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艾草香

王丽华

我受过她的恩惠,一个里面装了艾叶外面绣着平安二字的香囊。

其实那时,我心卑微。我来自贫困的乡下,家世惨淡,人长得一般,穿衣简朴,囊中羞涩,要细细盘算好几个月的饭菜票,能否挤一挤再购置一本自己爱而不得的“大部头”《诗经》。在县城一群衣着鲜丽的男女同学面前,我就是那只傻傻渺小的丑小鸭。

唯一爱去的地方,就是学校图书室。好不容易星期天回了趟家,也要提前2个小时返回图书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图书室的曹孃是个圆盘正脸的女人,一头乌黑的秀发,眼睛大大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上身紧绷的花衬衣衬得她丰腴而不失温和。来的次数多了,她总是提前把我未看完的书找出来。遇到电闪雷鸣时,她还会拿出多余的黑伞,让我打到寝室,下次去再还她。

我沉静在学习的世界里,抄抄写写,忘记惆怅,忘记失落,忘却烦恼,自卑也躲藏起来。慢慢地,让自己深静,让自己沉淀,让自己的内心丰盈。

高考前五天,抱着放松的态度,我去了图书室。曹孃对我笑笑,从她提着的一个布袋里,拿出一个她自制的艾草陈香香囊递给我。一种浓郁的香味吸进鼻孔。

艾草,很多人说是臭蒿。我家房前栽种不少,我跟她是熟识得不能熟识的了。要是身上长个红点小痘之类的,母亲就会将门上挂的“臭蒿”,连枝带叶剪下,用花椒、生姜一起煮水,熬成汁水,在我患处进行热敷。神奇的是,这种“贱草”就是让我好得快。

我从诗经《采葛》时读到,“彼草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先人们早知艾草的嫩叶和嫩芽可以做蔬菜。

初夏时,总觉得艾草绿得清新。邻居家若未栽种,又不想去水沟边,便在端午节来临时,提前带着镰刀,尽管来我家房前割回去一大把青绿的艾草,用细绳捆了,家家户户挂在门窗前,整个村子里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艾草香。

母亲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养育三个女儿已经是心力交瘁,不会包粽子更不会做香囊。作为补习生的我,一大早得的这个香囊,让我的眼睛格外明亮,让高考前的我如获至宝。曹孃笑盈盈地对我说:“你没问题,肯定能考上”。

她的这句祝福语成了真。她送的这个艾草香囊一直伴随着我的苦乐年华,读完警校,参加工作,成了家,生了子。无论是“5·12”汶川特大地震后的数次搬家,丢了很多证书和图书,艾草香囊却一直都在。而曹孃,却在面对儿子吸毒、丈夫赌博的境遇里,选择了在端午节前夜,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为什么她不能像艾草一样,选择生在高温多雨的季节,人们容易感染热毒瘟疫,化身成为汤汁,供人们消毒避暑?曹孃的心上,铺陈的应该是艾草生长的沃土,淡然平静。再厚的冰雪,也会消融,再卑微迟缓的小草,也会发芽。

每当我困惑时,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就是这个二十五年前的香囊,“平安”二字虽有磨损,但仍散发着幽幽的艾草香。她让我深深懂得,活着就好,活着才是生命的本质。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作者:王丽华(四川省汉源县公安局)

配图: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