门》第一章(47页):“龟儿子些恁小气,我只不过骂几声,就要飙尿水水?”四川方言“飙”,指猛地一下、快速地“喷”出来;写作“滮”,似乎不妥。

方言存于口语,欲将其转化为书面语言,有据义寻字、按音索字两法。比较而言,据义寻字更为妥帖。只是古今字义字音变化多端,方言在“雅言”“官话”的冲击下越来越小众,要百分百准确地将或已成化石、或渐至湮没、或正在流行的方言转化为书面语言,有一定难度。因而,约定俗成,习以为常,从多从众从简从略,成为方言书写的必然选择。在不同的小说里,同一方言词用不同的文字书写,不只罗伟章如此,老一辈的四川作家沙汀、艾芜、马识途等也有类似情况。这,并不说明他们对待文字的态度粗疏,只能说明方言的博大精深,口语太丰富多彩。从某种意义上讲,方言口语与规范的书面语言之间的距离,小者仿佛罗伟章所言之“两拃”与“半拤”,大者可比四川方言之“捭”与“拃”。

参考资料:

1.《声音史》,罗伟章著,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6年1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2.《谁在敲门》,罗伟章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21年4月第1版第1次印刷。

特别提示

转载请注明:“来源:方志四川(scsdfz)”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庞 雨(四川省宣汉县)

配图:方志四川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终审:唐志昂
分享到:
关闭本页 【打印正文】
×

用户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