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探花商衍鎏在夹江

张致忠

颠沛流离迁来夹江

商衍鎏(1875—1963),广东番禺县人。从小刻苦攻读,文才出众。光绪三十年(1904)30岁时上京参加廷试,中一甲第三名,号称“探花”。

商衍鎏

1937年11月,日本侵略者攻占上海。一个月后,南京沦陷。1938年10月,广州失守。商衍鎏一家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先后辗转于安徽、湖南、贵州,由重庆转至成都。

当时的成都,也不得宁静。“住处居室太小,没有厕所,生活很不方便;经常跑警报,很不安宁,希望在附近找一个比较宽敞安宁的地方居住。”商衍鎏把内心的想法告诉了同榜进士、一起在翰林院共过事的“蜀中名士”贺维翰。贺维翰与好友、儒学名家刘咸荥商量一番后,把此事托付给了张恒吉,要求为商家找一合适的住处。当年秋,商衍鎏举家从成都迁来夹江,住在漹城南郊周家,房主是在乐山、夹江名噪一时的“周书铺”老板周渭滨。

嘉定书店初见

民国时期,嘉州古城繁华热闹的土桥街中段,有一家坐东向西的永言书庄,门口挂着上海商务印书馆嘉定(乐山)经销处的招牌,门面宽绰,新书满架,生意兴隆,经营者是夹江人周渭滨。永言书庄斜对面,一街之隔,有书庄名昌言,是中华书局乐山经销处,经理是周渭滨的二弟周济(季)滨,实际也由周渭滨掌控。

周氏昆仲经营有道,待客热忱,永言书庄门店后面的小花园内,设置了一间幽静的客堂,用以接待显要人物和社会名流。武汉大学西迁乐山后,校长王星拱、教授叶圣陶及许多知名人士,都是永言书庄的座上客。周渭滨的友人中有一位雷钧(少根)先生,是夹江同乡,此时正在乐山教书育人,两人情如手足,雷钧课余常来店中茶酒小坐。

商衍鎏安定夹江后,因女儿在乐山的武汉大学读书,所以时不时地要与家人去乐山走走。

1938年秋冬之交的某一天,商衍鎏看罢女儿,便来到永言书庄看望他夹江的老房东周渭滨,当时雷钧恰好在店里品茶。周老板满脸堆笑迎住商衍鎏后,便将雷钧引见于他。雷老师抱拳拱手向客人说道:“早闻商先生大名,今天在此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商衍鎏笑口作答:“同是中华读书人,早迟相逢都有缘!”此次见面,谈笑甚欢。此后,商衍鎏成了雷家的座上客。

抗日战争时期,1938—1940年间,著名学者、书法家商衍鎏举家旅居夹江期间,游览县内的名胜古迹,时与本土学人诗酒唱酬,在漹水之滨留有大量诗作。

留诗寄情漹水畔

商衍鎏一家寓居的夹江南门郊外周宅,虽非广厦华宅,只是青瓦木屋,倒也宽敞明亮、风雨不侵,可安定度日。周宅邻近是高耸的奎星阁,不远处有民间俗称“壁山庙”的古迹诸葛武侯祠。坝上树多竹茂,渠堰流碧,阡陌相连,田间作物好,水中游鱼多。东北方是万亩良田,南边是船来筏往的青衣江,隔江远望峨眉山秀立云表。如此美丽的田园风光,令奔波有年的商衍鎏生活安定,精神振奋,诗兴大发。以《漹水郊居》为题吟诗四首。

一

结茆三径绕桑麻,树荫参天绿透纱。

淡话有时寻野老,闲情信步过邻家。

风声墙外惊栖鸟,瞑色林间噪晚鸦。

近喜襟怀超物象,焚香展卷诵南华。

二

天涯送老又居乡,始解农家日日忙。

陈谷半砻思打麦,新丝未卖议分秧。

烟畦点豆无荒土,野蔓牵瓜上短墙。

最是关心晴雨好,偷闲一枕北窗凉。

三

野趣幽栖百不闻,山家风物自堪欣。

俗成大布衣巾古,世守良畴耒耜勤。

远水渔舟簑钓雨,深山樵径担穿云。

何须细论穷通理,世事原同水上纹。

四

老农有愿在归耕,廿载陶唐数亩营。

漫道田夫犹识字,哪寻渔父问前程。

三更魂梦家乡远,四海兵戈性命轻。

我羡前村击壤叟,终身不解别离情。

庞坡洞怀古吊贤

商衍鎏在夹江住下后,经友人引荐相约,结识了一批本土人士。其中有张恒吉、邓渭江、江星壁等人。张恒吉是夹江木城人,幼时聪慧,勤而好学,曾就读于成都高等学堂,后请业受知于刘咸荥学习儒学、词章,与当时川地知名学者刘晦愚、贺维翰、赵熙等相识相交,称得是漹水名人。邓渭江,秉文习武,武功高强,曾在滇军新军中任总督府教练,任嘉属七县捕务总队长。回乡后长年隐居庞坡洞山中。此公精通中医,擅长骨科,与民治病有请必至,不食病家茶饭,不受馈赠,颇受乡人敬重。江星壁也是夹江木城人,1935年《夹江县志》协辑人员之一,算得上本土才人。

木城距夹江县城20里,是青衣江中游有两千年历史的古场镇、水陆码头。境内有多处古迹,庞坡洞为其一,传为汉代高士隐逸之处。1939冬日的某天,张恒吉、邓渭江、江星壁陪着商衍鎏探访了隐于南安镇西山中的庞坡洞。商衍鎏有《题南安庞坡洞》诗(刊洞侧崖壁),全诗如下:

题南安庞坡洞

炎汉值末运,群雄紊天纪。

割据分八纮,丝乱不可理。

凤凰耻在笯,飘然振翮起。

遐哉庞德公,一官薄刺史。

鹿门讬采药,白云郁千里。

南安山水幽,芒鞋寄妻子。

朝凉吸湛露,霜雾潄颊齿。

洞以庞坡名,清操共仰止。

我生千载后,惊湍汨泥滓。

朅来南安游,烟霞万山里。

绕洞淹儃徊,高风渺已矣。

豺虎横中原,乾坤又塞否?

颇欲从公栖,依洞诛茆徙。

商衍鎏庞坡洞题记

十面渡口题诗撰联赞汉柏

木城镇西,青衣江十面渡口不远的坝子上,有古柏一丛三干,高逾三丈,身姿伟岸,苍劲挺拔,立地顶天,铁骨铮铮,古传为庞公所植,树寿一千多年。县人敬若图腾,旅人肃然起敬。商衍鎏有题南安汉柏诗:

我尝读南华,山木终其天。

大材作梁栋,有用斤斧缠。

庄生妙语解,处材不材间。

南安石面渡,古柏逾千年。

云是庞公植,凌厉霜雪寒。

天池白鹤影,月亮青龙蟠。

空山寂声响,浑亡天地宽。

大匠睨不到,生意洪濛前。

于此悟至理,天游神得全。

嗟我遘百闵,不材偏屯邅。

忆昔承明庐,金紫虮一官。

通籍敬谒圣,老柏森丸丸。

元纲既解纽,苍翠凄风烟。

陪祀入太庙,盘柯尤万千。

南海柏荫茂,点衣纷鹓斑。

王侯尽蝼蚁,念柏增长叹,

北望黛色冷,今倍酸心肝。

何如南安柏,清操高莫攀。

物象两无着,荣枯忘言诠。

免累千霄寿,人生原同观。

何必论材否,大节劬贞坚。

商衍鎏参拜汉柏时,树前有石亭。亭柱无联。应县人之请,他为古柏撰书了一联。文为:

岁月老空山,可比孔明庙前,爱惜长留工部句;

风烟欣得地,此亦庞公隐处,幽栖同忆浩然诗。

诗赠夹江文友

商衍鎏作客木城,住在张恒吉家,庭宽室雅,书盈满屋。写有《过访张恒吉知止轩赋赠》:

小室维摩密退藏,是非名利浑相忘。

知君自有安心法,月照寒潭水一方。

商衍鎏在做客雷钧家时曾有赠诗云:

己卯夏敬赠少根先生吟坛正

高斋雅集午风清,蕴藉巾褠笑语生。

文史儒宗崇学馆,斗牛剑气识丰城。

东坡里近江山美,北海尊浓主客情。

瓦屋数橼留祖德,传家永继读书声。

南郭栖迟一载余

1940年秋,商衍鎏的儿子商承祚应嘉定仁济医院(今乐山市人民医院前身)院长、业余考古学者杨枝高约请,率金陵大学中华文化研究所同仁,专程从成都到乐山考察汉崖墓。事毕,商承祚到夹江探慰老父。趁有专车之便,把老人迎迁成都(有说眉山)同住奉养,商衍鎏告别了夹江。行前,他留言友人:“夹江地方好,风光好,人更好,我忘不了诸君。”离别夹江后,有诗柬《忆夹江寄怀卓凡恒吉诸友》传来:

南郭栖迟一载余,青衣江好送居诸。

高吟每对峨眉月,异味曾尝丙穴鱼。

周渡闲评春后茗,壁山晚撷庙前蔬。

羁怀久感人情厚,况有庞公隐士庐。

作者简介

张致忠,1936年1月生于夹江千佛岩聚贤街,1952年3月参加工作。先后在中共夹江县委、乐山地委机关任职。1959年春起从事新闻工作,1996年春从乐山日报社主任记者岗位退休。曾任四川省新闻摄影学会理事、四川省郭沫若研究会理事、乐山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在报刊发表文章上百万字、摄影作品5000余幅。2013年,将50多年间所摄3万多幅图片资料无偿捐赠乐山市档案馆收存。编辑出版《纪实写真六十年》文图系列作品选(已出8册)。获中国记协授予的“对社会主义新闻事业做出了积极贡献”荣誉证书。2018年,被夹江县委、县人民政府授予夹江县改革开放40周年杰出贡献人物荣誉称号。

来源: 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张致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