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尼泊尔过春节

蔡 玲

1996年夏,我陪同国内访孟团组,赴孟加拉国北部我援建大桥和投标中标煤矿工程检查施工情况。在工地,我远远就能一眼望见超越孟国北部边境国土之外、地处尼泊尔境内的一溜雪山,在阳光下的地平线上巍然屹立,闪着银光!不觉为之一震!

当时,我就决心:我一定要去一趟尼泊尔,在喜马拉雅南坡目睹珠穆朗玛!

1995年,本文作者蔡玲赴中国驻孟加拉国大使馆任职一秘前在外经贸部办公楼前留影(蔡玲 供图)

1996年下半年,在忙碌中很快度过。转眼到了1997年春节,哇,大使宣布放假!

年二十九,艳阳高照,全体馆员列队拉横幅给全国人民拜年,祝贺祖国繁荣人民幸福。次日央视春晚,赵忠祥宣读了我馆贺电。家里来电话,说我馆上春晚了,爸妈和全家在电视上看到我了!大喜!当晚,我馆按常规举办了盛大春节招待会,邀请孟国政要、各国驻孟使节、名人巨贾等各方人士。

节前我就把要事处置妥当,1997年除夕一放假,我和处里一位三秘一位随员三人,一早一溜烟从孟国首都达卡直飞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

飞机平稳飞翔在尼泊尔雪域高原的万米高空,我从舷窗下望,哇!一望无际的雪域冰原,座座雪山冰峰连绵仙境一般,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实在壮观!

可能是加德满都地处世界屋脊,离天近!我感到飞机没几分钟很快就落在了加德满都寺庙般的红色机场。

由此,我从孟加拉国出国到了尼泊尔,在神奇的世界屋脊,度过了中国1997年春节。

这里,离天是那么的近,我好像踩个梯子就能够着晶莹夜空中的月亮,简直一伸手就能摘颗银河中的星星放屋里观赏。

这里,凭借举世无敌的喜马拉雅震撼,亚洲最为原生态的野生动物保护区,迷人的山村与诡秘的民俗,熠熠生辉的寺庙,充满野趣的徒步登山、漂流、攀岩、蹦极、滑翔、跳伞......使尼泊尔成为全球最神秘的旅游天堂,没有之一。

哇噻!秘境尼泊尔,你,值得奔赴!

2010年5月,蔡玲退休前在商务部办公楼前留影(蔡玲 供图)

举世无敌的喜马拉雅

Nagarkot(纳加阔特)地处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城郊32公里的一座山脊,是全球观赏喜马拉雅山脉全景的最佳地点,这里拥有观赏喜马拉雅的最宽广的视角,不论你站在纳加阔特何地,喜马拉雅的8座主脉——安纳布尔纳、马纳斯卢、Ganesha Himal、Langtang Lirung、珠穆朗玛……一览无余。当然,山峰经常会被云雾遮住。最佳观赏季节为10-12月和次年的3-4月。

1997年农历大年初一,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我们3人租用当地外貌原始内里奢华的观景酒店(多为各式别墅),当然,这里的客房特别是露台拥有最佳观景位置,而且,服务生还会随时送上热啤酒、冷牛奶、咖啡和冰苹果,我们几个外交官去了一个免费简易观景台。

这是一个用一根挨着一根还带着枯皮断枝残叶的原木随意拼凑搭建的简易粗糙平台。我站在带皮的原始枯木上眺望天边的群峰,好像刚出洞穴的原始人在搜寻期盼远方的生机。

啊!我一眼同时看见了喜马拉雅8座主脉的17座海拔7000米左右以上的冰峰,连绵一串,错落有致,我从西向东一个一个可以清晰地看到并数出17座,在冬日明媚的阳光下,蔚兰色的天空中,闪着银光!

我看见:最西边的是道拉吉里峰,海拔8167米;最东边的是干城章嘉峰,海拔8568米。中间自西向东依次是:珠穆朗玛峰,海拔8844.43米;G.H峰,海拔7406米;L.L峰,海拔7227米;Shishapangma希夏邦马峰,海拔8012米;D.L峰,海拔6996米;G.S峰,海拔7134米....

我这才知道什么叫雄伟、壮观、巍峨、屹立!啥才配称顶天立地、地动不摇!什么三山五岳、什么阿尔卑斯,比喜马拉雅相比,小菜一碟,也就一小泥丸子!

能一眼看全17座海拔7000左右以上包括珠穆朗玛的数座海拔8000米以上山峰的,全球唯纳加阔特莫属!天下再也找不到笫二个如此雄伟壮观的奇观异景!全球无物可与喜马拉雅匹敌!喜马拉雅,举世无敌!

啊,举世无双的纳加阔特!

啊,全球无敌的喜马拉雅!

我的整个身心为之震撼!双眼不觉溢满泪水!我僵在那里,全身冻麻,毫无知觉,俨严一座活人雕塑......这是我一生最难以忘怀的一个大年初一!我在喜马拉雅17座海拔7000米以上的冰峰身边度过!

2021年6月17日,蔡玲荣获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在商务部办公楼前留影(蔡玲 供图)

孟加拉虎的最后藏身之地——奇特旺

Chitwan Nationnal Part,奇特旺国家公园,位于尼泊尔南部的两个河谷之间的亚热带拉伊平原和印度与尼泊尔之间的喜马拉雅丘陵地带,面积932平方公里。

东西走向的两河河谷,地处喜马拉雅山脉支脉西瓦利克山脚,海拔150-760米,曾为大片原始森林、沼泽(现称湿地)、草地覆盖,栖息着数目众多的野生动物种群,是亚洲乃至全球观赏野生动物的顶级国家公园。1984年,奇特旺国家公园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名录。

这里,曾是全球自然环境未遭人类破坏、原生态保存最好的地球秘境之一,生活着着濒临灭绝的全球别无我有的亚洲独角白犀牛,也是惨被追杀而四处逃窜躲到这里求生的全球顶尖珍稀同样濒临灭绝的皇家孟加拉虎的最后藏身之地。

尼泊尔是英联邦成员国,今天的奇特旺国家公园历史上一直是皇室狩猎场。这里每平方公里的生物重量达18950公斤,比全亚洲任何其他地方都高,为亚洲之最,与某些非洲野生动物保护区接近。1911年,英国乔治五世带着王子(后来的爱德华八世)来这里打猎,几天就猎杀了39只孟加拉虎和18只亚洲独角白犀牛,真是一对双手沾满珍稀动物鲜血的刽子手和一场血腥残暴狩猎之旅!

人类的入侵,大片森林被夷为平地。随着自然栖息地的萎缩与消失,大批动物灭绝,至20世纪60年代中期,全球独角白犀牛已不足百只,孟加拉虎不足20只!

眼见国宝濒临灭绝,时任尼泊尔国王马亨德拉下令禁止狩猎,将皇室狩猎场改为皇家保护区。1973年改为国家公园。但在1996-2006尼泊尔十年内战期间,盗猎猖狂,犀牛与老虎数量又再次大幅减少。

我在孟加拉国工作期间,两次在达卡动物园见过孟加拉虎,真正是太漂亮了!比我在国内见过的东北虎、在印度尼西亚见过的苏门答腊虎,体形块头都大很多,额头一个大大的“王”字,油光鲜亮的橙桔色毛皮上道道清晰的棕黑色条纹,一坐一走一蹲一跳一跑,任何时侯都透着一股不可侵犯不能逾越的王者风范,真正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万兽皆我之下的百兽之王!太太漂亮了!

1997年中国农历大年初二,我们3人从海拔几千米的纳加阔特直降,下到海拔150米的Chitwan,骑大象穿越奇特旺。这大象也真够大!象背上驮一方形粗糙木板,方木板四角每角坐一成年游人(可怀抱小孩),手扶四角的4根木桩算是安全保护。当地导游骑象鼻上带路。一头大象至少乘坐5人。

我等3人各坐一角,另一角坐了一个来自澳大利亚到此度暑假的中学生,身份是保护野生动物志愿者。嗨!我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志愿者”这个工作,甚稀奇!回国后多年,国内各种各样的志愿者服务才兴起。原来,“志愿者”如同咖啡,也是个外来品。

在奇特旺,我碰到十几个来自欧美澳的志愿者,都是十多二十岁的大中学生,男孩女孩都有,义务协助当地导游,宣讲保护野生动物。这个与我们同乘一头大象的澳洲男孩,热情地跟我们讲了一路!

我等5人骑着大象,穿森林越沼泽,穿草地过溪流,一路劈荆斩棘,稳健前行。大象迈步十分稳重,一步是一步,安全扎实。我们大多穿行于婆罗双树林。婆罗双树为一种大叶硬木树种,其坚硬的材质是制做家具和木船的上好材料。经常会看到横在树林中溪流或水滩上的断树干及其残枝,其枯萎腐败的程度显示着它所历经的沧桑。有时能看到高耸的木棉或无花果树和刺鼻的咖喱叶树,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珍贵的希沙姆树(上好木材)。

大象稳健地载着我等5人不时穿越大片草场。象草最高达2.5米,不但是大象的食物,也为很多动物躲避猛兽和盗猎者提供了庇护。

我们沿途跨过多条溪潭湖泽,全部是来自喜马拉雅雪山溶化并经地质岩石过滤的雪水,水清见底,水温冰凉,十分爽口。

这里,生活着犀牛、老虎、鹿、猴、大象、豹、懒熊、野猪、豺狼等68种哺乳动物、544种鸟类、67种蝴蝶....我看到当地蝴蝶标本有的大如人掌。

沿途,黄麂、梅花鹿、豚鹿、水鹿、野猪、野牛等较温和动物,不时远远现身。但大部动物见坐在象鼻上的导游为游客安全而挥舞着刀枪,便都缩头缩脑躲在树后窥视,不敢上前靠近。树干后,不时露出一双漂亮、好奇、胆怯的双眼,个别胆大的闪出树干一探究竟,跃跃欲试,小心翼翼迈步向前想讨吃的,十分可爱!我等把吃的都远远扔了过去(为安全,只能扔远),一个个便窜了出来你争我抢。那天,我看到最多的是猴子。

没有看到狼、豹、熊、犀牛等任何凶猛野兽,当然更不可能会看到孟加拉虎!

但在我的想像中,我看到她了!我在1997年中国农历大年初二这天,骑在大象背上,穿越亚洲最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区尼泊尔的奇特旺,与皇家孟加拉虎一起过节,度过了我有生最难忘的一个大年初二!

外事无小事

我在尼期间,恰逢当地旅行社安排了一次极难得的Kashmir(克什米尔)旅游,已有多名欧美澳日韩探险者及游客报名。

克什米尔,位于南亚次大陆北部,是中国青藏高原西端与南亚北部交界的过渡地带,东与中国交界,南为印度,北与阿富汗接壤,地形主要是高原和山地。巴基斯坦与中国交界的乔戈里峰就在这里,这座山峰海拔8611米,仅次于珠穆朗玛,为世界笫二高峰。实际上,克什米尔就在尼泊尔西端,地处喜马拉雅山脉最西端的一处峡谷。这里土壤肥沃,水草肥美,是克什米尔山羊最理想的栖息之地。而以克什米尔山羊绒制成的纯毛制品,为世界羊绒制品之最,有专门国际商标,在我国称“开司米”。

早在20世纪50年代,我就知道“开司米”是最好毛衣。当时正值中苏蜜月期,我国唯有与苏联和东欧几个社会主义阵营国家有少量贸易。有一年进口了一批苏联印花布、毛衣、捷克斯洛伐克玻璃制品,在军队高级干部中销售。长期艰苦朴素的高干夫人们都以买到这些苏东洋货为幸。妈妈也买到2块苏联花布和1件绿色开身翻领开司米毛衣,确实非常漂亮,现在还在。从此我知道“开司米”就是好毛衣。上大学后知道了“开司米”就是Kashmir山羊绒的中译音,这种羊绒产自克什米尔,为羊绒品质之最。

我深知这种地方国内旅行团绝不会去。我是真正想去!但当时我是中国驻孟加拉国使馆一等秘书尼泊尔之行所到之处行前皆经请示报批,春节过完我须即刻返孟工作,绝不可以随意出行!周总理的“外事无小事”须时刻牢记心中!相信Kashmir的风光世界绝无仅有,我念念不舍地毅然放弃了这一次,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Kashmir之行。

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孟加拉人民共和国大使馆办公楼(图片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孟加拉人民共和国大使馆官网)

全球皆有假货

尼泊尔拥有举世无敌的喜马拉雅山脉,亚洲最大的野生动物保护区,这里雪山逶迤,森林沼泽遍布,绿叶绵簇,雪水溪流,湖水幽静,自然风光优美,是全球为数不多的依然保持未开发的原生态国家。

同时,尼泊尔也是世界三大宗教发源地之一,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的诞生地就是尼泊尔。这里,也是一个人神共居、山水皆神的神奇国度。

即使历经数次大地震,尼泊尔依然是喜马拉雅山脉文化的承载者:加德满都山谷坐拥无与伦比的世界级宫殿,隐匿于街巷中建于中世纪的各种宏伟神庙,精美绝伦的寺庙艺术,高耸入云的座座佛塔......漫步加德满都老城区,这些古建比比皆是。

著名的Durbar Square 杜巴广场,曾是尼泊尔与世隔绝的王宫所在,是国王加冕登基及号令天下的地方,也是加德满都活女神库玛丽的居所。周边古街巷遍布各种建于17-18世纪甚至更早的各种庙宇、佛塔等古建。广场遍布摊贩叫卖的各种土特产地摊,成群的鸽子落地觅食......

1997年农历大年初三,我参观了加德满都市区,重点浏览了老城区,接着逛了当地“巴扎”(市场),一眼望见二条商标为Kashmir的厚实毛披肩,店主说是产自Kashmir,马上就买。其实几年前在欧洲,我已买了2条意大利披肩,仅仅因为那披肩为漂亮的深橄榄绿,而意大利以盛产橄榄出口优质橄榄油称誉世界。就在我赴尼之前,我刚买了2条孟加拉国麻质披肩,不为别的,只为孟加拉国是世界第一麻生产国与出口国。而这次购买尼泊尔披肩,仅为她产自Kashmir,我想去而绝对一辈子也去不了的地方。其实,我知道这6条披肩回国根本用不上!这都罢了,2018年在北京农展馆某展览会又买1条,只因喜欢。

买完披肩,在一地摊又看中一把匕首(短剑),摊主说是中世纪古尼泊尔人防身用的,我很是喜欢,马上买了。又买了其他杂七杂八东西,把刚发的当月工资花个净光(中国外交官工资与他国相比低一些,我当时每月1028美元,每月初发美元现金)。

返孟后,发现买了不少假货。把匕首托回国人员带给爸妈,信上如此这般吹了一通。爸妈一听妥放书房柜内。结果待我休假回国一看,全部长锈,馒头都切不动,木质座架也开裂散架。原来全世界市场都有假货!大年初三我大大上当受骗!

等风来

大年初四,导游带我们去见识一桩尼国民俗。先翻一座小山,沿途满地活蹦乱跳的猴子,对所有过客,一概拦路打劫,毫不客气!我怕它们抓我,不敢拒绝,只好一动不动乖乖就范,任由猴儿在我身上熟练地掏兜、翻包、拉拉练,直至我所有吃的全叫猴儿掏光吃净!

爬到山顶,见山脚一条河流蜿蜒而过,对岸一座宁静的村庄,河岸沙滩上,等距依次架着十来座高高的空铁杆架子,下大上小,形似空壳的铁塔,架顶直挺挺躺一大活人!我甚奇怪,问一大活人为何躺在架顶?该导游解释道:那是村里一户人家近日离世的亲人,准备焚烧。我大惊!定睛一看,每个高架顶端都衣冠齐整直挺挺躺一死者。再一细看,每个空铁架下的男女老幼均着盛装围了一圈。导游说那是死者的亲属,准备参加葬礼,他们正在等风来!

“等风来!”头回听说,这风高兴说来就来,不高兴就不来,还需要等吗?我更是奇了,没敢多嘴再问!我这才感觉空气好像凝固,真的一丝微风都没有。既然大家都在等风,那我也就跟着等吧。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悠扬浸透肺腑的清风由东而来,顺着河流由东向西飘然而去。

不知何人大喝一声,大鼓一捶,器乐齐鸣,十座铁架下同时火光骤起,腾地一下窜到架顶。我清晰看到,架顶的死者像烤肉棒般瞬间被熊熊烈火包围、焚烧!火架下,该死者亲人在鼓乐声中大声哀嚎放唱,围火蹦跳转圈起舞。时而喊叫什么,时而念念有词。

风越刮越大,劲风中,十座铁架十根火柱火焰冲天,浓烟滚滚,带着亡者随东风西去升入天堂........

少许,铁架顶端死者消失,火焰也随之熄灭。风势渐减,铁架、沙滩、河流、村庄、村民……一切恢复如常,在纯净东风的吹佛下,就连空气也清新了许多,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逝者已去,生者继续。

次日,我结束了在尼的短暂之旅返孟,在异国他乡过了一个与众不同、难以忘怀的中国春节。

相信,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贫穷落后的尼泊尔,拥有地球特别眷顾的大自然美景,一定会等来清爽强劲的东风,使自己的国家繁荣、富强,更加美好!

写于2022年2月28日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文/图:蔡 玲 (原名蔡鹤林,先后在装甲兵坦克第二师、坦克第六师、冶金工业部情报研究所、国家进出口委员会、外资委、国家经贸部、外经贸部、商务部工作。在地方工作期间,曾几次在中国驻外使馆常驻,历任三秘、二秘、一秘。2010年退休)