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英华】回眸王火先生的创作与成就‖邓经武
回眸王火先生的创作与成就
邓经武
我与王火先生,有过三次交集。第一次是为“茅盾文学奖系列研究”,拜见王先生,后来完成并刊发《全球一体化语境中本土文学的自我确认:<战争和人>得失谈》(载《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2年12期)。文章对小说褒贬皆有;第二次,是为四川省作协安排的“四川当代作家研究专辑”(2016)做具体的事情,其中就有对“王火研究专辑”的栏目设置、材料取舍等,算是对王先生再次进行了系统全面的阅读和认知;第三次,是为完成四川省委、四川省人民政府重大文化工程《巴蜀文化通史》中的“文学卷”,其中当代文学部分,有“茅奖作品的四川作家”,再次回眸了王火先生的创作与成就。
2022年6月22日,马识途(右)与王火在一起(图片来源:封面新闻)
从所有的材料看,王火先生终身追求的,是乃父教诲的要做“好人”。这不仅体现在其为人处世、也呈现于其整个创作历程。从百岁华诞的王先生,可以看到一个时代。如他与贺敬之、高缨等一代青年有同样的入川求学经历;20世纪40年代与王蒙等同样热衷革命;20世纪50年代南京的“探索者之群”方之、高晓声陆文夫思考文学“干预生活”问题时,王火先生写出革命英雄的传记报道《节振国》。周扬的反思、韦君宜和李锐等的“两头真”,王先生亦有《九十回眸》,“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尊重历史”。《在“忠字旗”下跳舞》因为被“触及灵魂”所以刻骨铭心、情感充盈、性格鲜活、人性凸显。造反教师、总务主任、被监管的秦有才之卑劣等,远胜于国民党特务的描写。
第四届“茅盾文学奖”(1998)获奖作品《战争和人》,是王火在全球化语境中对西方话语强权回应的个例。但本土文学自我确认的焦灼,使小说在民族化文学营造努力的同时,也出现偏离现代中国文化言说体系而皈依传统文言的失误。作者王火的个人亲历体味与“为什么人”而写作的政治意识,是构成作品“史诗性”表现瑕瑜互见的原因。小说创作意图是“使人看到苦难中国过去了的一段长长的悲惨历史”,要展示出当时人们的“希望、信念、理想、爱国主义和民族精神、历史必由之路”(第3部),以达到“从历史引起对人生的思考,又从人生去发现历史”(第2部)。通过作品主人公的人生历程,作者要总结的是“国民党这样的庞然大物当年是怎样会腐烂垮台的?民主党派与民主人士是怎样产生的?共产党应当如何以史为鉴?”从而使小说体现着一种政治性“大说”以及讲解革命历史的性质!小说内容“几乎一切都向政治内容靠拢凝聚,绝少‘闲笔’”,同时也因为此,小说呈现着一个突出遗憾:篇幅过长!《战争和人》叙述的其实就是中国文化一个最古老的文人话题:仕与隐!只不过穿上了现代的外衣——政治的动荡、社会的巨变,使传统文化价值观念以纷乱的个体存在方式撒向现代知识分子:儒、释、国民党与共产党、民主与专制、法治与腐败、正义与邪恶、随波逐流与气节操守、个人欲望与社会职责……
王火《战争和人》(图片来源:封面新闻)
从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到1946年国共内战开始,构成了《战争和人》的整体叙事框架:风雨欲来“首都”南京城各阶层的心理和行为,“西安事变”及中国政坛的动荡在不同政治派别人物间所引起的反应,南京大屠杀事件的惨烈,主人公奔赴武汉及避居香港和辗转重庆等地的经历,孤岛蛰居和寒山寺囚禁,南京家中软禁及逃脱,逃难途中哀鸿遍野、腐败满目,重庆、江津生活,特务政治,投身民主……主人公童霜威是一个现代型“士子”,隐与仕的矛盾贯穿其整个人生。“士子”的气节操守、“清流”型超越污浊,恃才傲物背后的实质还是被当权者冷落的愤愤不平;“非无产阶级”的人生决定着童霜威对共产党必然的隔阂——一个传统型“士子”面对现代巨变的无所适从,传统人格精神在现代人生中的尴尬和存在的荒谬。
《战争和人》开篇“红旗事件”的童趣、第三部开头“鸡的洗澡水”的谐谑、南京大屠杀与“尹、庄婚礼”的张弛曲折安排、“猴脑宴”场面的铺张扬厉,特别是“枫桥定情”的回忆,“禅林觅知音”的人、景、情交融一体,以及“山在虚无缥缈间”对欧阳人生和命运的隐喻等,都是精彩之笔。小说大量生动的生活场景和风俗画面的描写,六朝烟水与金陵形胜、吴江小镇风情和苏州名胜、寒山寺、枫桥、拙政园、草堂、缙云山的风景等及其地理名物的解说,都在渲染着一种“中国生活”具体状貌,以力图体现出一种“中国味儿”。特别是大量古典诗词的引用与景物描写的结合——甚至不惜皈依中国传统文学的老套,体现着在全球一体化语境中作者对民族本土文学特质的自我确认之努力。“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中,《战争和人》是在文学语言的“雅化”——传统古典化方面营造最有力的,也是语言操作失误最明显的。作者对西方文学话语霸权的警惕,导致小说语言价值取向的向传统语言体系的回归,但操作的失当,却走向了旧式的老套。
最后有四句,仅以恭贺王火先生百岁华诞及创作生涯80年:
古称七十世间希,当今八秩满街行。
期颐之年虽可遇,难得华章曜兰亭。
(兰亭,此取其“群贤毕至少长咸集”的文坛之意)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邓经武(成都大学教授,四川省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
配图:方志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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